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酒宴的氣氛也逐漸高漲。
張延齡已經(jīng)喝了不少酒,女兒紅入口醇香,后勁綿長,張延齡已經(jīng)感覺到了酒意酣然。但他并不在意,今晚便是要謀一醉,不必拘束自己。
三名女子也喝了不少,酒意加上屋子里的溫暖讓她們臉上紅撲頗暈紅,燈光下顯得明艷無比。阿秀本就是性子潑辣的女子,此刻喝了酒更是有些醉態(tài)可掬。她脫了外衫只著襖,擼著袖子露出白生生的手臂,手臂上的金手鐲晃的人眼暈。
“相公,我給你唱只曲兒助興吧。”阿秀笑道。
“啊?你還會唱曲兒?”張延齡放下酒杯笑道。
阿秀道:“相公也沒問過我啊,不過我可唱不來什么詩詞曲,阿秀是野丫頭,從在村野里長大,只會唱一些山歌曲兒。怕是相公不愛聽。”
“愛聽愛聽。怎么不愛聽。唱一曲來聽聽。”張延齡拍手笑道。
阿秀看向徐晚意和談如青。談如青笑道:“我也想聽,阿秀唱一曲來聽聽。”
阿秀點頭,站起身來道:“好,那我便唱一曲給相公和郡主如青姐助助酒興。唱什么呢?我會唱《慢趕牛》《石橋》《秧苗綠》還有許多。你們愛聽什么?”
張延齡笑道:“你想唱哪首便唱哪首。不過最好唱個有趣的。”
阿秀想了想道:“好,那我便唱一首《懼內(nèi)》。”
“懼內(nèi)?倒也有趣。”張延齡訝異道。
阿秀笑道:“聽著哈,我唱啦。”
阿秀清清嗓子叉著腰唱道:“不怕來,地不怕,老子連爹娘也不怕;怕只怕狠巴巴我那個房下。我房下有些難話,她是吃醋的真太歲,淘氣的活羅剎。就是半句話不投機也,老大的耳光就亂亂的打。老大的耳光就亂亂的打也……打的我是哭爹又喊媽。”
阿秀粗著嗓子裝男子的聲音唱的此曲,唱時又作勢比劃,一會叉腰一會捂臉,表演的惟妙惟肖。張延齡和徐晚意談如青三人笑的前仰后合。張延齡倒也罷了,徐晚意可從來沒聽過這么粗淺樸素的民間曲,更是笑的伏在談如青肩頭爬不起來。
阿秀唱完了,笑道:“唱完啦,我唱的不好。我們村的王瘸子唱的才叫好。”
張延齡鼓掌起身笑道:“唱的太好了。可真是懼內(nèi)呢。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家里的打嘴巴。哈哈哈。”
阿秀笑道:“山村野曲,博相公開心便成了。”
張延齡端起酒杯道:“很開心,敬你一杯。”
阿秀道謝,端起酒杯和張延齡喝了一杯。徐晚意止住了笑,道:“太好玩了。阿秀還來一曲吧。”
阿秀道:“不唱了,這種山野曲也沒什么意思。不如郡主唱一曲唄。郡主平日不是在家中彈琴唱曲么?今日一家人高興,何不唱一曲?”
徐晚意臉上紅紅的擺手道:“不不不,我那是唱著玩的,唱的難聽的很。要不如青來唱吧。如青的嗓子很好聽。”
談如青笑道:“怎地又有我的事了?我可是什么都不會的。”
徐晚意道:“莫要自謙了,我聽過你唱曲的。在藥坊配藥的時候,你在里邊哼著曲兒,我可是聽到聊。”
談如青啐道:“你個偷聽賊。”
徐晚意捂嘴笑道:“怎地?你能怎樣?無可抵賴了吧。”
張延齡道:“都別推辭,今晚一個跑不了。每個人都唱一曲助興。阿秀唱了,如青和郡主也要唱。”
談如青嗔道:“哪有你這么霸道的。”
徐晚意道:“我們唱可以,侯爺也得唱。”
“對,你也得唱。”談如青同仇敵愾道。
張延齡呵呵笑道:“你們只要不怕我把狼招來,我便唱一曲又何妨。”
三女大喜,還從沒聽過張延齡唱曲兒呢。
談如青道:“那好,我也不會什么曲兒,時候聽我祖母唱過一些她家鄉(xiāng)的曲兒。我祖母是南京人,唱的都是南方曲兒。這樣吧,我唱一首《茉莉花》吧。”
眾人拍手叫好。談如青站起身來,走到屋子中間,橫了張延齡一眼,開口唱道: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
滿園花草香也香不過它。
奴有心采一朵戴。
又怕看花的人兒要將我罵。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
茉莉花開、雪也白不過它,
奴有心采一朵戴,
又怕旁人笑奴傻。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
滿園花開比也比不過它,
奴有心采一朵戴,
又怕來年不發(fā)芽。
談如青沒有學過音律,嗓音完全是然無雕飾的嗓音,顯得技巧稚嫩。但是她的嗓音嬌美動聽,條件極佳,一曲茉莉花唱的是清新動人。此刻配合她清純嬌美的面容,修長綽約的身姿和略帶羞澀的嗓音,活脫脫便是一株雪白芬芳的茉莉花的感覺。
一曲唱罷,眾人紛紛鼓掌。幾人端起酒杯敬酒,不吝溢美之詞。
談如青紅著臉回到席上,嬌聲道:“好啦,我唱啦,現(xiàn)在到郡主了。”
徐晚意笑道:“還怕我抵賴不成?我還想聽侯爺唱曲兒呢。你們等著,我去拿琴來。”
張延齡笑道:“嗬,要動真格的了。”
徐晚意道:“當然,既是給大伙兒助興,自當盡心盡力。”
徐晚意回到房中,捧出一柄瑤琴出來,擺在幾上。理了理云鬢,盤腿坐在蒲團上。伸出纖細的手指搭在琴弦上笑道:“我唱啦。”
張延齡道:“洗耳恭聽。”
徐晚意素手輕撫,琴聲嗡然,動聽之極。隨著琴聲想起,徐晚意整個人也變得莊重肅容起來。
但聽琴聲數(shù)韻,變得清朗舒緩,而徐晚意也開口曼聲唱了起來。
“溪水東流日轉(zhuǎn)西,杏花零落草萋迷。
山翁既醒已然醉,野鳥如歌復(fù)似啼。
六代寢陵埋國媛,五陵車馬斗家姬。
鄰東謝卻看花伴,陌上無心手共攜。”
一曲既罷,余音未絕,繞耳數(shù)匝,方才慢慢散去。徐晚意起立行禮,笑道:“獻丑了!”
“啪啪啪!”
張延齡鼓起掌來,談如青和阿秀也鼓起掌來。徐晚意果然是有些造詣,彈琴唱曲,氣質(zhì)高雅,羨煞旁人。這首詩也唱的蕩氣回腸,悠揚動聽之極。
“好詩,好曲。”張延齡大聲喝彩道。
徐晚意臉色微紅笑道:“見笑了。這詩是……江南名士唐寅所作,曲子是我自己填的。”
“唐寅?”張延齡訝異道。
“怎么?侯爺認識他?”徐晚意道。
張延齡笑道:“倒有耳聞,不過此人似乎畫畫比詩才更高。”
徐晚意訝異道:“侯爺居然知道他?”
張延齡笑道:“莫非郡主跟他有些交往么?”
徐晚意笑道:“我怎認識他?我只是讀到過他幾首詩罷了,跟他并不認識。”
張延齡點點頭,唐伯虎應(yīng)該有三十多歲了,生活落魄,又好酒色,跟徐晚意自然沒有交集。看來自己是多想了。
“侯爺,莫顧左右言它。該你了。”徐晚意嫣然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