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從領命,兩人合力將樂工抬出門去,送上馬車。
徐世昌也向幾個侍奉的奴才揮手喝道:“你們幾個愣著gān什么?快把這里收拾gān凈!”
善后妥當以后,徐世昌又滿臉不好意思地朝裴長淮道:“長淮哥哥,都是些小事,你別往心里去。今兒請你過來是為了引你見見我認識的新朋友,也是我爹的門生……”
他拉著裴長淮的手,引他走到趙昀面前,道:“大將軍趙昀,淮水人氏,你當也聽說過了。”
裴長淮點頭,仿佛初見一般,道:“將軍。”
趙昀略一挑眉,怎么,這是裝不認識他?
徐世昌兀自說道:“大將軍、大將軍,叫著生疏,以后咱們就是兄弟,我在同輩中年齡最小……”他裝模作樣地朝趙昀一作揖,“攬明兄。”
徐世昌是個見著喜歡的人就不住嘴的話匣子,一邊顯擺自己為這群英大宴添了多少新鮮好玩的娛戲,一邊領著裴長淮和趙昀入席。
飛霞閣下燒著地龍,里面溫暖如chūn。
長宴上有舉杯暢飲的,有吟詩作對的,也有三五聚作一團,闊談風花雪月、家國大事……
裴長淮一入席,眾人皆停下,朝他作揖行禮:“小侯爺。”
裴長淮道:“免。”
迎著眾人的目光,裴長淮入座,與趙昀的席位相對。
裴長淮似乎還在病中,眼里沒什么神采,趙昀目光灼灼,視線不曾離開他身上過一寸,裴長淮權當看不見。
與裴長淮同輩的幾個人都湊到他身邊去,一口一個“長淮”、“三郎”,有問病了那么些日,身子可好的;也有問開chūn要不要一起去踏青,去年正則侯就斗得一手好風箏,他們還等著看呢。
徐世昌擠開這些人,親自給裴長淮斟滿酒,道:“哥哥,酒是一壺碧,你最喜歡的。剛才你來得晚了些,沒見著攬明兄大顯神威,二十四箭全中。看到他,我一下就記起從雋當年也是這樣厲害,但凡他出席的大宴,投壺比試,只會是他拔得頭籌,旁人都……”
“咳,咳咳咳——!”
旁邊人立時咳嗽起來,拿手肘懟了一下徐世昌,眼皮子狂眨,示意他莫要再提。
徐世昌被肘擊到,渾然不自知,反口罵道:“娘的,撞你爹作甚?我跟哥哥說會子話,可把你們眼紅壞了,一邊兒待著去。去!去!”
那人壓低聲音,急道:“你個小太歲!”
他努努下巴,讓徐世昌快去看看裴長淮的臉色。
徐世昌見裴長淮已似失魂落魄,一張好面孔全然發白,仰頭將那杯一壺碧灌入口中,始終沒回答他的話。
他一時記起了,這一壺碧不是裴長淮愛喝的酒,是“那人”最喜歡。
眼下剛剛過了“那人”的忌日,裴長淮這回抱病多日,大抵也是為他傷心的緣故……
徐世昌看裴長淮如此,心里好不是滋味。他們從前都是朋友,那人故去多年,難道就因著裴長淮傷心,連提這個名字都成禁忌了么?
這小太歲不是個城府深的人,心中對裴長淮有怨言,也不會藏著掖著。
徐世昌孩子氣似的擱下酒壺,說道:“你與他是知己,并稱‘臥龍鳳雛’,從前也人人道我是小太歲,他是小魔主,他的知己可不止你一個。”樂文小說網
旁人拉住他的袖子,氣道:“你這是說得什么話?錦麟,你喝醉了不成?”
徐世昌不耐煩地拂開這人的手:“去,我清醒著呢!”
裴長淮勉qiáng笑了笑,對徐世昌道:“我知道。”
他態度著實不輕不淡,像是回了他的話,又似沒回。徐世昌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道沒趣極了,轉身離開裴長淮,去到外頭迎客。
旁邊的人怕局面僵住,起哄拉著裴長淮繼續喝酒。他也不拒,別人請,他就喝。
一杯接著一杯,一刻不停。
裴長淮話不多,多時都在微笑,傾聽旁人說話。別人都尊他小侯爺,他卻是沒什么架子,笑容如chūn風般溫柔,與誰都很合得來。
除了趙昀。
談笑間,有人提及趙昀,裴長淮對他的態度不親熱,一提準要轉開話鋒,兩三回下來,他們都胸中雪亮,正則侯不大喜歡這位淮水來的鄉野之徒。
正則侯的心意便是他們的心意,眾人于是漸漸冷落了趙昀。
趙昀也不生氣,只道好玩極了,起身,隨手dàng著腰間的麒麟佩,信步走出去。
裴長淮抬頭,望見趙昀把玩著那枚麒麟佩,先繞纏上指尖,又反著dàng開來,一時出神。
旁人喚他,“長淮,你在看誰?”
裴長淮一醒神,回過臉來,頓時眼有些發暈,想是醉過頭。
他怕人前失儀,低聲道:“我去換件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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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里投壺還在繼續,已有人設了賭局,徐世昌拿出他一塊水頭極好的翡翠,加在籌碼中,比試越發激烈,喝彩聲一làng高過一là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