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松陽老師總在自殺 !
◆◇蟲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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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世界真溫暖啊。
——然而黑暗終會帶走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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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遠山東南角的村落里,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一個男人被困在了溪水里。
“……是,我是第一個看見他的。大概是三個月前吧,我在水邊洗衣服,突然從投在水面的樹影里,鉆出了一個濕淋淋的人。”
不愿透露姓名的鈴子小姐說。
“……是的,完全像是被吸住了一樣。每當他要爬上岸的時候,都會重新掉下去。”
村民想了很多辦法。男人們找來結實的木棍伸給水中的男人,讓他抓住棍子,再找幾個人一起拉。在水中拉著前行還可以,一旦人們想把他拉上岸,就算拉到胳膊脫臼都沒辦法拉上來。
還有人跳到溪水里,專門清理了水底的污泥和苔蘚,他們認為是水底有東西拉住了男人的腳。但是水底都已經只剩下光潔的巖石了,男人的腳依然沒辦法離開溪水。
一開始大家還非常努力地拯救這個可憐的家伙,三天兩夜過去,所有辦法都用盡了的時候,某種恐怖的戰栗感涌上所有人的心頭。
怎么回事?
這個人,難道就只能這樣呆在水里?
無法好好地躺下來休息,精神會迅速衰弱,雙腿會被泡到浮腫,然后被魚慢慢啃食掉,身體也是。直到口鼻淹沒在水中,他才會死去。
——這種死法太殘忍了。
無法眼睜睜看著一個人就這樣被折磨死去,前來溪水想辦法救他的人越來越少,最后一個人也沒有了。
人們只留下了岸邊一堆取暖用的篝火。每天黃昏的時候,會有人悄悄過來點燃火堆,放下飯團和其他食物,然后頭也不回地逃跑。
這條溪水也沒人再敢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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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陽是真的想哭。
明明只是想要靠近龍脈,看看自己的出生地而已。踏入那條發光的河流,記憶、時間的概念,全部都失去了。
等再回過神來,自己就立在這條溪水中,周圍是翠綠到要滴出汁液似的植被,再遠些,是綿延不絕的鴉青群山。
在自己周圍,草木旺盛的生命力幾乎勃發到要蓋到他臉上似的,所有植物都在拼了命地拔節生長,在寂寥的夜間,甚至可以清楚聽見根脈往下深入的聲音。如此恐怖的生命力,讓他有種這條溪水在吸收自己體內的養分,供給給其他草木的不祥感。
在水里泡三個月,什么衣服都沒法穿了,只能光溜溜地伏在岸邊的石頭上。溪水大概到了他腰部中段的位置,不會嗆到他,龍脈體質也不會出現巨人觀之類的問題,但是也實在是冷得難受。
有什么東西纏繞在他的腳踝處。一旦他的腳踝要脫離水面,那個東西就會立刻發力把他拖下去,簡直就跟水鬼一樣。但是不管是蹲在水里看,還是伸手去摸,腳踝處什么東西都沒有。
好在,晚間的火堆從未斷過。
被火堆烤過的青草地一直是暖洋洋的,上半身可以趴在那里取暖。松陽知道村民害怕,有人來點火的時候就躲開,等別人走了,再伸著手在火邊烤烤。
跟別人說要去旅行,結果完全是剛出門就被困住了嘛。啊,很難受,想哭。
不知道在溪水邊趴了多久,連頭發都長到腰部了。一天上午,松陽聽見了悉悉索索的踏草之聲。
“……如果他還活著,大概會在這個位置。我們就不過去了……”
“好,感謝。”
一個背著木箱的男人走了過來。他的發色很奇異,是純白的,白到一點雜色都沒有,就像得了白化病的孩子。眨巴著眼跟水中的松陽對視了兩秒,男人開始摘取周圍青翠欲滴的樹葉,用手指捻動出汁液來,接到一個小瓶瓶里。
“在找什么?”松陽問。
男人把嘴里叼著的彎彎扭扭的煙噴了出來。
“……居然會說話!”
“那不是當然的嗎……我還會作俳句。”
“是嘛,作一首聽聽?”
“翡翠鳥影,滾滾溯流上。最上川。”
“……最上川是多余的啦。”
男人噗地笑了,把背上的木箱放下,叮鈴哐啷的不知道在鼓搗什么。他抬眼看了看松陽光裸的上半身,順手從木箱里掏出了一件長風衣。
“把這個穿上吧。”
“會打濕喔。”
“沒事。”
木箱邊上放了兩個小瓶瓶,白發的男人戴上特殊材質的黑色手套,一切貌似準備就緒了。松陽看得滿頭霧水,又聽男人問:“被纏住的是左腿還是右腿?”
“右腳的腳踝。”
“保持腳踝在水面以下,盡量緩慢地將身體坐上岸來。”
松陽聽話地照辦。男人伸出一條胳膊把濕漉漉的松陽往自己身邊帶,另一只手拿著一個裝著綠色液體的小瓶子,拇指頂在瓶蓋上。
“會有點疼,不用怕。”
在右腳腳踝即將浮出水面的時候,松陽隱約聽到了一聲嘶嘶的叫聲。腳踝上再次傳來無形的拉力,松陽心里哀嘆一聲,估計又得被拉下去吃一大口水了。
說時遲那時快,男人飛快地將瓶蓋彈開,將那一小瓶綠色液體全部潑在了松陽的腳踝上。
有什么看不見的東西在互相啃噬和搏斗,腳踝上一時又刺又疼。最后腳踝處的水面輕輕劃開一圈漣漪,腳上的拉力消失了。
“……那個——”
“是蟲。不過挺奇怪的,你自己就是光脈化身,居然看不見蟲嗎?”
蟲?松陽覺得背心處爬過一陣癢意。
“屎殼……”
“為什么首先就聯想到屎殼郎啊。”男人又笑了。他的笑容跟松陽的溫和不相同,既不冷也不熱,只像淡淡的一掠而過的微風。
“回去再解釋給你聽吧。”
看見旅行的蟲師先生帶著只穿了一身風衣、全身滴水的男人回來,全村人民都沸騰了。
“……居、居然還活著!山神保佑啊!”
“簡直是神跡!”
立刻就有赤腳醫生來檢查松陽泡在水里的腿,上了年紀的婆婆在衣櫥里東找西翻,找一件自己兒子的舊和服給松陽穿。“奇怪呢,”赤腳醫生按著松陽的小腿肌肉,“泡了那么久,連皮都沒皺。”
“我處理過了。”沒等松陽開口編個理由,坐在不遠處餐桌邊的男人回答道。
松陽籠著因為長期壓在衣櫥里而帶著木頭氣味的舊和服,坐在暖洋洋的火堆旁邊,還有人貼心地給了他一床被子。泡在水里的時候不覺得,現在身體一放松下來,只覺得前所未有的疲憊和沉重。
“好好休息吧。你被名為‘蕤’的蟲纏上了,那種蟲會汲取生物體內的養分,輸送給自己所寄生著的植被。”
“那,那條溪水不是很危險嗎?”旁邊有帶著孩子的婦人發問。
“普遍情況下,‘蕤’是不會這樣霸道的。人在山間行走,或者在水中嬉戲的時候,有時明明沒有怎么活動,卻突如其來地感覺到疲累,那就是‘蕤’進入了人的身體,在汲取養分。但是像這樣把人纏住不讓走的情況,還從未發生過。那位先生的體內幾乎全都是流動的光脈,對于蟲來說養分太充足了。”
松陽窩在小被子里,連睜開眼都開始有點困難。但是這位蟲師明顯是居無定所漂泊的類型,就這樣一覺睡過去的話,他可能就會錯過目前為止對這個世界獲知信息最多的人了。
他強忍著困意,輕聲問那位旅人:“先生的名字是?”
“我是蟲師銀古。”白發男人的目光放到他臉上來,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平淡的聲音里,多了一點溫柔的安撫。
“放心睡吧。我會留到你醒來為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