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松陽老師總在自殺 !
銀古完全清醒的時候,好像被房間里累積的蟲群嚇了一跳。
“我在這里躺了多少天了?”男人苦悶地把煙點燃了叼進嘴里,松陽知道他的煙對蟲有驅散作用,“一睜開眼,蟲都快糊到我臉上來了。”
“三天左右吧。沒辦法呢,我也沒想到銀古先生的招蟲體質這么厲害。”
松陽低下頭來,處理使用過的繃帶和熱水。“安心養傷吧,我會在銀古先生身邊守著的。”
“是啊,這個體質的確頭疼。”銀古慢慢地朝空氣里吐了一口煙,“唔,不過,能把溫柔的光脈化身招來,也算是福禍相依了。”
松陽開口想接話,卻突然發現不知道該接什么,只好彎了眉眼輕輕地笑。
他不懂蟲的知識,接下來應該怎么處理綿孢子,也只能讓銀古來定奪。松陽在房間里找到了一本童話書,閑得無聊,就翻來看看。
——喜歡是爸爸和媽媽在一起,喜歡是小魚和肉,喜歡是溫柔的笑容。
翻開書的第一頁,插畫里的向日葵這樣說著。
是真的理解了感情,還是蟲學會了背誦呢?
松陽突然又不敢確定了。
銀古不是一個健談的人,松陽也不想在他養傷期間增加他的負擔,一日一問暫時中止。反過來,銀古倒是問了他很多問題,大多已經跟蟲無關了。
說了第一次作為非人類被殺害的事情。說了幾百年的流浪,略過天照院奈落,說到小小的卻熱鬧的松下村塾,說起了自己的學生們,說到了上一個世界的運動少年們。
也是有史以來第一次,跟外人談起虛的存在。
銀古邊聽邊凝神思考著。他不聽松陽的勸,撐著傷體,一卷接一卷地打開寫著蟲的卷軸,在昏暗的房間里挑起燈,尋找相近的案例。
“我可能可以回答其中一個問題。請把手給我一下。”
銀古拿著細長的蟲針,小心地從他指尖上取了一滴血珠。又取出一碗光酒來,在自制的顯微鏡下仔細比對。
“果然,是同一種東西。你的血甚至比光酒更濃稠,難怪綿孢子會不由自主吸你的血。”
銀古打開一個空白卷軸,一邊語速飛快地說著,一邊開始記錄。
“近代的光酒,多用來作為引蟲的道具,或者口服的藥物。但是按照遠古時期蟲師們的記載,曾經有人使用光酒浸泡重傷患者,并取得過很好的療效。”
“那為什么,后來就不這樣做了呢?”
“有非常可怕的副作用。”
銀古頓了一下筆,輕輕吸了口冷氣。他稍微有點激動,不小心扯到了傷口。
“人類的身體,無法直接承受來自光脈的力量。如果讓光酒流入血管,這個人就等于被強行改造成蟲了。理論上來說,這個人盡管能像蟲一樣不死不滅,但是屬于人類的部分會被逐漸丟棄。手,胳膊,腿,最后是屬于人類的心。在肢體脫落的期間,人的意識依然清醒,這是非常殘忍和痛苦的。”
銀古說完,又在卷軸上記錄了幾行字,才反應過來松陽那邊的沉寂。
他抬起頭來。
自認識松陽起,從未見過他那樣失魂落魄的表情。
光脈的化身給他的感覺,一直就跟發著亙古微光的光脈本身一樣,安靜而且溫柔。大概是在人類世界接受過良好教育,言談舉止也極少會失態。此時對方雙手微微撐著地面低下頭,長發散落下來的顫抖模樣,讓銀古立刻就放下了筆。
“難道,你把自己的血給了別人?”
松陽慢慢地咬緊了牙關。
他以為他到底是在救人。他給了瀕死的朧自己的血,盡管知道對方有可能也會跟他一樣變得不老不死,但是無論如何朧都會活下來。
他以為這就是贖罪。
是被救回來的朧給了他勇氣,告訴他就算是可怖的天照院奈落首領,只要想要救人,照樣可以做得到。他的心是自由的,五百年的血腥宿命鎖不住他。只要他愿意,他可以逃,可以抗爭,可以變成村塾里的吉田松陽。
可是到了最后,原來都是他以為。
銀古看起來在猶豫著什么。沉默了幾秒后,白發的蟲師靠近他,輕輕按住了他發抖的肩膀。
“對不起。我說的這些,也不過只是從前的文獻,未必有真實考據過。將自己未經證實的推測就這樣說出來,真的對不起。”
盡管知道男人在盡力安慰他,也想要讓自己恢復常態,但是松陽再怎么努力想要勾起嘴角,身體也依然被震驚控制著,在男人掌下不停地發著抖。銀古難得看上去有點束手無策,另一只手猶豫著,按住了松陽放在膝上的雙手。
對于一個常年漂泊的男人而言,這已經算是最大限度的親密接觸了。
“應該仍有復原的方法,畢竟有使蟲化的人類恢復的記載。換血,或是中和,在異變發生前,什么方法都可以嘗試。救人的蟲師,也是一路鉆研嘗試著發展到今天的。人類本身就有智慧,那些從前被認為的死局,最終仍會被解開。”
“……嗯。”
“平靜些了嗎?”
“嗯。”
“那,別再發抖了。你沒做錯什么。”
最后一句話落得很輕,融化在搖曳的燈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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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勉強爬起來的時候,銀古首先著手去處理綿孢子的事。
——不能把有智慧卻沒有感情的蟲,放在盲目溺愛它的人們之中。
銀古是這樣說的。在綿孢子這件事上,他表現出了一種不同往常的強硬。
綿孢子分裂出來的第二個男孩,臉上長滿了綠斑,即將進入吐籽狀態了。銀古拿著針管和藥水走進二男的房間時,看起來大約七八歲的男孩啜泣起來。
“別殺我,我不想死,我害怕,求求你別殺我……”
松陽守在房間門口,望著銀古沉默地用針管抽光了瓶子里的致死藥物。
“為什么呢?為什么非要殺我呢?”見蟲師不為情所動,男孩立刻換了一種問法,淚水撲簌簌地滴濕了枕頭,“我沒有做錯什么,為什么要殺我呢?”
銀古說:“因為你吃掉了別人的孩子。”
蟲說:“我不是故意的,不那樣做,我們就無法生存和繁殖。吶,作為補償,我們也成為了人類的孩子,不是嗎?那就是我們的生存方式啊。”
銀古說:“你的生存方式危害到人類了。如果讓你在這里吐籽,等到明年,不知會有多少孩子被吃掉。”
蟲說:“人也獵殺小魚和鹿,用來果腹。這也是人類的生存方式,也對其他生物造成危害了,不是嗎?”
銀古說:“是的。但是因為現在人類比你們強,所以你們只能死。”
綿孢子凝視了他半晌,慢慢倒回了枕上。剛剛的淚水和痛苦就像是一場夢似的,蟲的臉上又是那副懵懂天真,卻淡漠無情的模樣。
“要是我們比你們強呢?”蟲說。
“那就是人類的不幸。”
銀古簡短地回答了它的問題,伸手挽起它的袖子,針尖刺破了男孩的皮膚。男孩瑟縮了一下,張著干涸的嘴唇,似乎在喃喃說著什么。
等到松陽嗅到煙味的時候,火勢已經很大了。
綿孢子分裂出來的其他男孩,居然在父母仍在屋內的情況下,在房屋周圍放了火。大概是事先就準備好了易燃物和柴油,火一點燃,就以不可阻擋之勢熊熊燃燒起來。
“銀古先生,來不及了……!”
松陽進來攙住帶傷的銀古。
火順著木質地板一路燒進了內室。臉上長滿綠斑的綿孢子從針尖下抽回手,神情淡漠地注視著門口二人。
“我們贏了。”
沒有夸耀,只是陳述。
火燒塌了整座房子。
死里逃生的夫妻二人仍不知發生了什么事,相互擁抱著呆坐在廢墟外,面上是無盡的茫然。
銀古捂著傷口,在廢墟里徒手翻找了一會兒,找到了一團綠泥模樣的活物,戴著手套抓住了,灌進瓶子里。
“松陽。”
看見松陽頻頻望向那對夫妻,銀古喊了他一聲,遞給他一塊綠色石頭和幾包藥粉。
“請代我把這個交給他們吧。這是養生備孕的藥,這個就說是綿孢子的種子,總有一天會再次發芽的。”
一直都比松陽溫柔的男人說。
“別這樣看我,我可不想再跟捅我一刀的家伙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