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的白色蔓延開來,席卷了整個空間。少年茫然地站在這空間中,不知該去往何方。
他站了半晌,終于邁出了一步。
“叮——”
少年低下頭,看著腳下的痕跡。水波的痕跡自他足下蕩漾開來,慢慢蕩向遠方,最后,又歸于平靜。
他出神地看著腳下蒼白的空間,是水嗎?可為什么,他能站在水上?
他環視四周,眉間微蹙。
這里,到底是哪里?
一手撫上心尖,他滿腹疑惑。
為什么,他會有一種不安的情緒盈滿心頭?
心底有道聲音催促著要他離開這里,快點,再快點。否則,他將會失去他最重要的東西。
可是,他有什么重要的東西呢?
想不起來。
眉頭緊鎖,他發現自己什么都想不起來。
“新一……”
不知從何處傳來的聲音回響在整個空間。
他猛地轉身,卻發現四下無人,唯余一片蒼茫。
新一?是在叫他嗎?
那是誰,誰在叫他?
“新一……”
聲音再次響起。
新一在仔細地觀察著這片純白的空間。一定,一定會有哪里不一樣。
他的視線聚焦在一處,那里有一道細小的黑影,正在越變越大。
當第三聲呼喚響起的時候,新一已經看清了,那就是一個人。
新一向他走過去,步子越來越大,速度越來越快,最后他直接跑了起來。
他不知道那是誰,只是他的心告訴他,那就是他一直在找尋的人。
四周的白色在飛快地褪去,色彩一點點染上了這一方天地,似乎那個人的存在,才是他生命真正的意義所在。
當他終于看清他的面孔時,那冰冷的白色已經消退殆盡,剩下的是他帶給他的,充滿了生機的世界——
腳下是柔軟的草地,身后有潺潺的溪水,清風拂過臉龐,溫暖的陽光灑在身上,他甚至能聽到鳥兒婉轉的鳴叫聲。
可四周的轉變此時似乎都與他無甚關系,他的眼里,只能看到那個人。
新一逐漸放慢了腳步,在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停了下來。
明明眼前就是他在苦苦尋覓的人,可臨到近前他卻生出一股近鄉情怯的感覺——
他害怕,害怕這個人是假的。
這感覺來得奇怪,可產生之后新一便再無法忽視它。
那人似乎并不在意他的疏遠,他背光而立,站在一棵參天大樹之下,笑得溫柔繾綣。
“新一,你來了。”
他再次開口,還是一樣的溫柔,可聲音卻與在虛空中回蕩的那般有些不同,多了幾分真實。
他明明什么也沒做,只是開口說了一句話,新一慌亂的心便瞬間安定了下來。
他輕輕應了一聲,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了半步。隨即他很快清醒過來,意識到了自己的反常。
他環顧四周,一種熟悉卻又陌生的感覺涌上心頭。
他又看向不遠處的那人,眉間微蹙。有一個名字似乎就在嘴邊,可他怎么也想不起來。他想問他是誰,可開口問出的話卻是——
“這是哪里?”
那人回道:“這是你的心。”
心……
新一愕然,隨即變成了然。
原來這里是他的心,難怪他會覺得既陌生又熟悉。
他沒有任何疑慮地相信了,卻又隨之誕生了另一個疑問:
“這是我的心,那么,你是誰?又為什么會在這里?”
他問出口,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羞赧。
這是他的心,那在他心里出現的人根本不作他想。分明就是——
他的心上人。
心上人。他的心臟怦怦地跳動起來,這樣普通的一個詞,只是和那個人聯系到一起,就讓他感到心悸。
這個人,是他的心上人嗎?
他滿懷期許地看著他,等著他的回復。
可這一次,他沒有得到答案,那人只是用無限哀愁的目光看著他,道:“我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走了。”
新一愣住了,“什么?”
那人道:“我來這里是為了和你道別。現在,我見到了你,我也該走了。”
“走?”新一慌了,他下意識地抗拒著,“不,為什么要走?”
那人笑了,帶著無奈,“新一,這世上的許多事哪有什么理由呢。悲歡離合,你早晚都要習慣。你是偵探,你見識過那么多的生死,這道理你比我懂。”
新一搖頭,他開始向他走近,“我不想懂,更不想從你身上懂。”
他看著他,眼神帶著幾分晦澀,“你要走,從我的心里走出去。你是不是……”
他想問問他,他要走是不是因為不再喜歡他了,卻又反應過來這是他的心。那人的神色如此悲傷,難道說……是他不再喜歡他了?
不可能。
他根本不相信會有這種可能。只是想想他會離開他,會從他的生命里徹底消失不見,他就心痛難忍。他這樣喜歡他,怎么會輕易放棄他呢?
他的思緒亂了一瞬,腳步也停了下來。他沒料到的是,只是剎那的耽擱,便是永隔。
那人站在樹下,笑容淺淺,柔聲道:“再見了,新一。”
當話音落下的時候,他的身影開始消散在風中。
新一整個人都慌了,他瘋了一樣地跑過去,那縈繞在心間的名字一瞬間脫口而出——
“不要!快斗!!!”
新一猛地坐了起來,起得太猛他一瞬間差點再次昏過去。
眼前發黑,他整個人昏昏沉沉的,額角青筋暴起,頭痛得像是要裂開。
他伸手想要摁住頭,卻被一邊的人按住了手。
一道熟悉的女聲隨之響起,“不要亂動,你手上還有傷。”
新一伸手抓住她的手,急切地問道:“他呢?快斗呢?”
他抓得有些用力,小蘭痛得皺起了眉,可是新一沒有發現,小蘭也沒有叫出來。只是在聽到新一的問題的時候,她的眼神有一瞬間的閃躲。
新一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他松開小蘭的手,掀開被子就準備下床。
小蘭連忙制止了他,“不可以!新一,醫生說你吸入了太多的一氧化碳,雖然已經進行過一次高壓氧治療,但還要好好休息才行。”
新一哪有心情聽她說這些,他腦海中全是他昏過去之前看到的快斗的模樣。他抓住小蘭的手,道:“告訴我他在哪,他怎么樣了,你告訴我啊。”
小蘭咬了咬下唇,她知道就算是普通朋友這時候也該關心一下。可是,她實在是不得不多想。
她幾時見過新一這樣的姿態呢?仿佛失了他最引以為傲的理智,不顧一切地想要見到他。
可悲的是,見到她自己的男朋友這幅姿態,她竟不覺得憤怒,只覺得哀傷。
她眼簾微垂,有些為難地回道:“黑羽還在手術室里搶救。”
她抬頭看著新一,即使不忍,還是把真相告訴了他,“醫生說他傷得很重,不知道能不能……”
新一整個人都晃了晃,他似乎感覺不到身體上的疼痛,再一次用纏滿繃帶的手去掀被子。
小蘭想阻止他,卻被他抓住了手,他幾乎是哀求著看著她,“帶我去見他,帶我去,算我求你。”
眼淚一下子盈滿眼眶,小蘭的視線都模糊了,她透過水波看著她心愛的人,內心是無法言喻的悲傷。
“好。”她點點頭,哽咽道:“我帶你去。”
腳踩在地面的瞬間他差點跪在地上,一氧化碳中毒帶來的后遺癥在他身上發酵。他不該這時候下床,甚至不該在這時候醒來。
可他還是強撐著下了床。他靠著小蘭的支撐,也靠著墻的支撐,一點一點地挪到了手術室外。
那里,有兩個女孩子正在等待。只是神情各異——青子捂著臉坐在椅子上哭泣,志保靠墻而立,臉上全是凝重。
如果不是手術室的燈還亮著,新一幾乎就要以為……
他在小蘭的攙扶下慢慢坐了下來,那一瞬間,志保向他投來了復雜的目光。
他沒有注意到。
事實上,從他來到這里的那一刻開始,他的眼里就只有手術室耀眼的燈光了。
小蘭半蹲在他身前,看著他本來已經包扎好的雙手因為剛剛的一番動作又滲出了血漬,她眉頭緊鎖,憂心道:“你的手又流血了,我去叫護士小姐來給你重新包扎一下。”
新一胡亂地點了點頭,實則注意力根本沒有分出一點放在她身上。
小蘭垂下眼簾,心酸的同時又有一點難堪。
她維持那個姿勢待了一會兒才站起身來,她深深地看了新一一眼,然后轉身離開了這里。
志保目睹了一切,她眉間微蹙,緩步走過來站到新一眼前。
視線被擋住,新一終于抬起了頭,在看清來人的時候他愣了下,似乎是有些不解,他問道:“宮野?你怎么會在這里?”
志保被他的反應氣笑了,“我怎么會在這里?如果不是我,你以為警察能那么快找到你們?”
新一明白了過來,記憶一點點恢復,他想起自己昏迷前聽到的警笛聲,那救命的聲音。原來,是志保幫了他們。
他看著志保,誠懇地說道:“多謝。”
志保被他噎地有些說不出話來,她神色幾變,最后嘆了口氣,她在他身邊坐下,問道:“你怎么不好好在床上休養?”
沒了志保的阻擋,新一又可以看到手術室了。他注視著手術室禁閉的大門,期許著下一刻里面的人就會走出來。
聽到志保的問話,他頓了頓,輕聲道:“他還在里面,我怎么能休息。”
他看著手術室的燈,像是在等待判決的信徒。
他一生不信神佛,可在這一刻,他是那么無比虔誠地期許著:如果真的有神靈的存在,請保佑他。
志保聽出了他話里隱藏的深情,即使早有猜測,也不得不說她真的被震撼到了。
她震驚地看著新一,開口道:“你……”
她沒能問出口,因為手術室的燈滅了。在那一瞬間,新一猛地坐直了身體。他扶著椅子,有些艱難,卻無比堅定地站了起來。
手術室的門被從里面打開了,醫生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