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白無淵倒也不客氣,走過去也倒了一盞茶,不由得笑道:“不愧是大理寺,竟連這里喝的都是上好的毛尖。”
“他們未必喝這個,不過是我在,才端上來的。可見有時候,拍馬屁也是一種學問——你是懂茶的,我卻是個粗人,只懂牛飲。”
秦崢說這話的時候,將手中的茶喝了個干凈,復又響起顧九給自己的評價,唇邊笑容都多了幾分溫情來。
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這次卻沒有喝,只是端在手中,摩挲著杯沿,道:“那么,來說說你的事情吧。”
白無淵點頭,抬手道:“愿聞大人高見。”
“高見談不上,我倒是可以猜一猜。”
秦崢說這話的時候,手指漫不經心的點著杯底,緩緩道:“春曉說,你是被白天凌無意中發現才華,就此加以利用的。可以我來看,你既有這般才華,自然更有藏拙的能耐——你是故意的吧?”
他這話,像是打開了白無淵的某一段不堪記憶。他臉上的表情不復先前的平靜,帶出幾分難堪來。
“我的確是故意的,您可知是為何?”
秦崢看向他,雖沒說話,眼神里卻寫了四個字:愿聞其詳。
白無淵嗤笑一聲,譏諷道:“大人自出生便是高門大戶,想來沒體會過暗無天日的感覺吧?自黑暗中出生,自此后日日掙扎存貨,食不果腹尚且不算什么,尊嚴、臉面盡數踩在腳底都是常態,可就因著這張臉——”
白無淵指了指自己的臉,眼眶難得多了幾分恨意:“大人知道孌童么?被白天凌送人做孌童那年,我七歲。”
七歲的孩子,只因餓極了去搶了一個饅頭,遇到一個來家里做客的陌生男人。
那人生的瘦小,可拎起來他的時候,就像是抓了一條待宰的羔羊。
無人知他是誰,府上的二少爺?怎么可能,這府上,只有一個金尊玉貴的大少爺,他叫白臨淵。
而他,甚至沒有名字。
秦崢探查的消息里,這些是被一筆帶過的。
他看了眼沉浸在過去的白無淵,問道:“然后呢?”
白無淵笑了一下,卻是滿含譏諷:“然后,我劃破了自己的臉——血流如注,神情如厲鬼,嚇跑了那人。”
那之后,他昏迷了三天,從鬼門關走了一遭,迷迷糊糊聽看守他的人議論,才知道自己還有另外一層身份。
可何其不公,同為白家的少爺,就因著一個莫須有的不詳,他便被剝奪了一切。
白無淵低聲笑了一會兒,才道:“我見過白天凌訓斥白臨淵的模樣,天真的以為,若是我能夠文采卓然,便可得到他的青睞。可我錯了。”
他偷偷接近白臨淵,替對方填詞作詩寫對子,然而冒充的次數多了,白臨淵便露出了馬腳。
而在發現背后替白臨淵做這一切的人是自己的時候,白天凌的確被震驚到了。
他以為,那會是自己的轉折點。
但他不知道,那是自己另一個夢魘來臨。
“一個人的心,能偏到什么地步呢?偏到我被帶上面具,改換嗓音,只為做一個廢物的——影子。”
白無淵說到這里,抬頭看向秦崢,難得帶出些許的茫然:“那些破綻的確是我故意為之的,可是大人,難道我做錯了么?我不過是,想要堂堂正正的活在世上,站在人世間。僅此而已。”
“自然不錯。”
秦崢從始至終神情都沒有什么變化,只是在聽得他這問題的時候,卻又問道:“那柳青煙呢,她又有什么錯。”
聽得秦崢驟然提起柳青煙,白無淵微微一怔,垂眸道:“她沒有錯。”
“是,她沒有錯。她的錯,便是自己是柳家的小姐。”
秦崢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格外冷:“柳青煙雖為才女,到底是個沒怎么出過門的世家小姐,想要蒙騙她并不難。可她卻發現了你跟白臨淵是兩個人,這說明什么?說明是你故意在她面前露了性格乃至于才學上的破綻,引誘她察覺。你的目的,是為了讓她揭穿白臨淵吧。”
可柳青煙,原本是不必被卷進這一場陰暗里來的。
聽得秦崢說的這些話,白無淵臉上表情變了變,有些嘆息的看著秦崢,輕聲道:“大人所言不差,我的確是故意在她面前露出破綻,讓她察覺的。我對不起柳姑娘,原本預謀讓她察覺,是想讓她揭穿我跟白臨淵乃是兩個人,之后將此事公布于天下。可我沒想到......她竟然會傻到當面質疑白臨淵,還被對方驚懼之下失手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