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嗓音因為生病而微啞,有種沙沙的質感，可他說的這句話的內容直接讓她心頭一凜，幾乎要嚇傻。</br> 單曦微不可置信地抬眼,震驚錯愕地瞪大眼睛,氣惱地罵他：“瘋子！”</br> 他卻輕輕勾了下唇角，露出了從下午到晚上以來的第一個笑容,語氣略帶開心，低聲問：“微微是在擔心我嗎？”</br> 單曦微強裝鎮定,矢口否認：“我沒有。”</br> 而后又畫蛇添足地解釋：“換做是李秘書生病我也不可能坐視不管。”</br> 謝景臣淡笑，好脾氣地應了聲,說：“我們微微人美心善。”</br> 單曦微羞赧地紅了臉，將手一下子從他掌心中抽出來。</br> 提到李秘書單曦微就想起讓他喝牛奶的事情來,她蹙眉,有點委屈和無辜地輕聲咕噥：“不是我讓人給你的送的牛奶。”</br> 話音都未落,她就飛快地轉移話題，又說讓他去醫院。</br> 謝景臣仿佛頭暈了一下，人在原地晃了晃,下一秒就往單曦微懷里栽去,順勢抱住了她，還把自己的一大半重量都壓在了她身上。</br> 單曦微的心驀地收緊,呼吸都滯了一瞬。</br> 他的身體有點燙,緊緊地貼著她,讓單曦微僵在了原地,只勉強能夠站住。</br> 她很不自然地撲閃了幾下眼睫，抬手推了推他,話語輕而嗔：“你起開。”</br> 謝景臣有些病懨懨地低喃：“冷。”</br> 單曦微的手抓著他的胳膊,語氣商量道：“你別壓著我,回床上去休息。”</br> 謝景臣不為所動，只管往她懷里蹭，嘴里喃喃地說：“冷。”</br> 單曦微被他弄的沒辦法，推也推不開，只好慢吞吞地一步一步腳步不穩地往床邊移動。</br> 用了好一會兒，好不容易來到床旁邊，她剛想讓他去躺下，卻忽而連帶著她都跌進了柔軟的大床中。</br> 疊在一起的兩個人的身體輕輕彈了下。</br> 姿勢和他們第一天到這里時那晚一樣，他整個人都壓在了她的身上。</br> 謝景臣的臉色很紅，裸·露出來的胸口一大片肌膚上長了紅疹，脖子上也全都是。</br> 他皺著眉，勉強撐起身體來，垂眼望著躺在他身下的女孩子，因為發燒，說出來的話都帶著一股灼熱的氣息。</br> 男人的聲音低啞，像是很認真地詢問：“這次也要扇我一巴掌嗎？”</br> 單曦微沒說話，只是偏開了頭，眼眸很不自然地輕眨了幾下。</br> 他抬起一只手來，輕輕碰上她的側臉，手指微屈，從額前慢慢地順著她的臉頰移動，指尖輕輕地描摹過她的輪廓，有點癢。</br> 單曦微忍不住躲開了點。</br> “微微，”他的輕喚極盡溫柔，而后聲線略低的啞聲問：“我要怎么做，你才肯答應我？”</br> 單曦微那雙如鴉羽一般的長睫控制不住地顫，她抿住嘴唇，掩去眼底的晦澀，表情如常，看起來一如既往的云淡風輕。</br> “景臣哥，我知道你生病，不跟你計較，”她終于轉過頭來，對上他漆黑深幽的眸子，望著他瞳孔中倒映出來的自己，緩慢而沉靜道：“但你不要太過分。”</br> 她說完就抬手推開他，謝景臣翻了個身，不再擋著她，讓她下了床。</br> 他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沉沉地喘了幾口氣，努力緩解了一會兒，還是壓不住那種要往上反涌的惡心反胃的感覺。</br> 幾秒后，男人突然從床上爬起來，大步沖進了衛生間。</br> 他難受地嘔吐聲隨即就傳出來，單曦微杵在床邊，聽著他干嘔，她的心也跟著一顫一顫地疼。</br> 謝景臣再出來的時候，房間里沒了人，只有一杯倒好的溫水放在很明顯的地方。</br> 他病懨懨地靠著衛生間的門框，自嘲地扯了下嘴角。</br> 就在他隨意倒在沙發上不想動時，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漸漸地清晰起來。</br> 很輕盈的步伐，帶著急切。</br> 是微微。</br> 謝景臣還沒睜開眼，單曦微的聲音就從旁邊響起來，她伸手拽他的浴袍袖口，話語微惱：“起來，回床上。”</br> 謝景臣強迫自己睜開眸子，就看到她眉心都擰成了一團，表情擔憂著急。</br> 他抬手，大拇指摁在了她的眉心處，輕輕按揉了幾下，嘶啞的聲音都藏不住他對她所有的柔情，寵溺地失笑道：“別皺眉，死不了。”</br> 單曦微被他的話給氣到，差點就失態沖了他一句。</br> 但到底還是忍了下去。</br> 她繃著臉把他給扯起來，讓他的一條手臂繞過她的后頸，然后用手抓住他的手，另一只手只能盡量用力攬住他的腰身。</br> 好不容易把他給扶到床上，單曦微扯開被子，讓他躺下，而后將被子給他蓋好。</br> “你等下，李秘書去買藥了，一會兒吃了藥再睡。”單曦微垂眼，緩了口氣后輕聲對他說。</br> “走了為什么還要回來？”謝景臣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她，坦白露骨地問：“不怕嗎？”</br> 單曦微那一對好看的秀眉擰緊，沒理他。</br> 只是安靜地呆著旁邊等著李秘書買藥回來。</br> 半晌，門鈴被按響。</br> 單曦微抬腳走到門口，剛打開門，都還沒來得及說話，李秘書就喘著氣對她飛快道：“這是給謝總的藥，上面有用法用量，我還有事要處理，謝總就麻煩單小姐照顧了！”</br> 話音都沒落，人就沒了影。</br> 隔壁的房間一聲響，門已經關上了。</br> 單曦微：“……”</br> 無可奈何，沒得選擇。</br> 單曦微只能折身回去，按照說明書上的劑量，讓謝景臣把藥吃下去。</br> 床頭柜上還放著兩顆檸檬糖，她都還沒說什么，謝景臣就很自覺地伸手拿了一顆剝開糖紙把糖含進了嘴里。</br> 發著低燒的謝景臣躺在床上，頭昏腦脹地閉著眼睛，聽著房間里有腳步聲來來回回地走。</br> 不知不覺就漸漸失去了意識，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br> 單曦微把干凈的毛巾用溫水浸濕擰掉水，對折了幾下，放在他的額頭上。</br> 深更半夜時分，她在房間里忙忙碌碌地幫他物理降溫，來回幾次后，摸著他額頭上的溫度降低了些，單曦微這才稍微松了口氣。</br> 她回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來，疲累地靠住沙發背，長長地嘆了聲。</br> 單曦微有點不想動，身體乏累的她閉上眼緩解著疲勞，心想讓她稍微休息一下……</br> 然后就這么靠在沙發里睡了過去。</br> 謝景臣后半夜起來，想要喝杯水，結果走到客廳，忽然發現沙發上躺了個人。</br> 他的腳步驀地頓住，眼眸深處閃過一絲震驚，人僵在了原地。</br> 過了片刻，謝景臣小心翼翼地放輕腳步走過去，在她身側坐了下來。</br> 他的動作放的萬分輕巧，一點一點地摟過她，讓她靠住自己的肩膀。</br> 睡夢中的女孩子像是找到了舒服的依靠，輕輕地在他懷里蹭了蹭。</br> 單曦微坐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br> 她回到了十五歲那年，第一次看到謝景臣嘔吐。</br> 只是因為她喂他吃了一塊自己做的牛奶餅干。</br> 那是她親眼看到他對牛奶的過敏反應有多強烈。</br> 嘔吐、發燒，起紅疹。</br> 她被嚇的不輕，又滿心愧疚，于是哭的厲害。</br> 他卻還能忍著身體的不適笑著哄她，動作很輕地給她擦著眼淚，說：“別哭，我沒事。”</br> “死不了的。”</br> 她泣不成聲地輕聲問：“你過敏為什么還要吃？”</br> 他摸著她的腦袋，很溫柔地說：“因為是微微做的，想嘗一嘗。”</br> 從那之后，她就記住了他吃不得沾牛奶的東西。</br> 隨即場景一轉，單曦微放學后背著書包回到家，正巧看到他和哥哥在哥哥的房間里喝酒。</br> 她聽到哥哥嘆了口氣，無奈問他：“苦嗎？”</br> 謝景臣仰頭喝下一杯酒，好似輕哼著苦笑了下，低喃著回：“苦。”</br> 單曦微就敲了敲并沒有關上的門。</br> 小姑娘懷里抱著書包，走過來坐在他倆中間，她垂頭拉開書包的拉鏈，在里面摸出一把檸檬糖來，塞到謝景臣手里。</br> 他怔愣住，錯愕地看向她。</br> 單曦微沖他淺淺笑起來，小梨渦掛在嘴邊，莞爾道：“景臣哥，吃糖就不苦啦！”</br> 單羲衍在旁邊失笑，抬手揉亂她的頭發，好笑地說：“小丫頭片子，你知道什么啊。”</br> 單曦微眨了眨眼。</br> 十幾歲的女孩子沒想過那么多。</br> 但是睡夢中的她有了來自成年后單曦微的疑問。</br> 我該知道些什么？</br> 她只知道那天謝景臣好像有心事，他不開心，喝了很多酒。</br> 他倒在哥哥的床上，醉的不省人事。</br> 她就蹲在床邊瞅著他看，越看越覺得他長得真的好好看。</br>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在他的臉部輪廓旁邊虛虛地描摹勾勒著他的線條。</br> 而后，他緩慢地睜開了眼睛，那雙不甚清明的眸子里盛著她的身影。</br> 謝景臣抬手，把她纖細的手指攥在了掌心。</br> “微微……”他呢喃著，又合上了眼眸，很滿足地睡了過去。</br> ……</br> 謝景臣坐在沙發上，幾乎都不敢動，生怕驚醒了靠在他懷里睡覺的姑娘。</br> 頭重腳輕的他強撐著不舒服，目光貪婪露骨地盡情凝視著她，他想起今天下午她躲在房間里哭，那么隱忍難過的輕泣，讓他的心都跟著疼。</br> 既然不喜歡了，又為什么要哭？</br> 忽而，他看到她漂亮的嘴唇翁動了下，隨即一聲很輕很輕的囈語響在安靜的客廳內。</br> “景臣哥……”懷里的女孩子聲音柔軟細甜的呢噥。</br> 謝景臣的脊背霎時緊繃起來，胸腔里的心臟震天響，男人緩慢地抬起手來，小心謹慎地撫上她光滑白皙的臉頰。</br> 謝景臣情不自禁地低了些頭，微涼的薄唇輕觸到她勾人的桃花眼，在她的長睫上落下極輕淺的一吻。</br> 卻在與此同時，單曦微緩緩睜了睜眼睛。</br> 女孩子的眸子輕眨，眼睫刷過他的薄唇，輕巧柔軟，如同片羽撫過。</br> 她的腦袋靠著他的肩膀，頭微微揚著，茫然的目光與他深色的眸子交匯在了一起。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