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業群看著短尺飛過來的軌跡,退后一步,他直盯住飛過來的短尺,手中的長尺一打。
短尺只彈出去一點!用長尺一量,“一尺,兩尺,三尺……
才六尺。這次是失手了!”林業峰說。“哎!我下次再打遠些。”
終于輪到林欣欣打了,雨毫無預兆淅淅瀝瀝落下,幾人趕緊跑回屋里。“我都沒得玩。”林欣欣一臉泄氣。
“不玩了,去學校。”林業群對林業峰說,兩人撐傘走了出去,而則林可可轉身回屋梳頭發。“我們也走吧。”林可可道,她拿出小巧的折疊傘。
“我也跟你們一起去。”林欣欣說著擠進去林可可的傘下,她下意識把傘偏向另一邊,“你自己打自己的傘得了。”
“我沒有傘。”林欣欣趕緊說。“怎么沒有。”林可可生氣地一把推開了她。姐和林招娣一起走了,只留下林欣欣站在雨中茫然失措。
其實她書包里有一把折疊的,不知道為什么她竟不想拿出來!
身體不自覺走回了屋,林大可打磚回來正吃午飯,袁玉衾則躺床上睡午覺。“外面下雨我沒有傘。”林欣欣一屁股坐在樓挺臺階上說。
“干什么?”林大可在對面的飯桌上吃著飯。“我沒有傘,姐都不愿意跟我一起。”林欣欣眼角隔著蚊帳看著床上的娘,她稍微側了下身體,
“我不去學校了。”她大喊仿佛要所有人聽到,林大可繼續吃著飯。
林欣欣只繼續坐著不打算起身,“嘀嗒嘀嗒——”空氣里只有外面的雨聲。無數條絲線從天空穿梭進大地,帶來了上蒼遙不可及的氣息。
過了一會林大可說:“家里不是有好幾把傘嗎?”“我不去學校了。”林欣欣說,頭垂得老低老低,像個萎蔫的稻禾。
不久袁玉衾才從床上下來,“怎么沒有傘?”她隨即找出了一把,那是好幾年前的老式雨傘,傘骨生銹有兩條骨頭也掉了下來。很久之前林欣欣撐過,傘面有好幾個洞漏雨下來,自從那次之后就再也沒有用過了。
“我不要這把,撐出去被人笑話。”林欣欣說,現在的學生都是撐五顏六色的折疊傘,到教室就放后面晾干。
“那你不去了。”袁玉衾扔下傘又回床上午睡。眼前突然濕潤了,淚水在眼眶打轉,頑強地不肯掉落,要是弟弟有什么事所有人都會著急,而她永遠沒人在意。
林欣欣睜開眼,努力看清眼前的一切,保持視線的清晰。良久,于她是最漫長的度過。
“嘩嘩啦啦……”只有屋外的雨聲才讓人感受到時間的流逝。“再不去就遲到了。”林大可突然說,林欣欣仿佛沒有聽到依舊一動不動。
“發什么神經,不去學校。”林大可道,隨即他又轉身去上廁所。已經遲到了吧,林欣欣心里想,依舊像個木頭人般。
林大可出來見那個身影仍坐在樓梯口,他無奈只能回房間睡覺,下雨打不了磚他也能休息一下。
沒多久袁玉衾又從床上下來,“你干什么!最牛就是你。”瞳孔終于撐不住,眼淚流了出來,林欣欣想說話,喉嚨卻沉重得說不出來。
“給錢你,你去買傘。”袁玉衾說罷風風火火回屋里拿錢,“喏,這二十塊錢夠你買了吧。”她把錢放她旁邊。林欣欣也不看那錢,心里不懂什么滋味,傘要去街才能買得到。
看著依舊一動不動的林欣欣,袁玉衾繼續說:“你想怎樣啊?”她是真不懂孩子的心思了!
“愛去不去!”袁玉衾的耐心消耗殆盡,丟下一句話她走了出去。林欣欣下垂的視線里,只見她離開的腳步,淚水抑制不住流淌,嘴巴勉強張了張,想說的話就在口腔含糊不清。
“呵呵呵……”出來的竟然是輕笑,隨即嘴唇彎出微笑的弧度,“哈哈哈哈……”林欣欣竟笑了起來,嘴巴仰上天笑停不住。
林大可聽到聲音趕緊從床上下來,只見她一臉慘白痛苦的笑臉,“哈哈哈……”林欣欣竟然還在哈哈大笑,林大可卻有些害怕了,“神經病,笑什么!”
“哈哈哈……”林欣欣的笑聲仿佛眼睛的淚水停不住。
孩子,你為什么么痛哭,那是因為你的心靈還在純潔。你會為不公而難受,你一定要記住這個感覺,只怕等你長大以后你就會遺忘這些……
叔兒走了,她的笑聲終于也因為口干而停止,擦了擦眼淚她走了出去。此時雨已經變小,在外婆家的時候,有傘她甚至和瑩舞故意淋著雨回家。
走到一半的路,林欣欣從書包里拿出傘,她的情緒漸漸平和,此時路上還有其他學生。
雨中綻放一朵朵小傘花,最后匯集到學校門前。林欣欣想著自己剛才為什么要這么做,她是壞孩子,所以說謊話,所以整天被娘批評……
林欣欣沉默寡言了好幾天,她每天摘花看電視睡覺,什么都不發表意見,只當她是一個外人,甚至一個家具。
“欣,你吃飯了?”娘突然問道。“……”林欣欣沉默了一會,她本不想理她,可是一想要是都不回答肯定又挨她罵了,于是便說道:“吃了。”
為了早點完成任務,林欣欣沒吃飯就去摘花,回來才吃的飯。說了這兩個字,林欣欣后悔不已,下定決心不再跟她說話的,怎么那么快又說了?她厭惡自己的不爭氣!
她突然沒有那么厭惡去學校了,新的班主任也比較寬松,之前要商明麗教天天挨留校,她們幾個沒交學費的更加要留下來一一盤問。
班主任正在講臺上念經,門框里突然出現娘的身影,兩人四目相對了一會。“老師,我來交學費。”“哦。”老師停下課跟袁玉衾走到辦公室。
“你家人?”同桌問林欣欣。“不是。”“剛才都看見她看你嘍。”沒一會老師便走回講臺,“我們班還差三個學生沒交完學費,希望剩下的人盡快交。”
林欣欣的強硬態度最終還是軟了下來,炎熱的酷夏來臨,茉莉花也迎來大花期。一家人五口齊上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妹,過來幫我們摘花,一塊錢一斤。”同村七伯說。袁玉衾看向三個孩子,“你們三個想去就去哦,錢你們自己拿,峰峰你身體不好累了就回去。”
林大可家三個孩子趕緊加入摘花的隊伍,七伯是林屋最多地的人,七伯母跟娘都是從昌平村嫁過來的,每年都有很多小孩幫他家摘花賺零花錢。
摘了許久花袋被茉莉花填滿。“峰峰,你累了就回去吧。”七伯母說。林業峰聽了這話便回去了,林欣欣看了看一共有六個孩子一起摘花,七伯家怎么那么多花地。
“看什么呢,不認真?”林可可突然說林欣欣。“我,我在想事情。”林欣欣說罷隨即低頭繼續揮動雙手。
花摘完,稱勾把花袋吊起,“六斤!”七伯說著數字,意味著她們得了四塊八角錢!錢是她們認知里最重要的東西。“回去我們分了,看買什么東西。”
“我的新年錢還有呢!”現在的林欣欣除非有很喜歡的東西才買。“我壓歲錢花完了。”林可可說,“那分給弟多少?”“回去看看。”林欣欣經過小賣部竟有人在那賣骨頭煲,里面放滿油豆腐和蘿卜,香味飄來她咽了咽口水。
“得了四塊八角錢!”林欣欣一回家就說。“那我們把錢分了。”林可可道。“弟,剛才我在小賣部看見有豆腐和蘿卜賣,我拿錢去買了吃。”
“我不愛吃豆腐和蘿卜,我不買。”林可可說。“那我和弟愛吃。”林欣欣和林業峰可謂臭味相投。
分了林可可一塊六角錢,林欣欣拿著剩下的錢興沖沖奔向小賣部,“我要豆腐。”林業峰突然想起來說。林欣欣回頭道:“哦。”
買了東西叫老板多給些汁,林欣欣興高采烈走回去,到家她趕緊把熱騰騰的東西放碗里分好,林業峰也湊過來。
“你說不要豆腐,這碗蘿卜就給你了。”林欣欣只要了一塊豆腐剩下的都是蘿卜。“我說我要豆腐啊,我不愛吃蘿卜。”林業峰說著就想要唯一的豆腐。
“你說話都不說清楚些,我也想吃豆腐。”林欣欣不讓他拿,東西還是她買回來的,“剩下的錢平分。”林業峰一臉無措,氣沖沖回了房間,林欣欣只覺得無語。
袁玉衾看到這一幕趕緊說:“你把豆腐讓給他又怎樣,真是傷氣!”原本的好心情蕩然無存,什么時候起娘總是用這句話來做理由,而林欣欣也只覺得自己吃虧了。
“真是傷氣,得錢回來還不高興。”袁玉衾嘆息道。林業峰躲房里許久,娘去哄了他才肯出來,而林欣欣把有豆腐的那碗吃了,剩下的錢跟弟一人一半。
連續好幾天林欣欣和林欣欣互不理睬,茉莉花變多了,林欣欣和林業峰一起去沙子令,林可可和娘去大洞口,最后在水塘邊的花地匯合。
“要是以后不用做曬太陽的工作就好了。”林欣欣摘著花說。“以后當官就不用這樣哦。”林業峰道。二人的冷戰這才宣告結束。
酷熱的陽光下,勞動人民面朝黃土背朝天,他們想擺脫一成不變的生活,卻往往不得不屈服于現實。
回到家已經四點了,“今晚要買什么水果?”袁玉衾問。“買餛飩吧,好久不得吃了。”林業峰說。“嗯,買餛飩。”
“怎么好久,上周你不是跟娘去花市場了嗎。”林欣欣說,吃餛飩是她們去街的權益。“你怎么那么記得,我都不記。”林業峰有些嘲諷的語氣道。
人總習慣性記得吃虧和受傷的事,而淡忘傷害別人的事。
娘依舊只買兩碗餛飩,林業峰理所當然得吃一碗,林欣欣卻永遠不會再提公平,只享受屬于自己的恩賜。
也許這就是她應該有的思維吧,曾經每當娘把東西分弟弟多些她總繃緊眉頭,仿佛有千年難平的怨氣。娘或許是懂了她的心思,突然拍了拍旁邊的弟說,‘唉!計較痛苦啊!’
計較痛苦啊,這句話在她的腦海里回響千萬遍,既然知道她在意為什么還要這么做呢。
為什么沒人懂她呢?為什么只覺得弟身體不好,她就不需要關心呢?這究竟是為什么?誰來幫幫她!幫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