凌放當(dāng)然理解運動員成績好壞對輿論的影響,但其實不太了解更細(xì)膩復(fù)雜的粉絲群體情緒。就比如，娛樂論壇里的紛擾。
    國內(nèi)，那位曾在某娛樂論壇里發(fā)帖炫耀的樓主,發(fā)的舊樓被不明路人踢上首頁，不看也想得到里面現(xiàn)在什么風(fēng)向。她說都不敢點進去，難受得在申請刪帖。
    也有人私信安慰她：“……都說勝敗乃兵家常事……唉要實在覺得受不了這種,姐子轉(zhuǎn)移轉(zhuǎn)移注意力吧？”
    深夜，成功刪帖，她清了微博，意思很明顯。其余粉絲或多或少有些難過。大家能做的,也只是互相隔著網(wǎng)線抱抱,說：“關(guān)注體育項目,就要學(xué)到運動員的大心臟才行。咱們以后都成熟些……就剩下這點人了，陪團子一起成長，好嗎[合十]”
    凌放哪怕知道這些,也不會為此動搖心態(tài)。他會為了自己的一次失誤悶悶不樂，也會瘋狂做專項訓(xùn)練，會感謝有人專門為了他去看跳雪比賽,關(guān)注這個項目——這和前世不一樣呢。
    但這不是最重要的。
    事實上,凌放自己目前倒是挺樂觀。他覺得自己最走運的就是，他這一世也摔了幾次，居然都沒受過傷。這次這種,一點都不叫傷。要說,他也練好幾年了，連小的骨裂都沒有過！
    前世,他早在玩街舞、滑板的時候,就骨折過兩回,幸好年紀(jì)小恢復(fù)快，剛開始跳雪，還在剛成型的那年就趕上一次十字韌帶撕裂，報廢一整個賽季。退役的時候，傷得更慘，可以說能用鋼板把自己拼好了、繼續(xù)站著走路都是奇跡。
    哇，這么一想，今生簡直幸運滿點！
    一想到這個，他就心態(tài)極佳，精神百倍，飯都能多吃一碗，看醫(yī)生開那點兒藥都嘴角微揚……哪怕葉飛流現(xiàn)在讓他不動用右手，一口氣做300組深蹲跳接單手俯臥撐，都不叫事兒的！
    ……畢竟是比賽出了狀況，倒也沒人讓他現(xiàn)在做這些。
    孩子的肩膀扭到，又磕了地面，掀起衣服就發(fā)現(xiàn)起來好大一片淤青和血點子，幸好沒怎么腫。右手手腕也扭了下，這個腫了，需要冰敷。
    腳踝、手肘，雖然有衣褲護著，也都有挫傷擦傷。
    葉飛流這次出國和凌放同屋住。他已經(jīng)詢問了凌放，這次跌倒是怎么回事——賽前明明都是好好的。
    凌放自己也不太清楚，他只能說狀態(tài)有問題，起跳的時候突然晃范兒了。
    倒也不是緊張到空白想不起該做什么的那種，而是在空中時，他有那么一刻意識到自己心態(tài)有點像首次洲際杯等待信號時，空空茫茫的狀態(tài)。不好形容，只能簡練概括為，狀態(tài)不好。
    凌放想：或許是前一晚睡得不夠好，也或許，他就是不太適應(yīng)無風(fēng)天氣？
    狀態(tài)什么的……這可就有點玄學(xué)了啊……
    “那我也得寫一下這個事兒，”他嘀咕著，“你們現(xiàn)在的小孩兒啊，得精細(xì)些。”
    葉飛流愁眉苦臉寫他的執(zhí)教報告，打開電腦前，也沒忘給小徒弟右手腕纏上冰敷袋，再插好移動式烤電機，對著他肩膀烤。
    冰火兩重天！
    所以房間空調(diào)得打得合適些，再倒杯溫牛奶，讓凌放能舒舒服服地窩在房間，好好休息。
    回國的機票推遲幾天，等這邊的醫(yī)生看看肩膀吧，確認(rèn)沒事兒再走。
    “受點傷待遇倒挺好……”凌放端著杯子，低聲說。
    “那你要不要，下回跳再來一次啊？”葉飛流都沒回身看他，只對著電腦屏幕說，但語氣足以讓凌放咬一下腮幫子不再說——再刺激自家教練，等恢復(fù)訓(xùn)練被折磨肯定是他自己！
    如此，葉飛流和凌放同屋但各自待著，過了快一個小時，凌放實在沒事兒干，把這天比賽的場地錄像都看完了，這東西角度固定，拍人還小，其實沒啥看頭。葉飛流那邊的報告，則完成了432個字。
    ……可真是有零有整呢。
    葉飛流瞥一眼邊上，發(fā)現(xiàn)小徒弟不知啥時候已經(jīng)爬起來，站在自己邊上，烏溜溜的大眼睛直盯著看自己的筆記本屏幕看。
    眼瞅著凌放要開口，葉飛流立刻搶先張嘴：“怎么了怎么了！你當(dāng)然是比完賽就能閑著啊，又不用寫報告的，做教練多辛苦！”
    唔，這次出國，已經(jīng)和葉飛流固定搭檔的方唐有事沒能來，沒了筆桿子可依靠，讓我們看看這八百字的報告，會墨跡多久……凌放還沒來得及吐槽回去，就聽“篤篤篤”，有人敲響了賓館房門。
    ？
    凌放的肩膀其實也沒啥事兒，在葉飛流要站起來之前，他就趿拉著拖鞋，搶先開了門。
    門口，站著今天的銀牌獲得者，德國運動員埃里希.科赫。
    “GutenTag，”淺金色頭發(fā)、比凌放只大一歲的埃里希點了點頭，先是德語問候了日安，然后換成了英語：“Ling，你的傷還好嗎？”
    埃里希.科赫和凌放是在上回奧地利集訓(xùn)認(rèn)識的，大概率年底還能一起集訓(xùn)，他來探望一下出了小事故的別國運動員，應(yīng)該算是地主之誼。
    “還好，”凌放點點頭，把這位客人迎進來。
    埃里希帶來一包巧克力，還有包裝得蠻高端的幾個蘋果作為伴手禮。兩人簡單聊了聊今天的比賽和訓(xùn)練，葉飛流好奇內(nèi)容，但是英語一般，凌放就給他翻譯。
    要是聊訓(xùn)練，埃里希和凌放還真挺聊得來，他們都是說話比較簡潔的類型，性格也相合，算是個凌放覺得相處挺舒服的同行。但埃里希不想打擾凌放養(yǎng)傷，他看著時間，神色有些遺憾——談興未盡，不過還是禮貌地告辭了。
    還別說，這次幾分鐘的聊天，對于葉飛流寫報告還真有些啟發(fā)，起碼，埃里希今天也跳了，同樣的場地和天氣，他可以從德國少年運動員提供的不同角度，也寫幾句嘛！
    凌放送走了埃里希后，葉飛流就挑了個德國蘋果，給小徒弟削了蘋果皮，然后，就一副文思泉涌的做派坐在電腦前頭，挽起袖子繼續(xù)寫報告，啊，感覺有了著落！
    凌放聽著鍵盤聲，抱著德國蘋果，咔嚓咔嚓地吃。
    一個蘋果都還沒吃完呢，門就又被敲響。
    “BonSoir！”剛開門，來客說著晚上好燦爛地笑著，見面就先遞過來一大束花。
    ……凌放也不認(rèn)得太多的花，大概看了下里面沒有紅玫瑰之類他不該收的，就干脆地用左手接過來，順勢擋開了熱情湊上來想要貼面禮的客人，換成了接觸面積不大的擁抱。
    來人依舊興高采烈地用力跟他擁抱了一下，然后進房間，看到葉飛流，微妙地遲疑了一下，才向凌放的教練問好。
    這難得是個比凌放年紀(jì)小些、身高也矮一點的少年跳雪運動員。15歲的法國少年尼諾.杜蘭，今天是他第一次參加洲際杯，還拿到了第四名。
    法國在歐洲不算跳雪強國，凌放前世和尼諾有交集的比賽也不多——但是架不住法國人天性熱情爛漫，這孩子前世就曾經(jīng)對著凌放彈過吉他……今生更是本次賽前訓(xùn)練第一次見面，就想拉近距離，除了執(zhí)著于貼面禮，比賽前一天還送過玫瑰花兒，被凌放拒絕過也毫不氣餒。
    葉飛流在場，法蘭西少年還是克制很多的，他只是問候了凌放的身體，又獻寶一樣給了他幾片東西，“Ling，這個是很好用的療傷用品，我隊醫(yī)讓我經(jīng)常帶著的，今天的先給你！”
    凌放接過來仔細(xì)一看：東西確實挺好，中醫(yī)艾草膏藥貼。
    “……謝謝了。”他很客氣地沒說什么，收下來。
    也沒聊幾句，話題也不是訓(xùn)練，尼諾.杜蘭比較關(guān)注凌放的個人生活和愛好。
    凌放：謝邀，我愛訓(xùn)練。
    尼諾好不容易才挖掘出凌放有空時還是比較喜歡滑雪，會聽聽搖滾樂。這位一頭小卷毛的少年，走的時候還頗為不舍。
    凌放關(guān)了門，回身就看到葉飛流神情懶懶散散地，抱著胳膊看著他。
    “……”看什么看。
    明明剛才的對話他都沒怎么給葉飛流翻譯。
    “嘖嘖嘖，我徒弟魅力很大嘛！不輸我啊！”
    凌放很干脆地忽視調(diào)侃，板著臉指指桌上的筆記本電腦：“寫完了？”
    “……沒……”葉飛流拍鍵盤，“都怪法國人，明顯是一句正經(jīng)的沒有，還把思路攪和了！”
    直到十點多，這報告才勉強完工。
    凌放洗漱完了，還幫著看一眼初稿有沒有錯別字……正看著，就接到沈擒舟打來的電話。
    “小放……你現(xiàn)在準(zhǔn)備睡了嗎……睡前記得看看傷的位置怎么樣了，消腫些沒？”一開始，她似乎有意壓低音量說話，后幾句才恢復(fù)正常了些。
    凌放意識到什么，也聲音小些回答：“什么事兒都沒有，也又仔細(xì)檢查過了，都別擔(dān)心。”
    他估計媽媽這是在家里，不想讓姥姥和姥爺聽到他比賽出了情況的消息。
    嗐，其實這點兒小情況，真的不叫事兒。
    沒錯，沈影后在自己家里，躲在陽臺上打手機。國際影后鬼鬼祟祟打電話。
    她小聲地攏著手機話筒說：“那就好那就好，媽媽現(xiàn)在在家哦，本來還想著你需要的話，我就隨時過去……”
    “不用，我現(xiàn)在也比完了，過兩天就回國。”
    沈擒舟蠻開心：“好呀，回來找國內(nèi)中醫(yī)也看下。對了媽媽給你買了新季的衣服，小眾牌子也不高調(diào)，買了三款風(fēng)衣顏色都很適合你，等你回來……”
    凌放其實不太注重打扮，只是愛干凈。他穿衣服舒適就好。但是沈擒舟執(zhí)著于此，她自己主要開支在衣物的是出席活動才置裝的禮服、首飾，平時難得放松逛街血拼的時候，她幾乎都是在給凌放買衣服。這項活動，帶給她極高的樂趣指數(shù)。
    “……”凌放輕輕吸了一口氣，“……行。”
    哄著吧，還能怎樣。
    他卻聽到對面沈擒舟的聲音緊張起來：“哦、別、別動！”
    凌放一愣。
    沈擒舟的語氣有些慌，“愛可、愛可！你不可以吃那個哦，乖，放開啊！”
    凌放在這邊只聽到電話那頭一通叮當(dāng)亂響，媽媽的聲音還忽遠忽近——
    啪！碰！嘩啦！噼里啪啦！
    咣當(dāng)！
    半晌，話筒里才傳來了一聲遠隔重洋、卻非常清晰的：“嗚汪！！！”
    這一聲汪，帶著120分的熱情和活力，毛絨絨暖乎乎地穿過了手機的話筒，傳到了凌放的耳邊。
    ？
    還有一句是隱約可聞的，沈擒舟瀕臨抓狂的喊聲：“愛可！不可以咬媽媽的手機，再鬧下去，媽媽真的生氣了！！！”
    凌放：……
    看來，在他出國辛苦地比賽、失利、甚至受傷的這個期間，他親媽，還有別的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