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什么證據?薛律師,你是把家里的垃圾袋,當成證物袋給拿出來了吧?”楊國漢笑瞥薛深那個透明證物袋里的……一塊指甲蓋。</br> “這是褚娜的指甲。”薛深抽出一份生物學鑒定報告,清清冷冷的聲音,不高不低地響起在法庭里。</br> 楊國漢笑容一僵,咬肌不明顯地抽搐了好幾下。他心里有怎樣的驚濤駭浪,學生不知道。但是薛深起身走到法官席邊兒上,把證物遞給法官時,注意到楊國漢兩只腳的腳尖都不自覺地朝向法庭門口的方向。在心理學上,只有一個人不敢面對并且想要逃避的時候,才會有這樣的肢體動作。</br> 楊國漢怕了。</br> 他在心虛。</br> 幾個法官面面相覷。</br> “指甲?”</br> “怎么會有指甲?”</br> “這……嘔!”</br> 稍微年輕一點的女法官捂著嘴,差點吐出來。那塊指甲,可不是剪指甲時指甲刀剪下來的一小截,而是整整一塊指甲蓋。</br> “一塊指甲也不能代表什么吧?這是法庭,不是你薛深的一言堂,你不要把什么屎盆子都往我的頭上扣!”楊國漢梗著脖子,眼底閃過一抹僥幸。</br> 薛深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眼底多了一抹玩味。</br> 楊國漢惱羞成怒,指著薛深問道:“你這么看著我,是什么意思??”</br> “這塊指甲蓋上面,檢測到了不屬于褚娜的皮膚組織?!毖ι钫f。</br> 楊國漢臉上閃過一抹震驚,腿一軟,身子不受控制地跌坐在了地上。薛深敢在法庭上把這塊指甲當做證物拿出來,指甲上不屬于褚娜的皮膚組織會是誰的,即使薛深沒說,也不言而喻。</br> 楊國漢咬牙切齒,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啞口無言。</br> 后面的事就不用薛深操心了。法庭上,有的是比他更擅長質問的人。在楊國漢銅墻鐵壁般的心理防線被薛深撕開了一條口子后,檢察官字字帶刺,句句犀利,幾個刁鉆銳利的問題拋出來,楊國漢的心理防線徹底坍塌。很快,他就交代了自己對褚娜犯罪的整個過程。</br> 庭審這天,有警察到法庭說明情況。到法庭的警察也表示,楊國漢的證詞與警方的證據鏈和邏輯鏈是高度吻合的。這就意味著,楊國漢涉嫌強奸,基本上是蓋棺定論了。</br> 庭審結束,幾位法官離開庭審現場,去后邊兒全封閉的評議室討論案件最終判決結果時,宋驚國壓低聲音,小聲問薛深:“那塊指甲蓋上,真的有楊國漢的皮膚組織嗎?”強奸行為已經發生了一年半載了,就算指甲蓋能找到,皮膚組織……真的能做得了鑒定嗎?</br> 宋驚國從二十五歲做律師,做了五六十年的刑事律師,接過的刑事案件沒有幾萬也有幾千了。什么證據靠譜,什么證據不靠譜,他一個眼神瞥過去,心里就有數了。</br> “當然沒有。”薛深面不改色地垂下眼瞼,看了一眼胸前的律師徽章。</br> 宋驚國心頭一跳,“你這是做偽、偽證……”</br> “不是啊?!毖ι钐痤^,滿臉無辜地聳聳肩:“我剛剛在法庭上和楊國漢說的是,那塊指甲蓋上,檢測到了不屬于褚娜的皮膚組織。指甲蓋確實是褚娜的,有鑒定報告為證。我只是說皮膚組織不屬于褚娜,我又沒說是楊國漢的皮膚組織。”是他自己做賊心虛。</br> 宋驚國嘴角抽了抽,目瞪口呆地看著薛深,啞口無言。</br> 薛深做偽證了嗎?沒有。</br> 薛深違反法庭紀律和律師職業道德了嗎?沒有。</br> 薛深違反法律了嗎?也沒有。</br>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實話,完全符合法律規定。唯獨皮膚組織那一句,他混淆視聽,故意模糊概念??墒牵l讓楊國漢做賊心虛呢?薛深意有所指地看了楊國漢一眼,楊國漢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招了,吐了個一干二凈。</br> “你真夠可以的……”夠黑,夠不要臉,也夠絕。宋驚國在心里想著,當然,這些詞都是褒義詞。</br> 一個律師,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只用了一塊指甲蓋,三言兩語就引得犯罪嫌疑人自己把真相說出來了,并且他也沒在法庭上說謊,沒做半點違反法律的事情。這種能力,這種才干,讓宋驚國都驚出了一身冷汗,他沒忍住對薛深說了一句:“我慶幸你出生得晚。”要是他代理案子的時候,薛深恰好成了他對方當事人的律師,那他可要頭疼了。</br> “謝謝夸獎?!毖ι詈懿灰樀仡h首,應承下來。</br> “我這是夸你嗎?”宋驚國笑罵了一聲,伸手往薛深身上捶了一下,但沒怎么用力。</br> 判決結果很快出來了,是口頭判決。連春云因涉嫌收買被拐賣的婦女罪、非法拘禁罪、強奸罪(幫助犯),被判的死刑,緩期執行。楊國漢因涉嫌故意殺人罪、強奸罪,被判的也是死刑,立即執行。</br> 因為是一審判決,判決結果不會立即生效,要等書面判決送達,上訴期限過后,才產生法律效力。</br> 又因為這是死刑判決,哪怕是上訴期限屆滿,兩個被告都不上訴,連春云的死刑緩期執行,也要報本省的高級法院核準。而楊國漢的死刑立即執行,則要報最高法核準。大概是覺得這案子證據確鑿,夫妻倆都沒有上訴。當然,這就是以后的事情了。</br> 再來說說當下,審判長宣讀了口頭判決結果后,褚娜的父母泣不成聲,當場就要給宋驚國和薛深跪下。自從褚娜二十多年前被拐賣,這老夫妻兩人發了二十多年的尋人啟事,還上過國家電視臺的公益尋人綜藝《等我》。已經六十多歲的老兩口,頭發全白了,臉上的褶子和皺紋多得像八十歲一樣,手背上遍布老年斑,蒼老落魄得不成樣子。</br> 因為褚娜剛剛去世不久,老兩口身上還穿著黑白相間的衣服。來法庭時,還特意在胸前戴了朵白花。此時此刻,這兩位老人拉著宋驚國和薛深的手,淚流滿面。</br> “宋律師,薛律師,謝謝你們,我替小娜謝謝你們?。?!”褚娜父親激動得語無倫次。</br> “總算老天有眼,讓楊國漢這種畜生得到報應了……”褚娜母親說道。</br> “什么報應?”褚娜父親怕宋驚國和薛深不樂意,打斷妻子的話,趕緊說道:“還是多虧了兩位律師能力出眾!”</br> “對?!瘪夷饶赣H摸出一張存折,塞到薛深手里,“薛律師,我知道你和宋律師接官司的律師費都不便宜,小娜死了,但我們兩個老東西也不喜歡白嫖,存折里的錢不多,你們也別嫌棄,一點心意。有點少,以后我們一定會補齊的?!辈皇撬麄兿胭囐~,而是,他們夫妻倆走遍全國各省各市的每一寸土地,去尋找女兒的下落,是真的沒錢了。</br> 房抵押了,車賣了,養老錢花了,信用卡刷爆了三張了。</br> 這是他們僅剩下的最后的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