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非只有一個理由——他是打算將此事留給趙昀處理,由他自己想辦法說服裴長淮,準他進到武陵軍中。
倘若成了,趙昀入武陵軍,制衡裴長淮;倘若不成,也是趙昀行事不當,錯只在他一人,不至于傷了裴家與天家的顏面。
但若結果真成了后者,只怕日后皇上會對裴家更加忌憚。
難怪趙昀拜官以后,率先對正則侯府發難,他要想在京中站穩腳跟,必得先過了裴長淮這一關。
裴長淮將此事背后的算計想清楚以后,第一反應不是覺得君心難測,而是疲憊不堪。
他裴家已為大梁江山付出了三條性命,到頭來卻還遭如此猜忌,派了個趙昀來試探他的忠心……
裴長淮半睜著沉重的眼皮,問:“你想來北營?”
趙昀道:“求之不得。”
裴長淮道:“為什么?”
趙昀一笑,“我不是說了么?久仰武陵軍威名。”
搪塞之言,裴長淮不會相信,不過趙昀既不想說真話,他也不再追問。
裴長淮再度閉上眼睛,道:“快滾罷。”
“小侯爺讓我滾了兩回,可見是真心討厭我呀。”趙昀見他是答應了,心情大好,趁著裴長淮不備,在他臉上親了一下,笑容愈發深,“來日去到武陵軍,還請小侯爺多多關照。”ωωω.ΧしεωēN.CoM
眼見裴長淮又要打他耳光,趙昀先行一步下了榻,將自己落在地上的黑裘衣撿起,撣了撣塵土,回頭蓋到裴長淮單薄的身上。
他道:“長淮,回頭見。”
趙昀剛行過一場好事,步伐輕快,出了小暖閣。
路遇著飛霞閣打理園子的奴仆,他吩咐道:“正則侯喝酒時濕了袖子,去送一件gān凈的衣裳過去。”
奴仆一聽是正則侯,當然不敢怠慢,手腳麻利地去做了。
徐世昌尋了趙昀半天,不見人影,這會子見他從后院的方向走出來,一時好奇:“攬明兄,你去哪兒了?方才一直找你不見。”
趙昀笑道:“見到一個美人兒,便多說了兩句話。”
徐世昌乃是紈绔中的紈绔,聽到美人二字就思入yín邪,嘿嘿笑了兩聲,不再追問下去,只道:“這群英宴,你可喜歡么?”
趙昀眨了眨眼睛,道:“喜歡。”
徐世昌高興極了,又拉著他喝了一場酒。很快,宴會漸入尾聲,趙昀辭了宴,獨身離開飛霞閣。
衛風臨一直守在閣外,見趙昀出來,立即撐開傘,替他遮住夜里的飛雪。
他一眼就注意到趙昀身上那一件御寒的黑裘不見了蹤影,怕是落下,便道:“我回去拿。”
“不用,我送人了。”趙昀撫去臂彎上的雪痕,道,“明日讓皇城司的人將曼娘秘密送去陳文正府上。”
衛風臨心思一定,問:“成了?”
趙昀笑道:“你昀大將軍出師,無往不利。”
衛風臨還有些憂慮道:“怕正則侯出爾反爾。”
“不會。”
裴長淮對那劉安說的一句話,“輸就是輸”,可見氣節。
“正則侯是一個自持驕矜之人,不齒于失信之事。”趙昀念著長淮的滋味,抿了下嘴唇,微笑道,“我很喜歡。”
趙昀沒有上馬,而是沿著長街信步行走,衛風臨伴他左右。
他隨手把弄著玉佩,忽然摸到腰際還掖著一條黛紫色的長纓帶,是裴長淮束發用的。
趙昀沉吟片刻,將這物收攏于掌中,負手在后。
衛風臨一直在門外守著,什么人進出,他記得一清二楚,很快認出這是屬于正則侯的,卻不敢多問,兀自沉默著。
待四下無人時,他才頷首道:“恭喜爺,離復仇大業又近一步。”
行走在風雪中,趙昀一時閉起了眼,細細感受著風刀霜劍撲面而來,耳邊聽著雪打在傘面上發出沙沙的聲音。
京城的長夜難得因這一場雪寂靜許多。
片刻后,他睜開眼睛,眼底映著白刃一樣冷誚的光,沉聲道:“不急,不急。”
——
群英宴結束。進武陵軍,讓趙昀感受一下被謝從雋支配的恐懼。
另,不算年下,趙昀比裴長淮大,就是嘴上喊哥哥占他便宜。
第10章俠少年(一)
入夜以后,趙昀回到將軍府,先是去沐浴一番,再照常去書房練字。
夜間,管家衛福臨領著一個面容白凈的小倌到書房來。
一開始,他們只站在門外,衛福臨袖手垂首,安靜地候著。
小倌本低頭跟在衛福臨身后,見他遲遲不開口,好奇地抬起頭,越過管家,看向書房外的衛風臨。
大約等了一刻鐘,趙昀擱下筆,衛風臨才側身避開,準管家入內稟告。
衛福臨進書房,見趙昀穿著玄色單衣,領口微微敞開,頭發用纓帶隨意綁起,瞧著極為瀟灑疏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