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不想留雀娘幫手,而是我清楚的知道,雀娘已經到了極限,快要撐不下去了。
當然,這里說的撐不下去,并非傷重不支,恰恰相反,她此時渾身妖氣凝實,不僅從當初的油盡燈枯狀態恢復過來,而且還幫喬央提升到了紫甲之境,這一切自然是拜夜菩提所賜,沒有夜菩提的妖氣之助,即便她真的邁入化身大妖之列,也難以在短時間內成就喬央。而且,她還憑著強大的道行支撐神智,不受夜菩提蠱惑,穩住了鎮靈碑。
但如今夜菩提即將降世,那不可一世的妖力已然滲透到了每一個角落,她再強留下去,很可能迷失其中,成為夜菩提的可怕爪牙。
按理說,我本不該放她回到世間,便是師父在時,也難降得住她,如今她不僅道行大增,又得了喬央這樣的臂助,一旦出山作亂,幾乎無人可治。
可我本不是那種卸磨殺驢的人,更何況這一對異類伉儷的深情,也確實讓我動容。
只希望此刻的決定不會讓我后悔,否則再見之日,就只能讓斷浪替我亡羊補牢了。
雀娘二話不說,裊裊起身,帶著喬央與我擦肩而過。
臨到出口,她腳步一頓,幽幽輕嘆道:“這世上,誰不是向死而生,不論是人、是妖,終有塵歸塵,土歸土的那一天。”
我聞言皺眉,她正當盛年,喬央又已是不死不滅的異類,何來這番感慨?
想再問時,她已經芳蹤渺然。
沒了她的鎮壓,鎮靈碑上紅光大盛,一陣細微的震顫從地底深處透射上來,悉悉索索的輕響如風過枯草,聽得我心里麻癢難耐。
我斷然揮刀,斷浪如離弦之箭般射向雀娘剛才所坐的那塊巨石。
噗!刀鋒入石一尺,刃上卷云紋綻放出了熾熱的強光,鳧羽特有的詭火瞬間如潮水般蔓延開來,很快便將鎮靈碑裹入其中,詭火與碑上的紅光相遇,迸發出紅鐵入水般的嗤嗤之聲,只是聽起來更讓人心驚。
片刻之間,詭火罩住了鎮靈碑,碑身就像烈烈燃燒的熔巖,照亮了整個空間。
“好!你比那老妖也不弱了!”楊樹不知是嘲諷還是喝彩的聲音響起。
我暗暗咬牙,這種關口,不幫忙也就罷了,還特么看老子笑話。
這一刻,我格外懷念那個與我心有默契的楊樹,也更堅定了滅殺這假楊樹的心。
可這念頭剛起,就聽上層傳來吵嚷聲。
劉敏亮該不會攔阻雀娘,我沒示警,他應該知道是我有意放她走的,除此之外,唯一的可能就是跟黑龍教的人發生了沖突,如果發現了妖族,就不該是吵嚷而是廝殺了。
我斷然返回,一眼瞥見徐奇勝帶人堵住了對面一群黑色道袍的家伙,瞧他們袖口的標志,正是黑龍教的無疑,但這身裝扮還是頭一次見。
我還沒上前,便已聽出了原委,對方見我們這邊竟然放走了一個人形大妖,正炸毛呢。
“徐老哥且住,我來解釋。”
我上前分開眾人,沖對面為首的一個老道拱手:“我是楊林,敢問閣下是?”
對方呵呵一笑,也見禮道:“貧道索忠鵬,楊會首有禮了。”
聞言我心里一動,不得不重新打量這老道,想不到堂堂黑龍教四大護法之一的踏鶴天師竟然是這樣一個貌不驚人的老道,瞧這些人都唯他馬首是瞻,應該是他親傳弟子無疑了。也對,若論攀巖索降,黑龍教中倒是無人能出其右,以他們做先鋒理所當然。
“失敬,索護法有所不知,剛剛離開這位,是上一代留守在此的義妖,守護鎮靈碑數十年,如今功德圓滿,我等自當以禮相送。”
“原來如此,貧道早就說,楊會首這么做必然另有原因嘛。”
他說著話,沖圍在四周的徒眾一揮手:“不得失禮,還不給我退下!”
孰料有一人憤憤嚷道:“師尊,他這話不可輕信,鎮靈碑如此緊要所在,怎會留給妖族鎮守,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正是正是,之前白護法就說他們勾結妖族企圖禍亂聯盟,偏又讓那茅山宗姓葉的強詞奪理給蒙混過去了,現在大家都是親眼所見,就算他舌燦蓮花也別想再抵賴!”
人群里一陣鬧騰,竟有彈壓不住之勢,我一直盯著索忠鵬,見他沒有阻止的意思,便猜到這“群情激奮”不是無端而起,就算這些人事先不曾得到授意,也肯定有人暗示了什么。
我語調沉了幾分:“孰是孰非一查便知,貴教也有參與過上次鎮壓夜菩提的先賢,問清楚應該不難。索護法授命來此,想必也是為了夜菩提吧?”
不是我怕了黑龍教,忍讓只是不想在此時內訌,既然先有奉黑龍教為首的允諾,后又與水長東談妥了聯手,總不能一照面就再次翻篇。
索忠鵬沉吟了一下,抬手止住人聲,笑著對我點頭:“楊會首萬勿介懷,都怪貧道平日把他們慣壞了,畢竟不是所有年輕人都能如會首這般識得大體。”
我輕哼一聲沒接話。
索忠鵬這才瞥了一眼鎮靈碑:“想必貴派已經掌控了局面,不如這就帶貧道去看看如何?”
我側身讓路,帶他進了下層,他看到鎮靈碑前插著的斷浪,明顯神色一緊:“敢問會首,這么做能穩住靈碑多少時候?”
我不喜歡自夸,便說的保守了點:“三個時辰應該沒什么問題。”
三個時辰足夠我們和黑龍教將力量集中到此并部署妥當了。
而索忠鵬緩緩搖了搖頭:“既如此,就請楊會首收了手段,將此處交給貧道如何?”
我忍不住皺起了眉:“莫非索護法有更穩妥的方式?”
索忠鵬微微一笑,略帶自得的道:“貧道數十年來教訓弟子,為的就是此時此刻,所謂術業有專攻,或許就此平復了靈碑也說不定。”
我心里暗罵他吹牛逼,如果憑這些心浮氣躁的真境道士就能鎮壓夜菩提,那上一次犧牲的前輩強人豈不是都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