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衣人也惡狠狠地扯下了自己的面罩,鳳目長眉,正是謝知鈞,他胸前金色的láng牙符在月光下像星子一樣亮。
盡管謝知鈞穿了一身黑色,若仔細看,半衫都是血跡。
這血跡不是他的,而是來自于一個北羌的商人。
這個商人膽敢騙他,說自己手里的láng牙金符是從一個男子用那里買來的,不是偷,也不是搶。
謝知鈞說他撒謊,這種貴重的東西他怎么可能買得到。
他非要那個商人承認是偷的,但那個商人直呼冤枉,怎么都不肯承認。謝知鈞一怒之下就將那人殺了,濺了半身的血,奪回láng牙符。
此刻這枚láng牙符就在他的懷中,與他胸前這枚正巧是一對,他奪回來,本打算還給裴長淮……
還給裴長淮?
“哈哈哈——”謝知鈞登時獰笑起來,笑到眼里都泛起了淚花,隨后他將自己的láng牙符一把扯掉,又拿出懷中屬于裴長淮的那枚,重重摔到地上,謝知鈞漂亮的鳳目都扭曲了,發瘋一般踩著láng牙符,歇斯底里地喝道:“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他腦海里全是裴長淮與趙昀在月下相擁的畫面,既惡心又憤怒,破口罵道:“賤貨!賤貨!賤貨!”樂文小說網
謝知章看著他傷心到癲狂的模樣,心中一陣難過,“聞滄……”
謝知鈞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才能緩解心中如似刀絞的痛苦,半晌,他抬起血紅的眼,對謝知章道:“我要殺了趙昀!”
第103章戢金戈(一)
謝知章看到他如此模樣,不由地心疼萬分。
肅王和王妃都對這唯一一個嫡出的兒子許以重望,謝知章身為謝知鈞的兄長,亦是捧著他長大,甚至將他看得比自己還要嬌貴。
少年時的謝知鈞遠比其他王室子弟要出類拔萃、奔逸絕塵,只因得罪過謝從雋,就被崇昭帝幽拘道觀十年之久,白白斷送了錦繡前程。
這一切因謝從雋,更因裴長淮。
謝知章年年去道觀中看望謝知鈞,每每看見他守著一株玉蘭花樹習武練劍,劍中盡是失意與憤恨,謝知章又怎能不痛心,不難過?
喜歡誰不好,偏偏喜歡最多情的裴長淮。
可謝知鈞性情偏執,越是得不到,執念就越深,而謝知章除了千方百計地幫他得到這一切以外,拿他沒有任何辦法。
謝知章抬起手,捏住袖口擦了擦謝知鈞頸間臟污的血跡,道:“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除了生氣惱怒,你還能做什么?殺掉趙昀?他仰仗著一身功勛,背后倚靠太師和皇上的恩寵,是你想殺就能殺的么?”
謝知鈞冷道:“你覺得我會怕他?”
謝知章道:“你當然不用怕他,你是誰?你是肅王世子!謝從雋那個假以功臣遺孤之名茍活存世、卻連宗室廟堂都不配進的賤種,你本該意氣風發地站在他面前,趙昀又算什么東西?但是,聞滄……你須明白,你想要什么,求是求不來的,必須自己去爭才行,只有權力,至高無上的權力,才能讓你得到任何你想要的東西。”
謝知鈞眼瞳冷了冷,“謝知章,你竟敢說這么大逆不道的話?”
“大逆不道?”謝知章譏笑一聲,“何為道?因一次小小的玩笑,隨口下旨將你幽拘十年,這是道么?不,聞滄,這就是權力。”
謝知鈞一下沉默了。
謝知章替他擦凈身上的鮮血,又將地上的láng牙金符撿起來,垂dàng在謝知鈞眼前,他道:“到了那時,別說趙昀,就連正則侯也難以違抗你的命令,他要保全裴家的榮耀,必有向你搖尾乞憐的那一日。”
謝知鈞漸漸斂了眼神中的怒氣,神色如堅冰一樣,沉聲道:“你不會因為一時起意就對我說這些話。”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謝知章眸色發沉,“不過眼下你想殺趙昀也不難。先前留著他,是因為他在太師手下做事,也算一條忠誠好用的狗,如今看他與正則侯如此親近,或許早起了異心。要殺他,根本不必親自動手,徐守拙眼里最揉不得沙子。”
謝知鈞又沉默了很久,眼睛一直盯著懸在他面前的láng牙金符,忽地,他抬手一把攥住這兩枚金符,緊緊地握在掌心。
謝知章一笑:“這就對了。”
……
自從裴長淮和趙昀歸來,雪海關得知裴長淮被半道截殺一事,就立刻宣布進入內外戒嚴狀態。
商肆店鋪歇業,百姓家中關門閉戶,就連來往北羌和大梁的商隊也由官兵出面秘密接回關內。
趙昀負傷在身,由裴長淮主持大局,趙昀還將調動萬泰一眾暗甲軍的兵權jiāo給裴長淮,裴長淮用起人來更是得心應手。
裴長淮命令萬泰,將寶顏薩烈斷指的右手臂和右腿砍下,裝進包袱中,秘密送往雪鹿王廷。此舉激怒屠蘇勒的目的還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趁亂接應潛伏在雪鹿的衛風臨、周鑄等人,盡早確保大君寶顏圖海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