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李銘恩的信就送到了容安手中。</br> 容安看完后想了想，便讓阿蠻去門房通知一聲，她一會兒要出門。</br> 又讓紫蘇去庫房里挑了幾件禮物，她準備去陳府拜訪。</br> 出門的事情，她只知會了薛姨娘，并告訴她自己會在陳府留宿一晚，薛姨娘現(xiàn)在管理內(nèi)宅，同她講一聲，也沒什么不可。</br> 至于蔣氏，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不想看見自己吧。</br> 紫蘇和阿蠻將容安送上馬車，小姐這次又不帶她們，她們總覺得小姐最近在忙什么大事。</br> 瞧那一封封信送進送出的，不過小姐不說，她們就不問，相信小姐就是了。</br> 馬車悠哉的出了國公府，又晃悠了差不多半個時辰便到了大學(xué)士府。</br> 府上的婆子給容安引路，穿過垂花門往陳夫人的院子走去，兩人剛走到院子門口便聽見一陣雞飛狗跳的聲音。</br> “容安，救我！”眼尖的陳知初看見容安，趕忙跑過來躲在她的身后。</br> 而一向端莊的陳夫人居然拿著個雞毛撣子在追她。</br> 容安和那引路婆子的表情都有些窘然。</br> 陳夫人看見容安這才停下來，喘了一口氣，又揮退了婆子，招呼道：“容安來了啊。”</br> “是啊，義母。”容安干笑道：“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br> “不不不，”陳夫人搖搖頭，又瞪了一眼她身后的陳知初，說道：“你來的正是時候。”</br> 一行人進了花廳，陳夫人將手里的雞毛撣子扔在桌上，氣呼呼的坐下，陳知初心有戚戚的站的遠遠的。</br> “義母消消氣，有話好好說。”容安站在她的身后，替她將頭上的珠釵扶正，又替她揉了揉了額角。</br> 陳夫人果然覺得舒服多了，那股火氣也下去了不少。</br> “還是你穩(wěn)重懂事。”她拉住容安的手，拍了拍，示意她坐下，別忙了。</br> 容安在她身旁坐下，給她倒了一杯熱茶，自己也倒了一杯。</br> 這才問道：“知初又怎么惹您生氣了？”</br> “容安，義母也不當(dāng)你是外人，正好說出來讓你幫我勸勸這個死丫頭，她居然跟我說她心悅裴侯，還非他不嫁！”</br> 容安為了忍住不將嘴里的茶水噴出來，被嗆的連續(xù)咳嗽好一會兒。</br> 陳夫人心疼的拍拍她的背，說道：“你也被驚嚇到了，是不是。”</br> 可不是，不過她是被陳知初做事的進度嚇到了，這么快就坦白了？</br> 陳知初一臉無辜的看著她，還悄悄做了個攤手的姿勢。</br> 容安順好氣，只得裝作剛剛知情的樣子，要是讓陳夫人知道西陵侯府發(fā)生的事情，恐怕真的要打斷她的腿。</br> “知初，你不是說你還小，還不想嫁人的嗎？”她問道。</br> “此一時彼一時，再說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陳知初扣著手指在那磨腳尖。</br> 容安忍俊不禁，好家伙，這才沒幾天，已經(jīng)從孩子過度成女人了。</br> 陳夫人在一旁語重心長的說道：“我不反對你嫁人，但是對象不能是裴侯。”</br> “為什么？”陳知初鼓著臉，倔強的問道。</br> “因為他不是過日子的人啊。”陳夫人答的理所當(dāng)然。</br> “怎么就不是，他隨便哪一點京中的男人都望塵莫及好嗎。”</br> “你瞧瞧她。”她的話將陳夫人氣的直皺眉，她看著容安訴苦道：“這是中了什么邪？”</br> “做母親的還能害你不成，那裴侯一看便是做大事的人，他顧不了小家的。”</br> 容安在一旁含糊的點頭，覺得陳夫人說的也有點道理。</br> 可陳知初還在垂死掙扎，“哦，照您這么說，人家裴侯這輩子就不配娶妻，不配有小家了？”</br> “你這丫頭……”這話又把陳夫人氣急了，她什么時候這么咒裴宴笙了。</br> 這要傳到了人家裴侯耳朵里，那還得了。</br> 她氣的又要去摸雞毛撣子，容安趕緊按住她的手，頭疼的勸道：“義母，別激動，有話好好說。”</br> 陳夫人好歹被勸住了，卻瞪著陳知初，她想了想，沒好氣的問道：“是啊，人家裴侯是萬里挑一，是讓京中一眾貴公子都望塵莫及，所以這么優(yōu)秀的男人，他憑什么喜歡你啊？</br> 你也是萬里挑一的姑娘，也讓京城的小姐們都望塵莫及？”</br> 這來自親生母親的靈魂拷問讓陳知初急的跳腳。</br> “我怎么了，我也不差的。”陳知初紅著臉反駁道，只是有些磕巴的語氣暴露了她的底氣不足。</br> “你是不差，咱們學(xué)士府的門楣也可圈可點，但是配他不夠格！”陳夫人毫不客氣的說道，“裴宴笙龍章鳳姿，配公主都是綽綽有余的，你根本駕馭不了他。”</br> 這不留情面的話終于令陳知初崩潰了。</br> 她嗚嗚的哭著跑了。</br> 陳夫人搖了搖頭，滿臉心疼，卻并沒有追上去。</br> “這孩子，情竇初開居然喜歡上這么個硬茬，不好好打擊打擊她，她是不知天高地厚的。”</br> 容安一時也不知道怎么勸。</br> 陳夫人沒有錯，她無疑是為了陳知初好，怕她受傷，怕她一腔熱忱錯付。</br> 陳知初也沒有錯，年少慕艾，喜歡誰這是無法控制的事情。</br> ……</br> 容安去了陳知初的院子，她坐在院子里的紫藤架下，還在默默流著眼淚。</br> 容安走過去，坐在她身旁，又給她遞了一張帕子。</br> 陳知初沒有接帕子，而是轉(zhuǎn)身摟住容安的肩膀，趴在她肩上哭泣。</br> “讓我嫁給我不愛的人，我寧愿一輩子不嫁。”她哽咽的說道。</br> 容安心里感慨萬分，她想，少女為情所困的樣子大概就是這樣吧，而她自己這一生對愛情都不會有這樣熱烈的渴望了。</br> 所以看著眼前的陳知初，她莫名還有點羨慕。</br> 羨慕她的敢愛敢恨，羨慕她有父母的寵愛。</br> 說到底，若不是父母縱容，她又怎么敢如此嬌蠻，討價還價呢。</br> 要知道，有些人家的女兒，即便是自己的婚事，也是不敢置喙的。</br> “誰逼你嫁給不愛的人了，你在胡思亂想什么？”她安慰道。</br> “我母親啊，今天一大早，永平伯夫人就來我家里串門，我聽到母親和她說到我的婚事，永平伯夫人還一口氣說了好幾家公子，讓我母親參考。”陳知初越說，眼淚流的越兇。</br> 容安替她擦擦眼淚，說道：“所以你一著急，就把自己心悅裴侯的事情招供了？”</br> 陳知初抽泣的點點頭。</br> 容安明白了事情的經(jīng)過，嘆了口氣，道：“其實這事兒啊，你和義母真沒必要大動干戈。”</br> 陳知初用紅腫的眼睛不解的看著她。</br> “這事兒的主動權(quán)不在你手上。”容安解釋道，“你對裴侯的愛慕，他已經(jīng)知道了，若他也心悅你，自然會主動促成這樁婚事，我想義父義母也阻止不了他。</br> 但若他不愿意，又有誰能勉強的了他呢？”</br> 容安旁觀者清，陳知初如夢初醒。</br> 她呆愣愣的看著容安，想到裴宴笙當(dāng)初說的那句對小屁孩兒不感興趣。</br> 眼淚又流了下來。</br> “容安，你說我真配不上他嗎？”</br> “不會啊。”容安安慰道。</br> 至少她這個大學(xué)士千金，可比當(dāng)初平江府的商家女，身份貴重多了。</br> ……</br> 容安一番抽絲剝繭的分析，讓陳知初徹底冷靜下來。</br> 父親母親都是疼她的，不會立刻就逼著她嫁人。</br> 若真是逼她，她就離家出走。</br> 對，去燕北找她哥哥。</br> 對了，容安也要嫁去燕北了，她不是沒有地方投奔。</br> 這么想著，她心情輕松了很多。</br> “話說，你今天怎么上我家來了？”陳知初收拾好心情，這才想起來問道。</br> “就是串串門子，我在國公府呆著也無聊，”容安笑道，“對了，今晚我想在學(xué)士府留宿，歡迎嗎？”</br> “當(dāng)然歡迎，我巴不得你天天留下來給我作伴。”陳知初終于破涕為笑。</br> “對了，忘了告訴你，燕王快要回京了，我哥哥來信說他這次也會隨隊回京，我們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到他了。”</br> “你哥哥也要回來啊，那義父義母肯定很高興吧，你們一家可以團聚了。”容安說道。</br> “是啊，這兩天母親已經(jīng)在忙著給他收拾院子，還添置了不少家當(dāng)。”陳知初說著看向容安。</br> 容安的臉色很平靜，她不由好奇的問道：“你怎么就不問問燕王呢，你的未婚夫也要回來。”</br> “有什么好問的？”容安笑道，“該知道的都聽說了，不該知道的問也問不出來。”</br> “天吶，你理智的不像一個十五歲的姑娘。”陳知初咋舌，“若是換了別的女孩子，這會兒肯定是又緊張又害羞，忙著到處看首飾、買衣服呢。”</br> 容安噗嗤笑出來，“我又沒見過他，為何要為了他勞師動眾。再說，你剛剛不還反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br> “那也要分人的。”陳知初說道，“燕王若是放在京中，那也是和裴侯不相上下的，這樣的人整個大鄴朝也找不出幾個的。”</br> 所以呢，他又憑什么會喜歡我呢。</br> 容安心里想，不過沒有說出來罷了，她怕觸到陳知初此刻敏感的戀愛神經(jīng)。</br> 這世上優(yōu)秀的男人如鳳毛麟角，天下間的女孩兒趨之若鶩，可這些男人啊，多半都是心有所屬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