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辭閉了閉眼, 沒再說什么,轉身鋪好床,便尋個干凈的角落, 坐下療傷。
林空鹿見狀輕哼一聲, 也不理他,低頭給小狗梳毛。
因為吸收過妖獸元丹, 他現在也有些淺薄修為, 梳完毛,又假裝學鄔辭掐訣, 笨拙地用術法給自己和小狗清理,然后抱著狗一起去床上睡覺。
角落里,鄔辭長睫輕顫, 緩緩睜開眼, 見林空鹿睡覺也抱著那只小白狗, 心中竟生出一絲嫉妒。
他想把那只蠢狗扔出去, 換成自己睡在公主身邊, 那是他鋪的床,他都沒有……
他狠狠閉眼,試圖控制周身翻騰的黑霧, 但名為欲丨望的種子仍在心底發芽, 絲絲縷縷地蔓延。
半夜, 鄔辭的情況愈發糟糕。
他的魔氣不僅沒被控制,反而蔓延至整個山洞, 籠罩著自己和林空鹿。再次運功走岔路后, 他驀地睜開眼, 眼底血紅一片。
他望向不遠處那張跋步床, 林空鹿正蜷在床上, 睡得香甜。繡鴛鴦的錦被被撐起一弧度,小小一團,只要他伸出手臂,就能將對方連人帶被一起緊緊抱住。
鄔辭起身,像著了魔似的走過去,蹲在床邊,暗紅的眸子幽幽盯著睡著的人。
他看著安靜,實則每時每刻都在忍受痛苦,運功走岔路使他體丨內真氣亂竄,仿佛灼燒每一滴血液。
他忍不住握著林空鹿放在被子外的手,輕輕攏住,貼在臉側,似乎這樣就能減輕些痛苦。
魔氣使山洞內彌漫寒意,小白狗也被凍得發抖,但鄔辭的體溫卻異常高。
林空鹿夢中像掉進冰窟窿,手卻被架在火上烤。他被系統叫醒,剛睜開眼,就見鄔辭蹲在床前,還以為看見了一只大型犬。
但對方燃著幽火的眼眸,很快讓他意識到情況不對勁。
他下意識抓緊被褥,面上卻一派迷惑,假裝睡意惺忪:“阿辭?”
鄔辭輕震,抬起頭,幽幽看向他的眼睛。
林空鹿被按在他臉上的手指蜷了蜷,假裝還在夢中,問:“這么晚,你怎么來了?”
頓了頓,又聲音黏糊,帶著幾分親昵問:“你又去城外殺妖獸了?”
鄔辭似乎恢復了一些神智,聞言疑惑,遲疑片刻,先輕點頭。
林空鹿忽然傾身,緊緊抱住他,聲音哽咽:“我以為你恢復記憶,又不要我了。”
又?
鄔辭心中苦澀,他何時不要過公主?分明是……公主一次次不要他。甚至,對方還間接害死他的恩師。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
鄔辭緊緊環抱懷中纖瘦單薄的身體,暗紅的眼眸劃過痛苦,血液卻燃燒更盛。
他手臂收緊,用力到要將愛人揉入骨血。
公主還在他耳邊哭泣,微涼的臉頰貼著他側臉,暗香浮鼻,淚落在他頸間,聲音絲絲縷縷,扣入他心弦。
他終于無法維持理智,帶著薄繭掌心扣住林空鹿后頸,輕顫著,吻住他的唇。
為什么要哭?難道無情,冷漠,欺騙他的人,不是公主嗎?
鄔辭心中痛苦,又忍不住沉淪。
他知道,他愧對恩師,無法為對方報仇。
他愛上了仇人,飛蛾撲火,甘之如飴。
林空鹿也慌了,在被抱回床上的那一刻,他終于發現自己好像演過頭了。
他僵硬抬頭,對上鄔辭猩紅的眸子,心為之一顫。雖然但是,或許也許,他還可以試試能不能降黑化值?
反正現在喊停,也來不及了。
他咬著繡鴛鴦的錦被,眼睛濕漉漉,像被從水中撈出。墨發披散在身后,又被撥開。
小白狗被扔到山洞外,茫然嗷嗚。
第二天,鄔辭被一腳踢下床。
林空鹿抱著衾被,表情震驚,茫然,不可置信地控訴:“你、你竟然趁我睡著……無恥,不要臉!”
鄔辭也有一瞬茫然,但記憶很快回籠,來不及感受心底隱秘的喜悅,他就開口解釋:“公主昨……”
“你給我滾出去!”林空鹿惱怒道。
鄔辭:“……”
半刻鐘后,他滾了出去。
山洞外,陽光耀眼,春風帶來陣陣青草味。
小白狗蜷在洞口的一團干草里,見他出來,抬起小腦袋,眨了眨委屈巴巴的小眼睛。
鄔辭此刻心情猶如山洞外的景色,萬物競發,生機勃勃,昨晚紊亂的真氣似乎也莫名順暢了。
他難得看這只小白狗順眼,抬手給它一道真氣。小狗立刻歡快起來,跑到山洞外撒著歡跑跳。
鄔辭想著林空鹿,心也像這只小白狗一樣跳躍。
山洞內,林空鹿還賴在床上,吁嘆:“果然,那什么后一支煙,賽過活神仙。”
0687“芯”想:這也沒煙啊。
“對了,黑化值掉沒?”林空鹿忽然正經。
0687忐忑,小聲說:“沒。”
林空鹿:“完了。”
0687:“?”
林空鹿:“我的掉黑化值利器不管用了。”
0687:“……”
“不過還好,還有后招。”林空鹿很快又道。
話是這么說,但他心中卻不敢篤定,再怎么著,這次也不至于丁點不掉吧?哪怕掉了又漲回來呢?這樣紋絲不動,實在奇怪。
鄔辭今天沒再像往常離開,下午,他和林空鹿一起在山洞里圍著火堆烤芋頭,小白狗也蹲坐在旁邊。
林空鹿一邊嫌棄鄔辭給自己吃便宜食物,一邊把對方烤好的芋頭都吃了。
鄔辭偶爾抬眸,目光柔和。
他隱約覺得公主對他不是他先前以為的那樣,似乎有恨,但也有愛。
他不知恨從何來,又不確定愛是否真實,只記得林空鹿昨晚以為他們是在夢中時,沒拒絕假裝失憶的他。甚至,對方抱著他哭泣時,那份感情真摯,不似偽裝。
反倒是他,那時鬼使神差地點了頭,偽裝成失憶的樣子。
公主好像只喜歡失憶時的他。
鄔辭不解其故,只有些嫉妒,嫉妒失憶的自己,明明都是他。
他倒也想問林空鹿緣由,但每次剛開口,林空鹿就羞惱地讓他閉嘴,說:“都是你趁我半夢半醒,欺騙于我,還有臉提?再說就滾出去!”
鄔辭這時便抿唇,不再言語。
說是騙,其實也沒錯,可他不后悔。
“喂,你到底得罪了誰?害我跟你一起東躲西藏?”林空鹿吃飽后,又踢他一下,假裝生氣問。
鄔辭垂眸,看向他踢過來的小腿,想起昨夜曾握著……
“你在亂想什么?”林空鹿的惱怒聲忽然打斷他的思緒。
鄔辭回神,暗下眼眸說:“不是我,是我們。”
林空鹿:“?”
“邊境妖獸漸多,道門還未放棄抓公主去血祭,我們需再躲一陣。”鄔辭解釋。
林空鹿“喔”一聲,頓了頓,又說:“你的意思是,是我連累你?”
鄔辭沒出聲。
“你活該,你知道嗎?”林空鹿忽然說。
他抱緊雙臂,聲音很低,有種難言的悲傷和難過。
明明是難聽的話,鄔辭之前也聽他說過一出次,但這次卻感受不到惡意,反而莫名心疼。
“你以后會好的。”他又輕輕說,目光看向遠處的洞口,眼神迷茫。
“為什么?”鄔辭終于忍不住問。
“因為禍害遺千年。”林空鹿忽然轉頭兇他,眼中不知何時蓄滿淚,要努力睜大眼,才不至于掉落。
鄔辭怔然,幾許后,輕輕幫他擦去淚。
甫陽城,將軍府內。
自林空鹿被“搶”走,府中就籠罩一層陰翳。除了那天趕來的修士們在找,鎮國公、蕭偃也在派人找,就連蕭橫、夏鳶都在想辦法。
夏鳶除了去向蕭橫打探消息,其他時候都捏著夏錦給的玉符念叨。
蕭橫聽得煩,氣道:“你學那幫神棍干什么,神神叨叨的有什么用?”
夏鳶想反駁,可想到捏了這么久,玉符確實沒反應,不由又難過。而她除了繼續這么做,根本沒別的辦法,
此刻,被夏鳶寄托希望的夏錦正跪在清幽冷寂的宮殿中。
這是姜氏皇族帝陵底下的一處隱秘地宮,殿中,身穿玄色龍袍的男子正坐在上首,赫然是已經亡國的皇帝“姜桓”。
姜桓約莫四十歲,臉上雖有細紋,但不掩英俊,正單手把玩一枚隱現紅光的玉符。
“同血契?”把玩片刻,他緩緩開口,看向跪在下方的夏錦,“你去尋血親了?”
“是……無意間遇到同樣被賣的妹妹。”夏錦聲音不受控制地顫抖,似乎十分懼怕皇帝。
“哦?”皇帝輕笑,問:“玄幽被擄走那日,你打算去干什么?”
“主上明鑒,我知公主對主上意義重大,所以安排妹妹跟在公主身邊,并給她同血契,方便出事時能及時趕到。那日同血契浮現紅光,屬下擔心公主失蹤,影響主上大計,故想趕去阻止。”夏錦緊聲回答。
很顯然,此刻的皇帝其實是魔皇玄蒼。那天夏錦沒來得及趕去救林空鹿,就是被懷疑她的玄蒼命人攔下。
玄蒼聞言輕笑:“你倒是忠心。”
說罷,將同血契扔還給她,漫不經心道:“玄幽跟玉迦宗的那個小弟子也甜蜜一些時日了,那家伙挺能躲,指望道門那幫蠢貨,一時半會恐怕找不到,你去把玄幽帶到本尊面前。”
說完,告訴她一個地點。
夏錦心一沉,很快冷靜道:“屬下遵命。”
說完,她捏緊同血契,恭敬退下。
她離開后,殿中憑空出現一名黑衣人,同樣恭敬跪下,問:“主上,夏錦恐有二心。”
玄蒼輕嗤一聲,道:“你以為本座真指望她去帶回玄幽?”
頓了頓,又道:“背叛本座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場?就讓她想守護的人,一一死在她面前。”
黑衣人心領神會,緊接著又問:“那玄幽公主……”
玄蒼忽然露出笑容,意味深長道:“那可是吾兒,本尊親自去接。”
腦海中,姜桓的意識正瘋狂喊叫:“魔鬼,騙子,朕已經將身體讓給你,你究竟何時幫朕復國?”
“安靜。”玄蒼輕點了一下太陽穴,腦海里的姜桓意識瞬間痛嚎不已。
玄蒼冷笑,如果不是需要維持身體生機,他早將這個廢物皇帝弄死了。
山洞中,鄔辭休息一天后,又開始外出。
離開前,他照例準備好水和食物,確認結界安全,才放心離開。
林空鹿閑著無聊,在他走后,就去山洞外遛狗。
只是今天剛遛不到一刻鐘,結界就出現異動。
林空鹿以為是鄔辭回來了,心中覺得奇怪,同時轉身不給好臉色地說:“怎么這么快就回了?我讓你買的八寶雞……”
話沒說完,他聲音忽然僵住。
結界邊緣,一名黑衣魔修強行打開一道入口,但因修為不足以支撐太久,額頭正不斷滑落冷汗。
他旁邊,身穿玄色龍袍的“姜桓”緩步走入,笑意吟吟,看向僵住的林空鹿道:“吾兒,看見父皇來,不高興嗎?”
林空鹿面無表情想:我高興個der。
腳邊,小白狗見兩名陌生人闖入,立刻嗷嗷叫個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