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長淮沒有對他的行為做任何評價,只問:“倘若本侯愿意替老師出面,送那曼娘一程,徹底了結此事,老師可否答應?”
陳文正跪在裴長淮面前,以袖抹淚,道:“曼娘膝下沒有一子半女,在老宅孤苦伶仃,一個人度過這chūn秋數十載,其中困苦可想而知。她這輩子不曾讓老臣難堪過,老臣也非忘恩負義之輩。宦海沉浮,皆是命數,小侯爺,還請手下留情。”
裴長淮微微一笑:“很好,如此事情就還有轉圜的余地。”
裴長淮想,那皇城司十有八九便是奔著這曼娘去的,他馬上派了自己的一隊親信出城,到揚州接曼娘到京,不料還是晚了一步。
這隊親信回京復命,在京城近郊的驛站落腳時,正好碰上皇城司辦差的官爺。
親信從談話間偶然聽到,他們一直將曼娘軟禁在驛站中,遲遲未曾帶入京城。
親信立刻回侯府,將此事稟報給裴長淮。
裴長淮一聽,胸中雪亮,這是幕后之人將刀架在陳文正的脖子上,等著談籌碼呢。
那么這幕后之人又是誰?
除了陳文正近來參奏最多的趙昀,不作他想。
裴長淮甚至猜測,親信從皇城司口中聽說曼娘被羈留在驛站的一事也并非偶然,而是趙昀有意為之。
沒有透露給任何人,偏偏透露給侯府的人,那么就意味著,趙昀想要談籌碼的對象不是陳文正,而是他正則侯。
……
裴長淮轉過身,看向趙昀。
趙昀以肘撐著上半身,仰在榻上,將腰間的麒麟玉佩擺過來、弄過去,笑嘻嘻地再問:“小侯爺,你走是不走了?”
裴長淮抿著嘴唇,一言不發,半晌后,重新坐回榻上。
他冷聲問道:“你到底想怎么樣?”
趙昀靠到那榻中間的小炕桌上,用手托著下巴,眼眸清亮,道:“我來京之后,曾給正則侯府遞過三次拜帖,小侯爺都一直稱病,不肯相見。我總要想想辦法,令侯爺非見我不可。”
“只是想見我?”
“對,就是想見你,而且還是你主動來拜見我才好,因我趙攬明最不喜吃閉門羹。”
裴長淮聽他似乎對自己不被侯府迎為座上賓一事耿耿于懷,因著這件事,趙昀早就將他記恨在心,這才又借陳文正的事發難。
裴長淮道:“如今你見到了,可以放人了么?”
趙昀道:“我要見的人是正則侯。”
裴長淮皺起眉,問:“何意?我就是正則侯。”
趙昀看著他被酒意熏紅的耳尖,笑了笑,“你是正則侯,還是長淮。”
裴長淮手指驟然一緊。
趙昀問道:“連拜帖都不收的正則侯,芙蓉樓那一晚為什么睡在我旁邊?長淮,你明知道我是誰,別跟我扯什么認錯人的話。”Xιèωèи.CoM
一陣沉默過后,裴長淮艱澀著開口,道:“我喝醉了,趙昀,只不過一場誤會……還請忘了罷……”
“忘了?好一個忘了。”趙昀譏誚道,“小侯爺是不是以為我這等人輕賤,可以隨著你耍弄,所以一句‘忘了’就能jiāo代?”
裴長淮實在不解,趙昀為何拿著陳文正的天大把柄不談,反而跟他清算芙蓉樓的賬。
裴長淮只能再道:“本侯無心害你,否則你今日不會好端端地坐在這里。”
“無心害我么?”
趙昀拂開那隔在二人中間的小炕桌,身體bī近裴長淮。
突如其來的壓迫感令裴長淮一下向后仰去,在他撞到憑幾之前,趙昀抬手握住他的后頸,護住他的頭,也令他退無可退。
他道:“讓我練個字都靜不下心,害我日思夜想的不是你?那夜正則侯在我身下叫得好生動聽,今日在人前擺出一張冷臉,長淮,我真懷疑這是你欲擒故縱的把戲。”
他的話聽進耳朵里,似是在跟裴長淮撒嬌嗔怪。
可趙昀視線鋒利,沒有任何溫柔意,裴長淮甚至在他神情中看出一絲絲的怨恨與憎惡。
趙昀掐住裴長淮的臉頰,質問道:“為何接近我?難道是想看我因你正則侯而失意么?可你這餌下得太狠了些,連自己都賠上。”
趙昀步步算計別人,如今還要疑心別人步步算計他?簡直可笑。當他裴長淮是什么人,正則侯想對付一個人,難道還要需用這種下三路的法子不成?
此等輕薄羞rǔ令裴長淮一下惱怒起來,他抬手揪住趙昀的領口,道:“你當自己什么東西?”
趙昀冷笑道:“不知道,所以正要問一問小侯爺。”
他低頭銜住裴長淮的下嘴唇,狠著心咬,咬出血才罷休。
裴長淮推開他,握拳就朝趙昀的臉打去。趙昀頭一偏,口中立即彌漫起腥味。
裴長淮這一拳到底留有余地,沒有下狠手。他抿著嘴唇上的血腥氣,咬牙切齒道:“趙昀,你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