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酒入腸,一股如火的灼燒意蔓延全身,驅走不少寒氣。
酒是好酒,趙昀可經不得那么多人灌,提著酒壺,裝醉混出宴外,朝帥帳的方向走去。
有人喝酒慶祝,也要有人照例巡營當值。一般這種情況下,裴長淮就不參與酒宴了,也會在北營中睡上一宿再走,以防不測。
帳中暖籠熏得正熱,燈罩里的光輕柔,鋪陳在書案上。Xιèωèи.CoM
眼下夜已大深,裴長淮疲倦一天,此刻披著披風,伏在案上睡著了。
趙昀掀簾而入,攜來一陣冷風,裴長淮不由地打了一個寒顫,轉眼醒來,見是趙昀走進來,皺眉道:“你來做什么?”
趙昀哼笑一聲,將那把金刀擲到裴長淮面前,“來跟侯爺討賞。”
裴長淮手指一緊,半晌說不出話。
趙昀擅自坐到他的身邊。
甫一靠近,裴長淮就聞見他身上濃郁的酒氣,眉頭皺得更深。
趙昀將酒壺里的最后一口酒飲凈了,隨手丟到一邊。
他瞧見書案上有副字,拿起來好好欣賞了一番,道:“這是你的字?真秀氣。”
裴長淮將宣紙奪回,冷言冷語道:“你想討什么賞,快說。”
趙昀攬住他的腰,往自己懷里一帶,貼近裴長淮的耳邊說:“小侯爺覺得我想討什么賞?”
裴長淮臉色一下激紅,立刻擒住趙昀的手腕,咬牙切齒道:“趙昀,你少作踐我。”
趙昀將臉埋在他的肩窩處,低低笑了起來。裴長淮能清晰地感覺到趙昀微熱的氣息一點一點滲進他的頸間。
“你想到哪里去了?”趙昀松開裴長淮,手指捻了捻鬢邊落下的頭發,說,“我頭發散了,請小侯爺替我綁一綁。”
裴長淮道:“……什么意思?”
趙昀認真道:“討賞啊。”
——
托身白刃里,殺人紅塵中:出自李白《贈從兄襄陽少府皓》。
第16章俠少年(七)
說罷,他微微一側身,好整以暇地閉上了眼睛,等著裴長淮履諾。
裴長淮一開始以為他是在說笑,不想趙昀竟真的只想要他綁個頭發而已。
既答應過趙昀,裴長淮也不好食言,起身取來一把木梳。
燈罩里的光影輕輕搖曳,將兩個人的影子照在帳上。
裴長淮解開趙昀束發用的紅纓,散下他的長發,挽了一綹在手掌之中。
不想趙昀的發質竟出乎意料的柔軟,完全不像他這個人的性子。
在正則侯府有個小元劭,平時也愛纏著裴長淮給他梳頭,裴長淮對此駕輕就熟。
他的指尖穿梭在發絲間,有時會無意碰到趙昀的后頸,很快,他綰好發髻,用紅纓帶重新綁好。
“好了。”裴長淮端正坐好。
趙昀一手托著臉頰,呼吸悠長安靜,似是睡著了,也似醉得深,沒有回答。
這副模樣倒顯得有些無邪無害。
裴長淮又搖頭笑了笑,趙昀可不是表面看上去這般的人物。
就拿今日武陵軍點兵來說,他身為大都統,第一次來巡營,照理北營的將領都該來拜見,可那些個老將心中不服氣,告假的告假,抱病的抱病,竟有大半沒有到場。
趙昀有著鷹一樣銳利的眼睛,不可能看不出這大大的下馬威,卻只當看不見,不追責,也不發難,只照例到各營巡視一番。
今日他還在武搏會上奪得頭籌,既亮出自己的真本事,又用百兩huáng金收買人心,這等同于向北營所有士兵宣告,但凡愿意為他趙都統效力之人,皆能得到封賞。
老將們不聽令又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士兵肯聽他的命令。
趙昀每一步棋都走得穩穩當當,連著先前陳文正的事,裴長淮自然不會再小覷了他。
他解下自己的風毛氅,披到趙昀肩膀,正要起身,手腕上一緊,又給一股力道拖了回來,回頭正撞上趙昀的視線。
趙昀抬眼看他,懶聲道:“誰讓你走了?過來。”
裴長淮不耐煩起來,“你既醒著,就早點回去罷。”
趙昀將身上的風毛氅扯了扯,笑道:“小侯爺的地方暖和,人也體貼,我都有些樂不思蜀了。”
裴長淮本沒有想那么多,無非是擔心趙昀著涼。他這人行事磊落,換了誰來都是一樣,可經趙昀這么一說,反而顯得這行徑有些難以言喻的曖昧。
裴長淮忍著臉熱,冷聲道:“是你自己出去,還是本侯請你出去?”
趙昀目不轉睛地打量著裴長淮,仿佛要將他看透。
裴長淮渾不自在,道:“你聽到了么?”
“侯爺,我剛剛才想明白一件事。”
“何事?”
“你正則侯既能統領北營武陵軍,必然不會是一個任人拿捏的窩囊貨,但你為什么三番五次對我如此寬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