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楊廷和無憑無據(jù)，信口開河，隨意攻訐內(nèi)廷掌印太監(jiān)，詆毀朝廷既定的清屯之策。臣以為，當(dāng)予嚴(yán)懲。我大明近來詆毀之風(fēng)盛行，去年外廷彈劾內(nèi)廷以及建昌候一案已然鬧得沸沸揚揚，社稷動蕩。現(xiàn)如今又有人跳出來故技重施，這是絕對不能姑息的。如今邊鎮(zhèn)叛亂剛剛平息，楊廷和此舉是乘亂擾亂超綱，不顧社稷安危的做法。臣以為，楊廷和不適合留在內(nèi)閣，當(dāng)予黜退。”焦芳冷聲開口道。
    “臣附議。”
    “臣附議?！?br/>     “臣也這樣認(rèn)為?！?br/>     許進張彩以及兵部侍郎劉宇等劉瑾黨羽紛紛跳了出來，齊齊發(fā)難。
    楊廷和臉色發(fā)白站在那里沉默著，面對眾多饒指責(zé)，顯得有些孤立無援。其實他并非不知道今日之事的后果，他也知道手里的證據(jù)不足，不足以讓劉瑾擔(dān)責(zé)，但是他實在不能容忍自己碌碌無為。
    今日一切行為，是楊廷和經(jīng)過細(xì)細(xì)考量而算計過的?？梢阅壳斑@種局面，完全在他的意料之鄭
    楊廷和入閣已經(jīng)有近一年時間了，李東陽是他的恩師，又是李東陽全力將自己拱入內(nèi)閣之中的，甚至不惜和張延齡做了一些私底下的交易。他知道恩師對自己期望甚高，所以他一直遵照李東陽的意思行事，和他保持著高度的一致。
    但其實，楊廷和對于李東陽的一些事情的處理手段是很不以為然的。恩師確實善于謀劃，確實考慮問題全面，確實有政治智慧，善于化解危機。李東陽在，外廷便不會徹底崩塌，他便是外廷文官的主心骨，擎柱。
    然而，他太謹(jǐn)慎了，太保守了。外廷永遠(yuǎn)在被動挨打的狀態(tài)，永遠(yuǎn)看不到翻身的希望。也許在目前這種狀況下，這是明智的選擇，但是楊廷和卻認(rèn)為，若不主動出擊，便永遠(yuǎn)沒有重振外廷的機會。外廷只會慢慢的被壓縮空間，最終無法呼吸，躲在角落里茍延殘喘。
    楊廷和不愿意被扼住脖子窒息而死，今日他決定違背恩師的話站出來話。他知道自己證據(jù)不足以對劉瑾產(chǎn)生什么影響，但是他還是這么做了。他認(rèn)為敢于站出來的這種行為便是勝利。
    或許他會遭到失敗，甚至被貶斥。但是要想成為外廷的領(lǐng)導(dǎo)者，要想讓自己在萬馬齊喑的外廷文官的心目中的地位達到提升，要想擺脫恩師的行事策略和高高在上的陰影，這么做一定是值得的。
    于公于私，這或許都不是一個壞主意。就像許多大明官員自愿領(lǐng)廷杖作為自己敢言敢為的資本一樣，此次行為在某種程度上便是自討廷杖的一種行為，是積累聲望和政治資本的一種手段。
    更何況，情況或許不至于那么糟糕。
    “楊廷和，你還有什么話要?！敝旌裾粘谅曢_口道。
    朱厚照其實并不想把事情鬧大，他想著如果楊廷和能夠認(rèn)錯的話，自己也并不會去嚴(yán)懲他，最多申斥幾句了事。外廷需要做事的人，楊廷和入閣之后還是做了不少實事的。李東陽已老，楊廷和正值壯年，朝廷需要他。
    楊廷和輕嘆一聲，緩緩跪地叩首。眾官員都以為楊廷和要謝罪求饒的時候，楊廷和卻緩緩伸手，取下了頭上的鑲金烏紗帽，恭恭敬敬放在地上。
    “皇上，臣入仕為官，便是為皇上盡忠，為朝廷效力，為大明江山謀長久，為下百姓謀安居太平。若是臣不能做到這些，便違背了臣的初心。那么，臣便不該尸位素餐占據(jù)廟堂之位。臣對劉瑾并無攻訐之心，只是就事論事。當(dāng)然，臣并無實據(jù)，這是臣之過。臣只是想提醒朝廷，朝廷行事當(dāng)有規(guī)矩，朝廷用缺有考量，否則好事會變壞事，會導(dǎo)致嚴(yán)重的后果。既然皇上和諸位大臣認(rèn)為臣是出于私心，乘機攻訐他人，臣也無話可。臣一片冰心，日可鑒。今日請辭官職，回歸田園，請皇上恩準(zhǔn)?！?br/>     楊廷和緩緩道。
    “楊廷和，你這是要挾皇上么？這一招是跟劉健謝遷他們學(xué)的么？”張彩大聲道。
    楊廷和冷笑道：“廷和何德何能，能和劉大人謝大人他們相比。況且，劉健謝遷辭官尚且不能要挾到皇上，廷和何德何能能夠要挾皇上。廷和辭官，如你們所言，乃是不稱職罷了。其余的你們愛怎么想怎么想?！?br/>     朱厚照緊皺眉頭沉吟，一時不知該不該準(zhǔn)奏。
    李東陽顫巍巍上前跪地磕頭道：“皇上，楊廷和今日行止不當(dāng)，理當(dāng)受罰。但他也是一片赤誠為國之心。自入閣以來，兢兢業(yè)業(yè)行事勤勉。還望皇上念在他忠心為國的份上，給予寬恕。老臣斗膽為他求個情。老臣愿意替他向劉公公致歉?！?br/>     李東陽這么一，刑部尚書屠勛，禮部尚書李杰，戶部尚書顧佐等人紛紛上前跪倒求情。
    “皇上，臣等懇請皇上寬恕楊廷和。”
    “楊廷和乃朝中中堅，為朝廷一片忠心，今日之失，不至于簇步，還望皇上寬恕他今日之失?！?br/>     楊廷和大聲道：“諸位大人，不必為我求情，廷和有過，自會承擔(dān)。廷和自愿辭官歸田，也非皇上罷黜廷和?；噬希⒑臀ㄒ坏南Ｍ闶?，自廷和始，朝臣有過，當(dāng)勇于擔(dān)責(zé)，而非推諉狡辯。文過飾非，逃脫責(zé)任要不得，更別為了掩蓋自己的過錯而行卑劣之事。我大明上下官員如能都這么做的話，必是風(fēng)清日朗，朝政清明。我大明才能真正的中興?！?br/>     殿上群臣都傻了眼，這個楊廷和這種時候居然還如此倔強，真是讓人想不到。不少人之前對楊廷和的印象還停留在他是李東陽的跟班的印象鄭但此刻，卻是對楊廷和生出敬佩之心。
    這個人雖然資歷輕，但是倒也頗有膽魄。劉健之后，外廷已經(jīng)沒有了這種人，今日倒是又見到這種鐵骨錚錚的人物。這讓一些文官們心中頗為感慨和敬佩。
    李東陽心中惱怒不已，他也終于明白了，這一次自己這個學(xué)生怕是不會聽他的話了。他費盡心血的栽培和保護楊廷和，但楊廷和卻似乎并不買賬。
    李東陽除了哀聲嘆氣之外，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的想法。廷和一去，自己獨木難支。外廷的局面怕是要更險惡了。
    楊廷和啊楊廷和，你便不能體諒我的苦心么？你這么做，有什么好處？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似乎已經(jīng)無法挽回。朱厚照的脾氣是，你若把他架著下不來臺，他可不會考慮什么后果。本來楊廷和的過錯也不至于要罷官攆出朝廷這么嚴(yán)重。但是楊廷和這樣的舉動卻讓朱厚照感覺到簾初劉健謝遷等人要挾自己的情形。這是朱厚照不愿意體驗的感受。
    劉健和謝遷自己都能準(zhǔn)奏，將他們一擼到底。何況是你楊廷和。
    朱厚照的呼吸聲變得粗重起來，跪在一旁的劉瑾敏銳的感覺到了皇上情緒上的變化，他的嘴角已經(jīng)露出了些許的笑意。他知道皇上要發(fā)怒了。
    這個楊廷和，可也太蠢了。自己正愁著沒法將外廷進一步的撕扯開來，他自己倒是送上門來了。世上哪有這么好的事情，世上哪有這么蠢的人。
    朱厚照冷聲開口道：“楊廷和，既然你決意如此，朕似乎也挽留不住你。你不愿為朝廷效力，朕強留你也是無趣。既然如此，朕……”
    “皇上，臣有話要。”有人大聲打斷了朱厚照的話。
    朱厚照惱怒的轉(zhuǎn)頭看去，發(fā)現(xiàn)打斷自己的人是張延齡。
    “建昌候，你有什么話要？”朱厚照皺眉道。
    張延齡道：“皇上，微臣有幾句話要，實在是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