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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34章甚東山何事

    北運河河段,  忽現群鼠銜尾異象,一時引起無數百姓圍觀。
    有年歲長老人都說:老鼠渡河,必有大災殃。
    隆豐帝接到順豐府尹奏報,  一時也有些猶疑不定起來。
    招了欽天監監正前來詢問,老邁監正對著天象扯了一堆高深莫測又模棱兩可話之后。隆豐帝終于聽得不耐:“說些有用,  這天象究竟如何?”
    監正身子一躬,顫聲:“上天示警,歲有大兇。”
    隆豐帝背著手焦躁踱步,  一雙已有些渾濁眼睛盯著監正:“上天可有出應對之法?”
    監正盯著天上看了半晌,  又掐指片刻,  遲疑:“北方大兇,  吉位在南。往南去可解。”
    隆豐帝咂『摸』了半晌,  皺眉:“往南?莫非要去南京城?”
    山西就緊挨著直隸,若山西疫情當真如此嚴重,  直隸恐怕也難以幸免。
    而且疫病一旦大規模爆發出來,  也不一時半會兒能控制住。
    隆豐帝心里琢磨了片刻,到底有些猶豫。南京城雖陪都,  但天子出行不小事,  如今疫病尚未擴散,  就提出前往南京城避疫,多少有損顏面,落人口實。
    況且這疫病也未必真如孫耀折子里說可怖。
    從前些瘟疫哪次不說得可怖非常,  但死上一批人,  也就平息了。
    最重要,  若去了南京城,京師需得有人坐鎮,若留下太子監國,  老大聲望恐怕又要上一層樓。但若換成旁人,又終究沒有太子叫放心。
    隆豐帝一時陷入兩難境地,猶豫了半晌也沒能下定決心,最后決定再觀望一番。
    先派了官員前往山西核實疫情。
    就在核實山西疫情官員出發不久,薛恕留在山西四十名西廠番役回來了,同時帶回了紫垣真人。
    薛恕親自見了人后,隔日便人請進了宮中,面見隆豐帝。
    紫垣真人滿頭白發如雪,面相看起來卻只有四十左右。身體輕盈,健步如飛,完全不見龍鐘之態。
    隆豐帝一見著人,便直呼“老神仙”,滿面喜『色』人請到玄穹寶殿論。
    兩人從午膳時分一直論到暮『色』四合,隆豐帝才戀戀不舍地打住。
    又命人玄穹寶殿收拾出來,要紫垣真人留在宮中論。
    沒想紫垣真人卻搖頭推拒:“貧不欲在京久留,如今天現異象,大災至,貧準備往南去尋破解之法。”
    這話卻叫隆豐帝心里一動:“真人何出此言?”
    紫垣真人:“貧最近夜觀星象,發現北方異象頻出,紫薇星四周為邪氣遮蔽,有大兇之兆。而南方則氣清正,若要破北方之兇,需引南方清正之氣驅逐邪氣。”
    “要如何引?”隆豐帝追問。
    “需命格極貴之人坐鎮南方,助長南方清正之氣。天氣陰陽之氣本互為輪轉,南方清正之氣盛極,則會往北方輪轉。邪不壓正,如此北方邪氣消退,則大禍消弭,大災得解。”
    隆豐帝沉『吟』半晌,:“命格極貴之人不就朕?”
    這世上有誰命格比真龍天子更貴?
    紫垣真人點頭又搖頭:“也不。陛下自然命格最貴之人,若能南下,自然能助長清正之氣。但陛下乃萬金之軀,輕易不能離京,貧只能多尋命格貴重之人以做替代。”
    越這么說。隆豐帝越意動。
    先前欽天監監正話就讓動了念頭,只到底有些猶豫。如今紫垣真人這一番話,反而讓堅定了南下念頭。
    按紫垣真人所說,此行前往南京城,非避禍,而為了破解北方大兇之兆。
    隆豐帝越想越覺得可行,搖頭:“便尋上百人千人,也未必能替代。不若朕親自南下坐鎮,以助清正之氣。”
    紫垣真人仍然遲疑:“如此自然好,只……”
    “真人不必擔憂,朕自會解決。”隆豐帝擺了擺手打斷話,心中已有決斷,便命人擺架回了乾清宮。
    紫垣真人望著背影,謹慎地了半時辰,才又尋人請了薛恕過來。
    面對薛恕,再無對著隆豐帝時仙風骨,滿面訕笑:“薛監官您看……我都按您說做了。”
    “做得不錯。”薛恕看出面上忐忑,并未與繞彎子:“目前不需你再做什么,只要你有本事哄得陛下開心,榮華富華便都你該得。”
    紫垣真人神『色』有些遲疑:“可陛下,萬一被識破了……”
    “你在大同府騙些百姓時,可曾有人識破?”薛恕不說完便反問。
    “未曾。”紫垣真人對自己本事很有些自信,捋了捋打理整齊雪白胡須,挺直了胸膛:“大同府百姓都稱我‘老神仙’,對我之所求無有不應。”
    若不西廠番役忽然強行帶來,這會兒在大同觀里受人叩拜呢。
    山西最近疫病頗為嚴重,不少百姓都到觀里求了驅邪符回去。要不怕染上疫病,說不得能開場做法事。
    “你覺得陛下比之百姓如何?”這話問得就有些大逆不了。
    紫垣真人神『色』遲疑:“這……”
    薛恕卻并不忌諱,話語帶著蠱『惑』:“你便陛下當作些百姓便。你就有上萬信眾,帶來榮華富貴,恐怕也不及這一人。”
    紫垣真人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什么來。
    仔細想想,薛恕說確實不錯。陛下并不比些市井百姓難糊弄。
    打量著即便看起來簡樸素雅,實際上連角落里最不起眼香爐都嵌著寶石玄穹寶殿,再想想自己營了許久、仍然連神像金身都塑不起小觀,貪念便源源不斷地涌了出來。
    富貴險中求。
    “日后望薛監官多多照拂。”
    薛恕滿意頷首:“彼此彼此。”
    *
    隆豐帝回乾清宮思索兩日之后,第日便當朝提出,要去南京城為百姓祈福。
    紫垣真人一番話復述了一遍。
    大約說多了,自己也深信不疑。在朝上提起時,頗為振振有詞。
    滿朝文武一時都被震住,竟無人反駁。
    山西疫病才剛爆出來,一國天子便要南下避禍。這無論如何矯飾,都難以讓人信服。
    只無人敢直言罷了。
    畢竟隆豐帝做過荒唐事也不一兩樁,只不過這次更為荒唐一些罷了。
    下頭官員都下意識看向幾位內閣學士,四位內閣學士則面面相覷,誰也沒有出言勸阻。
    次輔邵添為首南方系官員自然不會當這出頭鳥得罪皇帝,反正們根基在南方,北方人死得再多,隔著秦嶺淮河,對南方影響也不大。況且皇帝擺駕南京,對南方好處也顯而易見。
    大學士盧靖原本想要出言勸阻,卻被后頭吏部侍郎拉了一把提醒:“這好事。”
    皇帝走了,總要有人留下。這人選除了太子,能有誰?
    這對如今山西而言,確實好事。
    盧靖很快便想明白了,也閉口不言。
    于朝廷上下罕見地達成了一致,隆豐帝前往南京提議無一人反對,順利施行。
    四月末,隆豐帝攜寵愛妃嬪和皇子公主,在五萬禁軍護衛之下,前往南京城。
    太子殷承玉留下監國。
    臨走之時,隆豐帝到底不放心,薛恕留了下來,命統領四衛營兩萬兵馬,名為協助太子護衛京師,實則行監視之實。
    隊伍開拔之日,殷承玉至城門送行。
    眼看著華蓋隊伍逐漸走遠,殷承玉才『露』出痛快笑容來,對鄭多寶:“傳孤令,召幾位大學士入宮議事。”
    山西饑疫拖延至今日,終于可以毫無顧忌地施展手腳。
    包括臥病告假虞首輔在內,五位閣老齊聚慈慶宮弘仁殿,共同商議山西賑災一事。
    前去核實災情官員已折返,言山西災情比孫耀所陳更加嚴重,長久下去,恐人丁少泰半。并且山西疫病已有往周邊大名府地擴散之象。
    如今國庫有盈余,戶部調撥錢糧容易,但要保證錢糧都送到當地百姓手中,卻難事。
    且山西巡撫周為善革職問罪,需尋頂替之人。
    但眼下山西就燙手山芋,如邵添之流皆心懷鬼胎,既惦記著賑災錢糧,卻又不想一肩擔下山西這重擔。倒也有虞淮安和盧靖這心系百姓臣子,可不年紀太大就過于文弱且驗不足。
    之前在朝堂上吵過問題,如今到了弘仁殿,又吵了一遍,仍然沒什么結果。
    殷承玉聽了半晌,頭疼地讓人散了。
    獨自在弘仁殿呆了半晌,殷承玉召了薛恕過來。
    “孤欲往山西一趟,你去安排。”
    山西疫病關系整大燕命運,殷承玉思來想去,派誰去都不放心,唯有自己親自去一趟。
    朝中有外祖父坐鎮,并不需要太過擔憂。
    “山西疫病嚴重,殿下千金之軀,不宜冒險,”薛恕沒聽完,便皺眉反對。
    但殷承玉卻并不要聽意見,緩緩『逼』近,按住唇:“孤召你來,并不要聽你意見。你一晚時準備,明日一早出發。不必備馬車,孤與你們一騎馬,輕車簡從先往山西探查。其余賑災人馬隨后到。”
    要控制山西疫病,需得弄清楚山西疙瘩瘟爆發始末,如此方能對癥下『藥』,盡快遏制。
    薛恕勸說無果,只能依言去安排人馬。
    次日一早,殷承玉和名年輕太醫,在薛恕以及一百四衛營精兵護送下,趕往山西太原府。
    殷承玉說不用馬車,便當真棄用馬車,快馬不停趕往山西。
    名太醫騎術不精,便只能由兵士輪流帶著。
    一行人清晨出了望京城,直到深夜方才尋了背風處停留歇息。
    為了節省時,殷承玉并未讓人搭帳篷,只生了幾堆篝火,匆匆吃些干糧填飽肚子,便就地和衣休息。天『色』微明,便要接著趕路。
    薛恕見皺著眉咬冷硬干餅,自己在火堆上烘烤得微熱水囊遞:“就著溫水好咽些。”
    殷承玉接過,喝了一口,粗硬干餅咽下去,方才:“你怎么不睡?”
    薛恕搖頭說睡不著。
    又問:“殿下腿疼么?”
    殷承玉遲疑一瞬,點頭:“有些酸疼,養尊處優久了,難免疏懶。”
    其實不只腿疼,顛簸了一日,渾身骨頭都散了架一酸疼,精神也極疲憊。但場大疫就像追在身后猛虎,讓不能歇,也不敢歇。
    身體疲憊到極致,精神卻仍舊緊繃著,難以成眠。
    “我替殿下按按?”薛恕說著,不回答。便席地坐下,拍了拍自己腿,示意腿放上來。
    殷承玉正猶豫,就聽薛恕又:“到太原府有兩日路程,若不好好緩解酸痛,后頭兩日,殿下恐怕得要臣帶著。”
    殷承玉聞言便不再遲疑,背靠著大石,脫掉了靴子,腿放了上去。
    薛恕垂眸,控制著力替按捏。
    身后正有一堆燃燒篝火,火光勾勒出身形,面容卻隱在夜『色』里,看不分明。
    殷承玉看了片刻,拿腳尖碰碰腿:“你怎么不痛?”
    “臣習武之人。”薛恕眉眼微抬,看一眼。眼神晦暗。
    殷承玉卻不太信,傾身向前,抬手用力捏了捏腿,見皺眉『露』出忍耐之『色』,便嗤了一聲:“裝模作。”
    隨行四衛營精兵也都日日『操』練,但趕路這么久仍然疲憊不堪。薛恕又不鐵打,怎么會不痛不累?就嘴硬罷了。
    殷承玉乜一眼,:“不按了,替孤把靴子穿好,孤要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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