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炯這邊還有事忙,等忙完再回頭,哪里還能看到那倆人的身影。
他心里存了疑惑,正好中午孫牧過來看老太太,楊炯腦子一轉(zhuǎn),就道:“惟演那個小公寓的買主你認(rèn)識嗎?”
孫牧沒多想,笑著說:“認(rèn)識啊,那是我以前的同學(xué),關(guān)系還不錯。正好我一會兒要去看看他。”
楊炯愣了下問:“他怎么了?”
孫牧道:“沒什么,就是昨天受了點傷,說好今天過來包扎的,一會兒老太太回去了,我去看看他那要不要緊。”說完還熱心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事?”
楊炯想了想,笑道:“沒什么事,你同學(xué)已經(jīng)搬家了嗎?”
孫牧說:“前陣子剛搬進(jìn)去。”
楊炯了然,笑笑道:“那就算了,是我朋友送我的一個戒指找不到了,后來我才想起來可能上次我去傅惟演公寓的時候,順手給摘下來放忘了。但是房子都錢款兩清了,要是人家沒搬進(jìn)去還能商量商量去找找,可現(xiàn)在既然都已經(jīng)入住了,就不去打擾了,省的鬧得不好。”
他言辭誠懇,孫牧便也沒多想,笑著道:“是不大好,不過我那同學(xué)特別好說話,回頭我提一句,沒關(guān)系。”
楊炯連忙道謝。
戒指那事他也不是純胡編的,當(dāng)初婚禮前夕,他去跟傅惟演商量第二天細(xì)節(jié)的時候,的確放了個戒指在那邊窗臺上。只不過那戒指是雷鵬送的,十元一對,倆人戴著玩而已。后來結(jié)婚在即,手上的小玩意都要去掉,楊炯便順手?jǐn)]下來擱在了傅惟演那。他本來就沒打算要,這次不過是借此打探一下這人搬進(jìn)去的時間。
前后一核對,果然是雷鵬上次說起的那個。只是楊炯不理解,那個人要樣貌沒樣貌,要氣質(zhì)氣質(zhì)不行,是許瑞云本來就跟他認(rèn)識,還是有什么其他誤會?
他心里琢磨不明白,不過依然告訴了雷鵬。雷鵬卻道:“管他呢,愛咋咋地。”
楊炯心里為雷鵬著急,問他:“你跟許瑞云談過嗎?有些事還是說開比較好,他要是真犯了錯,你們能過就過,不能過也別拖著。”
雷鵬忍不住嗤笑一聲,心里的話轉(zhuǎn)了好幾圈,卻終究沒有說出口,只輕輕嘆了一聲,道:“沒什么,你別管了。”
他沒告訴楊炯,在幾天之前他就見到了那個人的樣子,瘦高個,模樣寒酸,穿著半舊的工裝服,含胸縮肩,看人的時候眼神總是怯怯的。當(dāng)時雷鵬下樓去對面的小超市買東西,看樓下站了一人還沒在意,以為是附近干活的民工。直到他買完東西回來,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那人在跟許瑞云說話。
人的直覺有時候很奇怪,明明再普通不過的場景,他卻嗅出了一點不尋常。他那天又折身回去,躲到路邊的一個小店里,隔著模糊的玻璃窗和亂糟糟的過道,盯著那倆人的一舉一動,又猜測他們的關(guān)系。后來那人告辭,許瑞云步行送出一段,雷鵬在這個時候回了家。
不多會兒許瑞云回來,問他:“你剛剛怎么去了這么久?”
雷鵬轉(zhuǎn)過身盯著他,直到許瑞云察覺不對勁,疑惑地看過來,他才笑笑,道:“剛在超市崴腳了,走得慢了點。”又道:“我腳疼,今晚不想吃了,你自己看著想吃什么點外賣吧。”
許瑞云也就應(yīng)下,晚上點了份披薩,又要了杯奶茶。奶茶是雷鵬喜歡的口味,被他擱在了餐桌上,披薩也留了一小半。
雷鵬一直垂著眼當(dāng)沒看見,晚上如常入睡,直到半夜,他起床尿尿,路過餐廳的時候幾乎想也沒想,抬手就把那兩樣?xùn)|西給掃到了垃圾桶里。
楊炯說,有什么問題攤開來講,說清楚,不要憋著。
楊炯還勸他,人這一生時間太長,不可能每個人每件事都做的絕對正確,如果他還有救,你及時警告一下,不要等他鑄成大錯了,你們再談,那樣就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了。
雷鵬聽的明白,也知道是這么個理,卻依然做不到。
在他們這類人還不能結(jié)婚的時候,他也曾跟其他人一樣,無數(shù)次的抗議、要求,渴望著自己有朝一日能跟許瑞云領(lǐng)證。這樣他們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塊,碰到鄰居好奇,他們也不用躲躲閃閃,告訴別人他們倆個是是“表兄弟”,是“朋友”,是“同事”……
可是等到那一天真的到來了,他們排了一整天的長隊領(lǐng)到了那個小本子,卻發(fā)現(xiàn)似乎沒什么改變的。
早上出門上班,晚上歸家的時候照樣要捎著一把青菜做飯。跟鄰里有糾紛,照樣要拿出兇神惡煞的一面來才能取勝,樓底下健忘的老太太問他們倆是啥關(guān)系……或許習(xí)慣使然,又或者他們突然體諒了老人家的觀念,依舊選擇了說倆人是兄弟。
雷鵬常想,當(dāng)初為什么一定要結(jié)婚呢,好處有限,弊端多多,靠婚姻約束只能約束忠誠的或是對這段婚姻仍有期待的那個,至于另一方,真想要干什么,婚姻反倒是成了他們的依仗。畢竟戀愛可以分手,那是小打小鬧,結(jié)了婚要是再離,那就是抽筋剝骨。
他又想,我到底和楊炯不一樣,楊炯太善良,太心軟,同樣也未免優(yōu)柔寡斷。抽筋剝骨這種事,哪是能商量出結(jié)果的,倒是拖得越久越難受,萬一哪一刀挨不住,也可能就此妥協(xié)了。
七月份看起來一切如常,楊炯月初進(jìn)組,因為老太太身體不適,他晚上還要回來照顧,比往常工作更辛苦。雷鵬不想麻煩他,也不想他夾在傅惟演的好友和自己之間為難,于是只跟他要了傅惟演那處公寓的地址。
那公寓對面有個快捷酒店,雷鵬穿了一身沖鋒衣,又扛了一個背包,假裝是外地來的游客,在那家酒店里定了一間臨街的客房住了下來。前后幾天,他打聽到了那個人的名字。又拐彎抹角,探聽到了那人跟前任的一些故事。
雷鵬聽的時候還挺唏噓,拿著一包紙巾一張接一張地抹淚,大罵那人的前任是渣男,等回頭紙巾用完,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又立刻面無表情,記下這天許瑞云過來的時間,逗留的小時數(shù)。
許瑞云第八次過來的時候,雷鵬收拾東西回了家。
他查了自己所有銀|行|卡的余額,然后把余款集中存在了兩個賬戶里。又清點了自己名下的財產(chǎn),因為不少東西在他名下但實則是他和許瑞云共同所有,所以他還咨詢了一位律師。去的是本市最有名氣的律師事務(wù)所,找的是專門打離婚官司的老律師,咨詢費比別人貴,說話也比別人斬釘截鐵——對方表示現(xiàn)在這方面的法|律法|規(guī)尚不健全,所以雷鵬若有意爭取,這些基本都沒有問題。
當(dāng)然最關(guān)鍵的,律師說,顯然對方對你不設(shè)防。
這句話戳地雷鵬又癟了幾天。
幾天后,他把屋頂?shù)幕ɑú莶萸蹇眨瑤着柘『钡奶m花隨手送給了鄰居和樓下下棋的大爺,那些只開一季的花草則連同剩下的花藥花肥和椰糠一塊丟到了垃圾桶里。雷
鵬做這些的時候有種奇異的解脫感,這些年他和許瑞云無數(shù)次吵架又和好,分手的念頭動過幾次,但是每次他說分手的時候,心里都盼著那個人早點出現(xiàn)快點認(rèn)錯,然后他好原諒他。
可是這一次,他卻盼著對方最好不要出現(xiàn),否則搬花搬到一半,碰上了多尷尬,那樣顯得他不夠堅決,事情也不夠完美漂亮。
好在許瑞云沒有讓他失望。這些天他沒特意囑咐,那人在又在影視城又工作,也沒說要回家。
雷鵬趁著這段功夫清空了樓頂?shù)幕ǎ瑏G掉了自己的大部分物件,包括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精挑細(xì)選的床單,大老遠(yuǎn)從商場捧回來的骨瓷小碗,還有玄關(guān)處倆人一共做紀(jì)念的照片墻
——這些年他們一起走過很多城市,當(dāng)年初識是在上海,他去小山料理吃飯,跟對面的人安排在同一桌。那時的雷鵬還是個妖孽,一眼就從對方的眼神里看出了同類的意思,因此吃飯的時候他便故意伸腳丫子過去踩人家。許瑞云被他撩得滿臉通紅,最后不得不盤腿坐著。雷鵬暗自囂張,卻不妨那人在天婦羅上來的時候,拿著相機(jī),對著他偷偷拍了一張。
那張照片上雷鵬得意地抿嘴偷笑,這是他們照片墻的第一張,背后寫了三個字,天婦羅。
之后的每個城市,每次聚餐,只要許瑞云帶著相機(jī)都會抓拍他,照片背后的名字則是拍照時上來的菜名。雷鵬覺得庸俗又無趣,可是每當(dāng)什么高興的日子,他又會去去照片墻上點兵點將,決定晚上的大餐吃什么。
雷鵬扯到一半的時候忍不住發(fā)呆,思緒偏遠(yuǎn)的時候,他忽地給了自己一巴掌,又轉(zhuǎn)身從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就這樣,喝一口撕一張,最后啤酒罐被捏下一個坑,照片墻也終于被清理干凈。
七月二十二這一天,正好是大暑,陽氣旺極即將轉(zhuǎn)陰。
雷鵬做了一桌子好菜,拍照發(fā)給許瑞云,讓他回家吃飯。許瑞云一連吃了幾天的盒飯,又覺得難得碰上雷鵬下廚,于是匆匆跟劇組請假半天,開車回了家。
然而等他回來,卻看到家里如同被人洗劫了一般,空蕩蕩的,所有的雙人物件都少了一半,墻壁地板也出奇的干凈,一時間他竟然想不起都沒了些什么。
許瑞云感到茫然,心里卻已經(jīng)有了不好的念頭。他突然打了個寒戰(zhàn),極其緩慢地走到了餐桌旁——桌子上的確留了豐盛的飯菜,可是椅子只有一張,碗筷也只有一副,孤零零地擺在那。
雷鵬給他留了一張a4紙,上面寫著他近兩個月以來的異常舉動,時間地點羅列的一清二楚,他幾時幾刻去了哪兒,呆了多久。他找了什么理由和借口,他對別人做了什么,對家里又做了什么。其中他說過的幾次慌,也被雷鵬一一點出,連圈帶點。
最后雷鵬說:“不告而別,是為了成全你我的臉面。不管你是**出軌還是精神出軌又或者壓根沒出軌,對我來說已經(jīng)不重要了。你已經(jīng)失去了我的信任,而我既然決定了要分,哪怕是錯了也不會跟你復(fù)合。唯一的牽扯可能是財產(chǎn),我已羅列如下,房產(chǎn)和車歸你,存款歸我,另附離婚協(xié)議書一則,同意請簽字。不同意請起訴。”
許瑞云腦子里嗡的一聲,如同晴天里突然遭到五雷轟頂。他眼前倏然一黑,只得用手扶著餐桌,等了片刻后眼前漸漸恢復(fù)正常,才終于顫著手捏起了那幾張紙。
離婚協(xié)議書只有薄薄的兩張,無論措辭還是格式都十分講究,顯然出自專業(yè)人士之手。他一行行的看下去,直到最后,看到落款處多出來一句——這段關(guān)系由你選擇開始,如今由我來決定結(jié)束。祝好,勿念。
窗外蟬鳴陣陣,叫得人心浮氣躁,外面乘涼的大叔打著蒲扇,光著膀子,樓下時不時傳來孩子們放學(xué)的吵鬧聲,鄰居下班的招呼聲,誰家狗闖禍招來的訓(xùn)斥聲……
許瑞云愣了愣,覺得自己似乎聽到了雷鵬在樓上吆喝他幫忙的撒嬌聲,又像是雷鵬打游戲打不過著急的嗷嗷叫聲……可是他張了張嘴,半天沒敢應(yīng)。
作者有話要說:么么噠~呆毛閉關(guān)幾天攢攢存稿(正常更新),感謝各位大大的支持和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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