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回過身,卻不是裴長淮多年來一直夢到的那個人,而是趙昀,裴長淮愣了愣,莫大的恐懼直透心骨,他情急地追過去,喊道:“趙昀!回來,到我這里來!”
趙昀眼中充滿恨意,道:“裴昱,你別后悔。”
“趙昀!”
他眼睜睜看著趙昀后背上的那些傷痕一點點裂開,猛地崩成一團血霧,四肢百骸直直散墜下去!
裴長淮目眥欲裂,嘶聲喊道:“趙昀!”
衛風臨抱劍守在帥帳外,耳聽八方,眼睛望著夜空數星星,數到后半夜,他聽見帥帳中傳來輕微的動靜,趕忙跑進去,卻見裴長淮一下從榻上坐了起來。
“侯爺?”
裴長淮雪白的里衣被冷汗打透,胸口劇烈起伏著,手指還殘留著戰栗感,好一會兒,他才看向衛風臨,慢慢從夢境中割裂出來。
見裴長淮被噩夢嚇醒,衛風臨只問:“需要我做什么?”
裴長淮狠狠皺著眉,抬手將散落的頭發一并拂至腦后,很久,他才低啞道:“本侯沒事。”
衛風臨本就不是一個會說話的人,也不懂察言觀色,道:“沒事就好,末將退下了。”
衛風臨轉身欲走,裴長淮忽地喚住他,又沉默了一會兒,他才說:“此去雪鹿,一切小心行事……趙昀,他和你大哥都還在等著你回家去。”
“多、多謝侯爺。”衛風臨沒想到裴長淮還會對他說這樣的話,抱拳道,“還有上次在寶鹿苑,還未來得及謝侯爺出手相救。”
裴長淮對此等小事并未放在心上,輕聲道:“退下罷。”
“是。”
睡是再難睡著了,一到雪海關,他總會有這樣不眠的夜。
裴長淮索性穿了件衣裳走出帥帳,到處走走,軍營中的士兵有在巡邏的,還有在校場操練的。
周鑄打算要挑幾個得力的人手隨他一起去北羌,月中天時,這些人還在互試拳腳,校場上笑聲與喝彩聲不斷。
裴長淮遠遠看見一個士兵在耍槍,一個士兵在用劍。紅纓槍攔在拿劍那人的腰上,差點將他挑翻,不料那人順著槍的力勢翻了個跟頭,轉身出劍,刺在他的腹下。
好在劍是木劍,傷不了人。
周鑄頓時大笑:“好小子!”
眾人歡喝中,周鑄瞥見裴長淮的身影,揚手招呼他過來。
武陵軍立有規矩,校場上不分大小尊卑,只憑本事分勝負。周鑄是裴文培養出來的將領,是以雪海關的軍營也有這個規矩。
他們見了裴長淮,僅是點頭行禮,周鑄問道:“怎么,還沒睡下么?”
裴長淮道:“睡不著。”
周鑄大抵猜得出裴長淮為什么睡不著,不過他做不來安慰人的事,只哈哈一笑,道:“正好來指點指點他們!”
他回頭一揮手,示意那拿劍的士兵過來,道:“你有福氣,咱們小侯爺可是大梁第一劍客的得意弟子,還不拿劍來?將那對招子放亮,好好學著!”
那士兵恭恭敬敬地奉上劍,裴長淮卻未接,沉吟片刻,抬頭望向那個拿槍的士兵,道:“本侯教你怎么破解方才那一式。”
裴長淮執槍,眾人皆是詫異,不過卻更是看興致盎然。
“來。”
槍身再一次攔住那士兵的腰。
裴長淮轉槍一挑,那士兵照舊順勢翻身,站定后猛出一劍,招式比剛才還要迅疾,裴長淮連連后退,眼見這一劍就要得手,裴長淮忽地猛殺出一招回馬槍。
槍頭正對準在那士兵胸口,他方才如火一樣猛烈的攻勢此刻卻成了催命符,一下帶著他撞在槍口上,鈍痛乍然襲來。
那士兵捂著心臟,一臉驚愕。這槍頭若是個真家伙,此刻他非得被扎出來個血窟窿不可。
周鑄看這局勢翻轉如此之快,不禁直呼:“好!”
裴長淮收槍,對那還沒回神的士兵說道:“劍為兵中君子,君子要收放自如。”
那士兵趕忙拍了拍發疼的胸口,抱拳道:“受教了。”
周鑄接過裴長淮手里的槍,笑道:“行啊,我怎么不知小侯爺連槍都耍得這么好!這記回馬槍真夠刁鉆新鮮,可是自創?”
裴長淮不敢將他人的招式據為己有,對此事卻也格外坦然,道:“這一槍,師從北營大都統趙昀。”
周鑄雖遠在雪海關,卻對這趙昀的名字并不陌生,老太師的門生、平定西北流寇的大將軍、朝廷新貴、皇上的寵臣,此人太多名號加身,如雷貫耳,如今在大梁可謂風頭無兩。
先前周鑄一直以為這廝是憑借老太師徐守拙才能平步青云,現在瞧著,此人槍法當真不俗。xしēωēй.coΜ
他嘆道:“這樣好的槍法,若有機會,還真想跟他較量較量。”
雪海關的長夜被東方第一縷熹微的晨光撕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