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不像仇人，倒像老朋友見面。</br> 薛深拉過一把椅子，姿態(tài)優(yōu)雅地坐下來。他也不主動開口，等著楊國漢的下文。</br> “我想問問你……”楊國漢斟酌了一下措辭，他身體朝薛深的方向前傾，手銬發(fā)出細(xì)碎的金屬聲，他卻并不顯得狼狽，反而有種別樣的陰沉氣質(zhì)。m.</br>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你想問鑰匙的事。”</br> “是。”楊國漢說：“我是利用你弟弟薛習(xí)拿到了你的鑰匙，你是怎么會那么快知道，并做出反應(yīng)的？”他調(diào)查過薛習(xí)，薛習(xí)這個人性格淡漠，和誰都是淡淡的，哪怕是和父母，甚至是和薛深還有其他幾個兄弟，也沒有表現(xiàn)出過多的熱情。甚至可以說，薛深在薛習(xí)眼里，都未必有一個最新研究出來的數(shù)學(xué)公式有價值。所以，楊國漢高價從國外一個頂尖高校的數(shù)學(xué)學(xué)院買來了一份資料，作為交易，從薛習(xí)手里換來了薛深的鑰匙。</br> 薛深沒說話。</br> “你是不是……”楊國漢試探著問。</br> 不用楊國漢說完，薛深就能猜出他想問什么，果斷地回答道：“是，從你第一次聯(lián)系薛習(xí)，薛習(xí)就告訴過我，有個楊國漢的人，似乎對我的事很感興趣。”他對楊國漢早有戒心。</br> “為什么……”薛習(xí)那個性格，連陪領(lǐng)導(dǎo)吃早飯買單這種事都懶得做，或者說不屑于做。薛習(xí)為什么會對薛深推心置腹？只因為薛深是他的哥哥？這未免也太牽強了。</br> “因為他從小身體不好，得過一場大病，我給他捐贈過造血干細(xì)胞。”這個他指的是薛習(xí)。那時候其他幾個兄弟年紀(jì)還小，只有薛深和薛潤年紀(jì)大一些，薛潤的配型又不符合，最后這事兒就落到了薛深的身上。</br> 坦白來說，薛習(xí)對薛深這個大哥并不親近，但卻是十分敬重的。</br> “造血干細(xì)胞，造血干細(xì)胞……呵呵，你以為我為什么恨錢瑋？”造血干細(xì)胞這五個字，像是刺激到了楊國漢的神經(jīng)，他眼底的笑意漸漸瘋狂。</br> 他這個問題，讓薛深皺了皺眉頭。</br> 楊國漢為什么恨錢瑋？</br> 薛深也想不明白。</br> 但是，薛深來警局時卻是聽重案三組的同事說了，楊國漢挾持了薛深家樓下唱京劇的老爺子后，從那么多人里一眼認(rèn)出來了錢瑋，非得逼著錢瑋過來交換人質(zhì)，換了別的誰都不好使，如果錢瑋不答應(yīng)，他就要和人質(zhì)同歸于盡。</br> 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br> 也不會有無緣無故的恨意。</br> 那么，楊國漢為什么會那么恨錢瑋？？</br> “連春云是我的第二任妻子。”楊國漢的聲音，不高不低地響起在審訊室里，“我的第一任妻子，患上了血液病，和你弟弟薛習(xí)一樣，需要捐贈造血干細(xì)胞。”只不過她沒有個像薛深這樣的大哥，楊國漢眉眼間壓抑著的情緒，濃得像化不開的墨汁，“那時候，我騎自行車載著她走遍了全省大大小小的醫(yī)院，砸了不少的錢。醫(yī)生告訴我，褚娜是唯一匹配的供體，但是……錢瑋竭力阻止褚娜，不僅瞞著褚娜不告訴她，甚至不讓我見褚娜一面。”</br> “薛深，你們所有人，所有人，都覺得我是十惡不赦的壞人，那錢瑋呢？當(dāng)年，我做公益，做慈善，從未做過一件壞事，為了救我第一任妻子的命，我在錢瑋家門口跪了幾天幾夜，想求他和褚娜，最后我換來的是什么？”楊國漢呼吸急促，臉色氣得漲紅，他微微喘了口氣，頓了頓，“我跪到膝蓋淤血，跪到風(fēng)濕發(fā)作，最后換來的是他的一句滾遠(yuǎn)點！！”</br> “錢瑋……他自私！他自負(fù)！他自以為是！他冷血！！！！”</br> 楊國漢情緒極度激動，紅著眼睛，一把掀翻了桌子。聲音太大，驚得外面的警察匆忙跑了進來，“薛律師，怎么了？”楊國漢剛剛提出要單獨見薛深，警察暫時都出去了。反正審訊室里是有全程監(jiān)控的，單獨見面并不會影響案件偵查。</br> “沒什么，他有些激動。”薛深的語氣很平靜。</br> 警察微微頷首，退了出去。</br> 審訊室的門重新關(guān)上。</br> 薛深手一撈，腳尖勾了下桌腿，把桌子扶起來，“你的第一任妻子，她人呢？”</br> “死了。”</br> “……”</br> “褚娜不知情，錢瑋一直瞞著褚娜，拒絕讓褚娜給她捐贈造血干細(xì)胞，以至于她病情惡化。我賣了我家的三間房子和十畝地，砸鍋賣鐵、遍尋名醫(yī)幫她續(xù)命，就這么茍延殘喘地又活了十一年。后來，霜降的前一天，醫(yī)院打電話給我，說是遇到了合適的供體，可以捐贈造血干細(xì)胞給她。”</br> 霜降的前一天？薛深瞳孔一縮，巧合？這會是巧合嗎？</br> 好在楊國漢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沒有察覺到薛深眼底的驚濤駭浪。薛深沉默了一會兒，插在口袋里的手已經(jīng)把褲兜里的煙盒捏到變形了，“哪家醫(yī)院？哪一年？”</br> 楊國漢說了一家醫(yī)院的名字，又說了個年份。</br> 薛深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那家醫(yī)院，那一年霜降的前一天，只做過一場造血干細(xì)胞捐贈的手術(shù)，不會有人比薛深更清楚了。</br> 薛深沒有問楊國漢的第一任妻子叫什么。</br> 捐贈造血干細(xì)胞的捐贈者和被捐贈者之間，信息是嚴(yán)格保密的。目的就是防止手術(shù)失敗，被捐贈者會跑去騷擾捐贈者和捐贈者的家人，打擾捐贈者正常的工作和生活。</br> 既然是保密的消息，薛深沒必要多問，他也沒那個興致去揭楊國漢的傷疤。</br> “等等，”薛深想不通，“既然已經(jīng)有人給她捐贈了造血干細(xì)胞，那她為什么還會死？”</br> “她身上的排異反應(yīng)很嚴(yán)重，必須花著高昂的費用購買大量的抗排異藥物，醫(yī)生的意思是，她有可能要終身服藥。她父母，也就是我的岳父岳母為了給她買續(xù)命的藥，去借了高利貸。她姐姐，為了幫她，走投無路去借了裸貸。”裸貸裸貸，顧名思義就是要女孩子脫光衣服，一絲不掛，一手舉著欠條，一手舉著身份證，赤身裸體地拍下視頻，用來借錢。如果錢還不上，后果不堪設(shè)想。</br> “后來，她知道了家人為她做的一切，頂不住壓力，就離家出走了，再也沒有人知道她的下落了。我心灰意冷，又二婚娶了連春云。過了很久后，久到我都快要忘了這個人了。可是半年前，我收到了她的骨灰。”還有一把染血的刀，據(jù)說是她割腕自殺用的刀。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