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晉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他眸色微沉,  淡淡地問：“有什么？”
    “沒什么。”韓嘉宜搖頭。問皇陵是否有鬼，那可算是大不敬了。她進京時間不長,  對京郊并不算熟悉，她放眼望去，黑沉沉一片,  不禁心生懷疑：“真的是皇陵嗎？”
    她以為皇陵都有重兵把守，戒備森嚴，可這里不像是有精兵守衛的樣子。
    “看方位,  像。”6晉環顧四周,  輕聲說道,  “很有可能是厲王墓。厲王出事后就葬在這附近。”
    “厲王？”韓嘉宜微愣。
    厲王她聽說過的,  先帝的第二個兒子,  后來犯了事,  死在了先帝前面。居然葬進了皇陵么？算起來，他也是大哥的舅舅。
    6晉指一指前方：“我們去那邊看看，這兒應該有人看守才是。”
    夜安安靜靜的,  又聽說是厲王墓地，韓嘉宜心里不免害怕。不過好在有大哥一起，她的恐懼減輕了不少。
    初冬的夜已有了寒意，看守厲王墓的老秦燙了壺酒，慢悠悠喝了幾盅,  酒意上頭,  渾身熱烘烘的,  胡亂解衣，倒頭就睡。
    忽然，大狗阿豹的狂吠聲將他從睡夢中喚醒。他心中一凜，一躍而起，伸手取下掛在墻上的劍，大步出房。
    清冷的月輝灑在地上，不遠處站著兩個人。看身形，似是一男一女。被拴著的阿豹正仰頭沖他們汪汪直叫。
    老秦冷笑一聲：“你們是來盜墓的？那可算走錯地方了！”
    “不是，路過而已。”6晉拱了拱手，“想借個腳程。”
    “哼，路過？能路過這里？”老秦才不相信，他握緊劍柄，大步上前。
    然而，在看清來者面容的那一瞬，他的神色由憤怒變成了震驚。他揉了揉眼睛：“王，王爺，你回來了？”
    韓嘉宜心里一驚：什么王爺？
    6晉亦是一怔，他瞧了一眼韓嘉宜，輕聲道：“在下錦衣衛指揮使，6晉。”
    “6，6晉？”老秦微微瞇起眼睛，借著月光打量眼前的人。
    二十來歲，身形高大而瘦削，長眉入鬢，目若點漆。仔細看時，和他記憶中的那張臉大約只有三分相似。
    不是王爺。
    老秦微覺失望的同時，又有些釋然。是了，方才是他喝多了酒，才心生恍惚，王爺都已經長眠地下二十多年了。
    等等，錦衣衛指揮使6晉？
    老秦輕輕拍了拍腦袋：“哦，你母親是成安公主，我聽說過你。”
    6晉眸色微沉：“是。”
    “那你是皇帝的外甥。”老秦沉吟，皇帝的外甥，也就是王爺的外甥。外甥肖舅，難怪會有那么一點相似。
    他打了個哈欠，神色已經和緩了不少，也不再充滿敵意：“為何會半夜三更出現在這里？”
    “此事說來話長。”6晉垂眸，簡單提了遭遇行刺一事。末了，又說起借馬。他身上有傷，此刻身體還在熱，他需要靜養，也需要回去報訊。
    聽他說完，老秦又打了一個哈欠：“有馬，不過只有一匹，夠么？”
    “夠，一匹就夠了。”6晉輕聲道，“多謝老伯。”
    將他們領到馬棚后，老秦打著哈欠回了那間小屋。
    那是一匹棗紅色的馬，四肢強健，毛皮順滑，看來平時被照顧得不錯。
    6晉翻身上馬，一手握著韁繩，另一只手去拉韓嘉宜。
    然而見她站在原地，面帶躊躇之色，沒有去夠他的手。
    他皺眉：“怎么了？你不想回去？想要留在這里？”
    “不是啊。”韓嘉宜連忙搖頭，她怎么可能想要留在墓地啊。
    6晉雙眉緊蹙：“那是不會上馬么？”
    不等韓嘉宜說話，他直接從馬背躍下。
    韓嘉宜心頭一跳，一聲“我這就上馬”還未說出口，就雙腳離地，身體騰空，竟是被6晉抱起，放在了馬背上。
    她驀地瞪大了眼睛。
    6晉對此挺滿意，他微微勾一勾唇，翻身上了馬背，就坐在韓嘉宜身后。他的手自她身側越過，握住韁繩，撥轉馬頭：“好了，咱們回家。”
    月輝清冷，馬蹄噠噠。6晉辨明方向后，驅馬疾行。
    馬鞍大小有限，在前行間，馬背上的兩個人不知不覺依靠的更緊。
    韓嘉宜能明顯感覺到大哥灼熱的呼吸，就在她耳畔，在她脖頸處流連，熱熱的，帶起一陣癢意。
    他并沒有抱她，但是他手握著韁繩驅馬，更像是將她松松攬在了懷里。馬飛奔時，她的身體會不受控制地往他懷里靠。
    她從小到大，除了父母，還從未與任何人這般親近過。
    韓嘉宜甚是不安，她下意識輕輕扭動了身子，試著離大哥稍微遠一些。
    然而卻聽到大哥在身后道：“別亂動。”
    聲音不高，卻有些凌厲。
    “哦。”韓嘉宜規規矩矩坐好，再不敢亂動。
    萬一從馬上掉下來，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感覺大哥的呼吸似乎不大正常。對了，大哥后背還有傷呢。騎馬顛簸，也不知大哥身上的傷口會不會加重。
    思及此，她連忙問道：“大哥，你是不是不舒服？你身上的傷，不要緊吧？”
    駿馬疾馳，帶起風聲，她以為大哥沒有聽見。然而片刻的靜默后，她聽到6晉的低語：“別說話！別亂動。”
    似乎隱隱有些不耐。
    韓嘉宜不免有些委屈，她是說話了，可她這回沒亂動啊。腰桿挺得筆直，脊背都有些僵了。
    6晉這會兒很不好受，后背傷口的疼痛，身上時冷時熱，她又在他懷里動來動去。他甚至有點后悔坐在她后面了。若是他坐在她前面，也不至于像現在這般如同懷里坐了一個人。馬行走時，能清楚地感覺到少女柔軟的軀體。
    這些都是他從未經歷過的。
    唔，或許她坐在他身后也不恰當，他背上還帶著傷。
    他腦袋昏昏沉沉，讓她“別說話，別亂動”，似乎這樣就能當她不存在一般。
    但是這顯然是不可能的。駿馬疾馳時，她會不自覺地歪向他，她的秀會因為風的緣故，有一兩根掃在他臉上。
    6晉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忽略掉這些。
    這匹馬生的健壯，度也不慢。6晉是個御馬高手，他們回到長寧侯府時，比韓嘉宜想象中還要早。
    遠遠的，就看到長寧侯府大門開著，門口燈火通明。韓嘉宜心里一喜，被她刻意忽略的饑餓、疲憊一時間全涌了上來。
    6晉勒緊韁繩，動作利落，躍下馬背。
    韓嘉宜定了定神，正要緊隨其后跳下馬，卻驚覺身子再次凌空。她忍不住低呼一聲，已被大哥6晉提著給抱了下來。
    雙腳挨著地面，她深吸了一口氣，抬眸望向大哥。他不是受傷很重么？怎么還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她給拎了下來？而且她自己明明可以下馬的。
    6晉牽著韁繩，輕聲道：“回去沐浴更衣，簡單吃點東西，睡一覺，把今天的事都忘了吧。”
    最好不要記得那些打打殺殺的事情。
    韓嘉宜“嗯”了一聲，她猶豫了一瞬，終是開口說道：“那大哥也忘了吧。我幫大哥上藥的事情，大哥別對旁人提起。”
    雖然沒什么說不得的，但是最好還是莫叫別人知道吧。
    “為什么？”6晉一怔，望著她有些不自然的神情，他不由自主想起她給他上藥時的場景。
    昏暗的山洞里，他解下外衫后，任由她上藥。她當時明顯是害怕的，但是格外認真細致。
    明明當時心無雜念，但此刻她忽然提起，他竟有些慌亂和隱秘的欣喜。
    韓嘉宜如實回答：“我怕有人說不好聽的話。”
    “什么不好聽的話，我是你兄長，你是我妹妹。我受了傷，行動不便，你好心幫我上藥，誰能說什么不好聽的？”
    韓嘉宜心想，又不是親的，卻沒有說出口。
    6晉在心里默默重復了兩遍“我是你兄長，你是我妹妹。”如此一來，他心里的異樣情緒減輕了不少。他望著她的眼睛，輕聲道：“放心，我不說。”
    他話音剛落，就見長寧侯府門口跳出一個人來。
    門房阿大認真瞅了瞅，一臉驚喜之色：“世子回來啦！世子帶著姑娘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