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宋觀cháo這個書呆子竟也敢做出夜會佳人的出格行徑,半夜里翻過孟家的墻頭,親自來向孟元娘表明心意。
他道世上知音難求,此生非她不娶。
孟元娘見他如此自傲的一個人,竟也肯這般放低身段,羞澀地垂著眉眼,最終點了頭。
宋觀cháo和孟元娘若生在太平之世,這定然會是一段才子配佳人的好姻緣。
可惜當年,先皇經歷了一場極為慘烈的奪嫡之爭,踏著鮮血染就的艱路,才一步步登上皇位。
當年,四王爺擒了孟元娘,想以她為籌碼,bī迫宋觀cháo背叛先皇,為己所用。孟元娘不愿意見到宋觀cháo在忠義二字之間為難,最終一頭撞死在刀刃下。
雖然最后四王爺落敗,可孟元娘之死也徹底毀了宋觀cháo。
他就此消沉,成日里飲酒,郁郁寡歡。后來還是在裴承景的鼓勵之下,他才重新振作起來。
就當先皇入京的前夕,一場暗殺悄然而至,宋觀cháo為保護先皇而身中毒箭。
那毒性不烈,本也能拔得,只是宋觀cháo醒來后,聲稱自己見到元娘正在奈何橋上等他,所以一心求死,只將那剛剛學會走路的小兒敏郎托付給先皇照顧。
宋觀cháo隨著孟元娘去了,先皇大慟,登基以后就追封宋觀cháo為一等公,謚號“文正”,夫人孟氏追封誥命,小兒敏郎賜名從雋,賜姓謝。
“謝從雋”一名,就是因此而來。
先皇在位三年,因病而薨,由嫡長子繼位,便是當今的圣上崇昭皇帝了。先皇遺詔中還囑托崇昭皇帝,日后務必善待敏郎。
謝從雋年幼時就由太后親自教養,因聰敏靈巧,性子活潑,又極得崇昭皇帝的疼愛。等年紀再大一些,謝從雋嫌宮里不自在,跑去告訴崇昭皇帝,他想要出宮玩兒去。
崇昭皇帝知道這宮里早晚拘不住這小子,便封他為郡王,準他出宮住在京中的郡王府。
當時謝從雋年僅十二。
出宮以后,他經年混跡于市井當中,三教九流幾乎都有他的朋友。
且說衛風臨見過的這些潑皮,十有八九就曾與謝從雋打過jiāo道。他們對這位小爵爺皆是贊不絕口,稱他是“郎艷獨絕,天也妒”。
衛風臨見這些不通文字的潑皮都能學來一兩句文縐縐的好話來夸贊謝從雋,此人之好,可見一斑。
謝從雋出宮以后,除了住在自己的郡王府,還經常住在正則侯府。
先前說過,這裴承景和宋觀cháojiāo情頗深,老侯爺對故人之子必然也是多有照拂。
而且侯府的三公子裴昱與謝從雋年紀相仿,二人自幼情誼深厚,等再年長一些,因天資出眾,在京中多負俊名,并稱為“臥龍鳳雛”。
衛風臨將謝從雋的出身一五一十地告知趙昀,說到“臥龍鳳雛”一名時,趙昀想起先前徐世昌就曾提及此事。
他冷笑一聲,譏道:“京城這些世家鬧虛文鬧得最歡,什么龍啊鳳的,騙騙孩子的名頭。”M.XζéwéN.℃ōΜ
衛風臨稟報時,趙昀正在庭中仔細擦拭一桿銀槍。
庭院中的飛雪如鹽粒子,沙沙地下著。趙昀擦亮槍鋒以后,解去披風,于細雪中翻手殺了一套槍法,又讓衛風臨提劍過來,要給他喂招。
衛風臨向來敵不過趙昀霸道的槍法,這次卻有幸拆解數十招有余。
趙昀一槍壓在衛風臨的劍上,再問道:“而后呢?”
衛風臨反應了一陣兒,才知他在問謝從雋,回答道:“死了,當年謝從雋隨著老侯爺出征,跟老侯爺一樣戰死在走馬川。”
趙昀蹙了蹙眉,“他隨軍出征?”
那,裴長淮呢?
……
他在夢里,一場寧靜的夢,殷紅色的楓葉在虛空中飄落。
裴長淮鮮少能做這么一場寧靜的夢,夢里謝從雋的身影逐漸清晰,他立在紅鬃烈馬旁邊,身上泛著銀光的明甲灼人眼目。
他隨手拎著頭盔,姿態閑散,仿佛不是要出征,只是要到某處遠游一番,不日就會回家。
“長淮,別擔心,我會代你保護好你父親,不讓他受一點傷。”謝從雋笑了笑,“有一句很重要的話,我想跟你說,不過現下說了好沒意思。你要等我回來,到時候我帶些新奇的糕點給你。”
裴長淮眼里涌出淚水,“不行,不行……”
“區區蠻夷,有何可懼?”他語氣沉重了幾分,“長淮,不要哭。”
裴長淮抹了一把淚水,沉默片刻,問道:“你告訴我,什么時候能回來?”
謝從雋認真地望著他,走過去,抬手將裴長淮抱進懷里,輕輕摸了摸他的烏發。
他低聲道:“待京都下過第一場雪,朔風chuī過梅梢時,我就來尋你了。”
第22章碎鐵衣(四)
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