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的腳步聲響起，正在灌木叢后全神貫注地注視著青子與快斗的小蘭沒有注意到，直到一道聲音響起。

　　“蘭，你怎么在這？你在看什么？”新一疑惑地看著躲在灌木叢后的小蘭，出聲詢問道。

　　小蘭被嚇了一跳，她回頭看見新一過來，想起前不久看到的畫面，下意識地開始阻攔他。

　　“新，新一，沒什么，我什么都沒在看啊。你吃飯了嗎？我們去吃飯吧。”小蘭緊張地說道。

　　“這才十點，吃什么飯啊。”新一失笑，他還沒見過小蘭這樣慌亂的樣子呢，對灌木叢后有什么愈發好奇了。

　　他個子高，灌木叢又只有那一叢，他往側邊踱了兩步繞過小蘭，就看到了不遠處青子撲進了快斗的懷中。

　　他看到快斗的時候，快斗也看到了他，那一瞬間，快斗幾乎是下意識地要推開青子，可是他很快反應過來這樣做根本沒有意義——就是被看到了他抱著青子又如何呢，他們本來就沒有可能，讓他以為自己已經和青子在一起了，沒準新一還可以因此不再為他的感情而煩惱了。

　　更何況，他本來就對青子心存愧疚。青子只提了這么一個請求，他怎么忍心推開她。

　　推拒的手落在了青子的肩頭，最后快斗也只是憐惜地拍了拍她。

　　這個中的情緒變化除了快斗自己沒人知道，他和青子甚至是一旁目睹了全部過程的小蘭，都知道這只不過是一個充滿了安撫意味的擁抱。

　　可是新一卻完全不清楚，他只能看到那兩人親密地抱在一起，那份親密扎得他眼睛生疼。他不受控制地向前走了一步，然后就被小蘭拉住了。

　　新一的反應完全驗證了小蘭內心的猜測，她心痛不已的同時又不免擔心，“新一，你沒事吧？”

　　有一絲理智回籠，新一強壓下內心的痛苦，笑道：“我怎么會有事呢，倒是他們兩個，這是在一起了嗎？”

　　他不知道他現在笑得比哭還難看，小蘭既傷心又心疼，搖搖頭道：“不是，是青子在向快斗表白。”

　　新一的表情太過難看，小蘭不忍心見他傷心，一句“快斗好像拒絕了青子”已經到了嘴邊，卻不知道該怎么說出口。

　　這樣的話說了，青子未免太難堪了。而且，她再大度、再善良，也想守衛自己的愛情，哪怕那份感情已經名存實亡，她也做不到把愛人拱手相讓。

　　不過其實她說不說也沒什么區別了，新一此時整個人都不在狀態，根本聽不清她在說什么，眼中腦中都只剩下了那兩個相擁的人。

　　“啊！”小蘭輕呼一聲，不可置信地看著兩人，臉頰微紅，“怎么可能……”快斗沒有拒絕青子嗎，兩個人怎么會親上呢？

　　新一也看到了這一幕，不由攥緊了拳頭。

　　而另一邊，快斗哭笑不得地看著幽怨地看著他的青子，無奈道：“青子……”剛剛青子突然湊上來，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避開，但因為距離太近，沒能完全躲開，讓青子親到了他的下巴。

　　好不容易鼓足勇氣卻沒能得逞的青子不滿地嘟囔道：“快斗真是小氣，親一下都不讓。”

　　嘴上抱怨著，臉上卻一點點紅了起來，她推開了快斗，頭也不回地跑遠了。

　　小蘭猶豫地看了看新一又看了看快斗，最后一咬牙，向青子的方向追了過去。

　　快斗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對青子當真是無可奈何了，因為心中有愧，所以總是會無條件的包容青子一些任性的行為。

　　轉過身來看到面無表情的新一，快斗的心沉了沉，臉上揚起一貫的笑容，“喲，新一，好巧啊，你怎么也在這啊。”

　　新一扯出一抹僵硬地微笑，“路過。”

　　“啊，這樣。”快斗也就是隨便一問，不論新一給出怎樣的答復，他也都不太在意。點頭道：“那好吧，我先去圖書館了，回頭見。”

　　說完轉身離去，他不敢走得太快，怕他剛剛平靜的情緒再次翻涌起來，也不敢走得太慢，怕身后的人開口問他剛剛的情況。

　　“快斗！”可是不想的事情總是會發生，新一突然叫住了他。

　　快斗應聲停了下來，緩緩平復了情緒，回頭看他，“怎么了，還有什么事？”

　　新一心中思緒紛紛雜雜，他知道不該開口叫他的，更不該問的，可是不問出來，他怕是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得安心了——

　　“你和青子，剛剛是怎么回事？”

　　快斗心間微顫，含糊道：“就是你看到的那樣。”

　　他看到的那樣……新一不受控制地后退半步，艱難地問道：“你們，在一起了？”

　　以他們兩個現在這種詭異又尷尬的關系來說，這話問出來實在是不合適，快斗更是無法回答，他甚至有些后悔剛剛說出那種似是而非的話了，可是說出口的話又不能收回來。

　　最終快斗深深地看了新一一眼，不發一言地轉身離開了。

　　新一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他遠去的背影，苦澀地笑了。

　　明明是他親口說出的拒絕，現在質問的人也是他，可是他有什么資格去管快斗到底喜歡誰，又和誰在一起呢。

　　他想起去年冬天他們一起去滑雪時在旅館里快斗和他說的話，他說他正在努力，努力放下對他的愛。他那時候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可是現在他相信了。

　　他已經放下了，可他卻還在原地。

　　有那么一刻他開始懷疑，這個人，真的曾經喜歡過他嗎？如果真的喜歡，怎么可能這樣輕易地放手。

　　他想起黑田，想起青子，嘴角的笑意不覺帶了幾分自嘲。是不是從一開始，他的喜歡就不是真正的喜歡呢。

　　也是，哪有男生會真心地喜歡另一個男生呢。

　　只是他的虛情假意，他卻當了真。

　　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半晌，輕聲道：“恭喜。”

　　那聲音，消散在了空中，像他的心，破碎不堪。

　　他抬頭看天，突然笑了起來，那笑中帶著一絲悲傷，還有一絲解脫。

　　他想這樣也好，這樣，他就不會再有什么不該有的念頭。他們都有了自己的歸宿，他們都走到了正軌上。他還高興，替快斗高興，也替自己高興。

　　高興……

　　他扯了扯嘴角，卻是半點也高興不起來。

　　他抬腳離開了這里。

　　要去哪里他自己也不知道，今天是情人節，本該是和小蘭一起度過的日子。他卻突然沒了心情，只想一個人待著。

　　他緩步走出了東大校園，在東京的街頭漫無目的地走著。

　　街上洋溢著戀愛的氣息，此時卻無法牽動起他的心潮。

　　他一直走著，不知道走了多久，又走了多遠。回過神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竟然走到了他曾經住過的那棟公寓樓下，那個，有著他和快斗無數回憶的地方。

　　他站在樓下，深深地往上看了一眼，而后腳步不停，離開了這里。

　　他走過許多地方，那紛擾的記憶便不時涌上心頭。他把周遭有他們記憶的地方通通走了一遍，回憶越美現實越痛。可是沒關系，再痛也只能痛這一次了，

　　雪花，突然落了下來。

　　他的腳步突然停下，他整個人有些僵硬地轉過身去，看向路邊的音像店。店里正在放著歌，那旋律他并不如何熟悉，可是卻出乎意料地記得無比清楚——

　　【“除了互相撥削靈魂之外，就再也無法真正互相了解彼此啊，比千言萬語要更加確鑿，深深地殘留下烙印，噢！宿敵——”

　　“對于怪盜來說，偵探就是宿命的對手，同時也是致命的觀眾。”

　　“對于魔術師來說，魔術成功與否要看觀眾的反應如何。對于怪盜來說，重要的不是寶物是否到手，而是我的觀眾，你的笑容有多燦爛。”】

　　宿敵……

　　他和快斗，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彼此糾纏的一生。可是不是從一開始也注定了，他們兩個是永遠做不成朋友的？

　　不是敵人，不是戀人，也做不成朋友。

　　他身子顫了顫，整個人靠在了一邊的路燈上，有些痛苦地仰起頭來。

　　他會放下，他說了要把一切掩藏。他不舍，卻也不得不這么做。

　　只是……

　　再給他一天的時間吧，過了今天，他再不會為那個人牽動一絲一毫的情思。

　　只是今天，他緩緩閉上眼，終于不再壓抑自己的感情。

　　在這里，在屬于他們的歌聲中，他放肆地想念著他，愛著他，似要將一生的愛念都宣泄殆盡。

　　雪花紛飛，落在他的臉上，又化成水。似他哭不出的淚水，滑落下來。

　　一曲終了，他還沉浸其中無法自拔，卻突然感到了異樣。

　　他緩緩睜開眼，看到了神色復雜的快斗。

　　他看了眼快斗手中撐著的大傘，輕笑一聲，問道：“你怎么來了？”

　　快斗聽不出他話語里的期許，他握緊了傘柄，低聲道：“小蘭找不到你，她很擔心你，就拜托我幫忙找你。”

　　新一不明意味地笑了笑，“原來是這樣。”

　　他早該知道是這樣。

　　“你……”快斗躊躇著不知該怎樣開口，他想起自己剛剛看到新一時他的模樣。

　　他靜立在雪中，周身滿是孤寂，似乎與整個世界格格不入。

　　他眼眸微垂，掩下眼底的擔憂。有些話他不該說，說了也不過是平添困擾。

　　他也再沒有資格，沒有立場問出一句——

　　你還好嗎？

　　好在新一沒有注意他的神態，他往后撐了下路燈，站直了身體。只是他才往前走了半步，便腳底一滑，整個人歪了一下。

　　“哐——”

　　雨傘落地的聲音響起。

　　在新一踉蹌的那一瞬，快斗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說是“扶”也不盡然，以他們兩個現在的姿勢來看，更像是在“抱”。

　　快斗保持著這個動作有些僵硬，他小心翼翼地喚道：“新一？”

　　新一在他懷里閉上了眼，他在心中默默數著——

　　一、二、三……

　　這是一個短暫的，只有三秒的擁抱。

　　三秒過后，他從快斗懷中直起身來，似乎又恢復了往昔的模樣。

　　他看著快斗，神色如常，“走吧，我們回去。”

　　快斗不敢問剛剛為什么會那樣，他點點頭，俯身撿起落在地上的雨傘。

　　兩人撐著一把傘走在街上，可那傘很大，即使是兩個男生，中間也還有著很大空隙。就像他們之間，那不可逾越的鴻溝。

　　他們緩緩離開，沒有人注意到，在不遠處的巷口，有一個女生一直站在那里。

　　小蘭看著他們并肩離去的身影，慢慢攥緊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