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陸千和不開心也不會隨便發脾氣,阮亦及見他只是沉默后膽子也大了回來。</br> 他近來特別忙,一邊要打理正在飛快上升的公司,一邊還要幫陸千和處理大大小小的瑣事。</br> 啃完蘋果,他懶洋洋地沙發上一趟,偏頭看了眼窗外開始朦朧的夜色,白天越來越短,七點不到天就大黑了。</br> “陸少,我在這留宿一晚?!彼蛄藗€哈欠,悠哉地合上眼瞼,“我家太遠了,我懶得開車回去。”主要是一回家老母親就開始念叨他找對象的事,阮亦及一天得聽個十幾二十遍,實在有些受不住。</br> 陸千和房子大,阮亦及剛認識他的時候沒地方住,就常睡在他家的沙發,后來他發現陸千和家的沙發比床都舒服。</br> 這么想著,阮亦及就順勢躺下了。</br> 陸千和淡淡地掃了眼沙發上的人,眸光清冷:“我讓小馬送你回去?!?lt;/br> 這意思,是不想讓他蹭住了?</br> 阮亦及一愣,鯉魚打挺地坐起來:“那我的車怎么辦?”</br> “明天小馬幫你開回去。”</br> “那我要是明天想開那輛車呢?”阮亦及掙扎,打定主意想要留在這里似的,屁股都不挪一下。</br> 陸千和不說話了,他淡淡懶懶地抬眸,一雙微微上翹的眼中情緒不明,但眸光很深,看得阮亦及心中一抖。</br> “算了,別麻煩小馬。”阮亦及老實地從沙發站起來,理了理衣服:“我自己開車回去吧?!?lt;/br> 說著,他拿了車鑰匙溜走了。</br> 他是陸千和的下屬,但也能算他半個朋友了,平日里陸千和性子淡,偶爾和他開開玩笑他也不會計較,但等他真的不開心的時候,阮亦及還是會有些犯慫。</br> 畢竟陸千和真不能算什么好人。</br> 阮亦及一出門,陸千和便變了臉色,方才的平淡冷清消失,眉宇間反而染上幾分陰郁。</br> 他不止一次求見云老爺子,被趕出來不過是習以為常的事,只是聽說虞時茵也被人趕出來時,他心里像被棉花堵住了一般,有些發澀。</br> 云家人高位坐久了,對不喜的人從來不會客氣,陸千和不知道虞時茵在云家受了什么委屈。</br> 如果不是為了想幫他,她根本就不需要去云家。第一次,陸千和深刻地意識到他還不夠強大。</br> 手機上和虞時茵的聊天內容還停留在昨天,是他睡前給她發的晚安。</br> 陸千和定定地看著聊天界面,手指輕點開始編輯消息。</br> 【你今天去云家了?】不太好,刪掉。</br> 【你沒受委屈吧?】陸千和皺眉,再次刪掉。</br> 就這么反復了好幾次,他愣是沒發出去一條消息。</br> 楊家,虞時茵回房后有些放空,不知怎么的她就想起了陸千和,她好像已經有好幾天沒看見他了,不知道給他的平安符還有沒有用。</br> 這么想著,她打開了陸千和的頭像,誰知道就看到他的備注上一直顯示著“正在輸入中…”,然而等了一兩分鐘都沒等到他的消息。</br> 先一步的,她發了個問號過去。</br> 陸千和還沒想到該怎么含蓄地表達自己的想法,誰知道虞時茵那邊突然彈出來一個消息。</br> 【時:?】</br> 【時:你有事和我說?】</br> 陸千和:“……”</br> 他在一瞬間有被抓包的尷尬,無法,他只能老實地把自己想說的發了過去。</br> 【H:我聽說你今天去云家了,云家人沒有為難你吧?】</br> 等到消息的虞時茵有些意外,不過細想又覺得正常,畢竟陸千和的人已經去求了好幾次醫了。</br> 想來他也已經知道自己被趕出云家的事了,于是虞時茵也不隱瞞。</br> 【時:去了,被趕出來了?!恐劣诓铧c把云老爺子胡子氣飛這件事,她沒說。</br> 看著陸千和那邊再次變成一次又一次的“正在輸入中…”,虞時茵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惡劣,她竟然好奇他會有什么反應。</br> 不過她這次沒等多久,“正在輸入中”那幾個字眼變成了“對方正在講話”,接著一條語音彈了出來。</br> 陸千和的聲音溫潤如玉,加上電流的加工后更顯磁性,還帶著一絲緊張。</br> “云家人有沒有對你怎么樣?”</br> 【時:沒有。】</br> 但顯然陸千和并不太相信。</br> “時茵,也許云老爺子治不好我的腿,其實我很習慣坐輪椅的生活,走不了路對我沒什么影響的。”</br> 他的聲音很輕,溫潤柔和得像很淡的清風,不知道是不是虞時茵的錯覺,她覺得他的話里帶著一絲哄騙的意味。</br> 接著又是一條。</br> “你不要去云家了好嗎?”</br> 他的尾音輕輕勾起,纏纏繞繞地繞進虞時茵的耳朵里,導致她第一個想法就是:原來這小可憐這么勾人?</br> 受了蠱惑一般,她給他回復。</br> 【時:好?!?lt;/br> 話是這么說出去了,但做不做得到虞時茵還真沒法保證,她只能保證自己不會主動去。</br> 那邊,陸千和看著虞時茵發過來的這個看起來很乖的字眼,心里的郁氣終于散了些。</br> 他不知道虞時茵今天有沒有因為云家的事不開心,所以他很快轉移話題,主動提起了另一件值得高興的事。</br> 【H:我今天看了新一期的書刊,你的那篇英語論文獲得了一等獎,被印上書刊了?!?lt;/br> 【H:[貓咪鼓掌jpg]】</br> 重新看到這熟悉的貓咪表情,虞時茵忍俊不禁,陸千和好像只有這么一套表情,但每次發過來的貓咪又都很合適。</br> 她抽空上了個網,果然看到了自己論文獲獎的消息,自己的郵箱里也多了一封新郵件,大概意思就是恭喜她獲獎以及獎金會在兩到三個工作日內發到她提供的賬戶。</br> 半個月前她在網上看到了一則號召高中學生參加英語論文比賽的報名通知,光是一等獎的獎金就有三千塊,當時她囊中羞澀,想都沒想就報了名,沒想到竟然真的就獲獎了。</br> 想到陸千和幫自己改論文時那張認真的臉,虞時茵發出了邀請。</br> 【時:還是要謝謝你花時間幫我改文?!?lt;/br> 【時:你什么時候有空?請你吃飯?!?lt;/br> 這回陸千和回地更快了,雖然是打字,但能從他發過來的字眼里察覺一絲微不可見的雀躍。</br> 【H:明天?】</br> 虞時茵:“……”這么迅速?</br> 明天她有什么安排嗎,好像是約好了給楊息寧劃一下考試重點?</br> 于是,虞時茵帶著極小的一點點心虛給他回復。</br> 【時:好,你想吃什么。】</br> 【H:你定就好?!?lt;/br> 【H:[貓咪乖巧ipg]】</br> 與此同時,隔壁房間正在寫作業的楊息寧狠狠地打了一個噴嚏。</br> “感冒了嗎?”他揉了揉發癢的鼻尖,小聲嘀咕。</br> ——</br> 云家,云鄴的房間里,一個年輕傭人拿著無聲吸塵器細致地吸著各個角落的灰。</br> 云家小少爺的房間被搬空后,這是她第三次進來打掃了,因為老爺子怎么看都覺得房間不對勁,還不整潔。</br> 傭人小聲地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拿著吸塵器往床邊走。</br> 床上,云鄴安靜地躺著,他已經躺了一年了,一年未進食的男人竟是一點也不瘦削,只是臉色因為常年見不到陽光而蒼白。</br> 這是個很帥的男人,不過二十七八的年紀,女傭不知道第幾次見他了,可再次看到他的臉時還是忍不住臉熱。</br> 他真的很帥,并不是特別精致的五官,但組合起來很是柔和,那是骨子里帶出來的溫柔,聽說他從前就是一個很溫柔和煦的人。</br> 想著,小女傭有些氣憤地嘆了口氣。</br> 今天那個小丫頭自作主張地挪走了小少爺房間里所有的古董,還大言不慚地說那些古董有問題,結果呢?拿走了以后小少爺不是照樣睡著不醒。</br> 小女傭一邊在心里偷偷吐槽虞時茵,一邊又往云鄴身上看了幾眼。</br> 誰知道,這一眼她竟然看到云鄴垂在身側的手指竟然動了一下!</br> “?!”</br> 小女傭一驚,手上的吸塵器不小心掉在了地上,發出“砰”地一聲。</br> 這一聲驚動了從云鄴房間門口路過的蔣雪兒,她蹙著眉推開門。</br> “怎么回事?”她看著云鄴床邊一臉震驚的女傭,她低頭看了眼地上的吸塵器,不滿地指責:“阿左,你做事怎么毛毛糙糙。”</br> “二少奶奶!”小女傭用力地揉著眼睛,顧不上害怕地喊:“我剛剛看到小少爺動了!”</br> “……”</br> 云鄴的房間里涌進來一群人,一群人團團圍在云鄴的床邊,眼睛都不敢眨一下。</br> 然而云鄴安安靜靜,別說動一下了,連呼吸都輕地仿佛聽不見。</br> 十分鐘后,云老爺子終于冷了臉。</br> “都散了吧,這小傭人就是看錯了。”</br> 他疲憊地閉了下眼,聲音都蒼老了幾分。</br> 云家大少爺云珩嘆了口氣,對著其他人揮了揮手,等人都走光了,他才伸手去扶云老爺子:“爸,我扶您回房休息?!?lt;/br> 云老爺子搖了搖頭,推開他的手。</br> “阿珩你先回去,我再陪陪阿鄴?!?lt;/br> “爸……”</br> 云老爺子不為所動,面色嚴肅地擺擺手。</br> 云珩拗不過他,起身走了。</br> 門被輕輕地闔上,云老爺子終于忍不住紅了眼眶:“阿鄴,你快醒過來吧……”他有些哽咽。</br> 然而床上的人依舊毫無動靜。</br> 云老爺子在云鄴的房間坐了好幾個小時,離開前,他蒼老的手輕輕探上了云鄴的脈搏。</br> 接著,他手一抖,激動地站起身來。</br> 云鄴的脈搏,和早上相比有了極輕微的變化,竟是更有力了些。</br> 與此同時,云鄴還在他手里的手指輕彈了一下,很輕很輕,輕到云老爺子差點以為自己產生了錯覺。</br> “阿鄴!”云老爺子表情驟變。</br> 云鄴動了一下便再次恢復了沉睡,然而云老爺子卻是徹底鎮定不下來了。</br> 他有些踉蹌,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