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輦在段郎中醫館停靠,時值晌午,日頭明晃晃地耀目。
街上行人稀疏,酒家飯館賓客滿棚,間或有伙計招呼聲夾雜,好不熱鬧。隴州繁榮程度僅次于永安城,兩地相隔數百公里,車馬僅需兩三天行程。多年前霍川從隴州遷居永安,前年又從永安回來隴州,其中波折艱難,大抵只有他自個兒清楚。
段懷清是他幼時玩伴,兩人情同手足,交情匪淺,自然知道他家中情況。
正因為霍川生在那樣家庭中,才造就了如今陰晴不定,冷鷙古怪的性格。他生母是江南小商賈的女兒,家境普通,性格溫婉純良,與父親外出經商時偶遇霍郎君,一見傾心。在隴州的那段時間,兩人情愫暗生,互許終生。
及至談婚論嫁時,才知對方在永安城早已娶妻,并且打的是在隴州另起家宅偷養外室的主意。霍川外祖父勃然大怒,差點沒指著他鼻子破口大罵。奈何霍川母親愛慘了對方,鬼迷心竅竟然同意他的安排,甚至不惜與家里斷絕往來,也要同他生活在一塊。
他們確實有過一段幸福安逸的日子,兩年后霍川一兩歲,霍郎君無法拋卻永安城一切名利,不得已應詔回京。霍川母親癡癡苦等,等了五年終于盼來一封書信,命人接他母子回府。
霍川母親想的簡單,她一個外室,本就無入府資格,更何況是門第高深的侯府。即便領進門也是最低等的身份,又怎會專門派人迎接?果不其然,他母子二人在永安城吃盡苦頭,被刁難折磨不說,連每日溫飽都成問題。可怕的是那個許下海誓山盟的人,反抗過后終究屈服于現實中,霍郎君雖然不舍,但毫無辦法。
在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待了六年,霍川母親身體漸漸孱弱,每日郁郁寡歡,過世時僅三十歲。母親一走他更無地位,旁人任誰都能欺負,饒是每天小心翼翼,依舊不慎被人推落樓閣,醒來時便是一片漆黑。
他受傷時無人照應,導致傷口惡化潰膿,眼睛更未及時用藥,一拖便拖成了不治之癥。
那大抵是他這輩子最黑暗的時期,他痛恨這深府大院里的一切東西,包括他無能的父親。不久他便被嫡母逐出府內,左右不過是個低賤的外室子,連族譜都不能寫入,還有誰會在乎他的死活?
他眼睛才瞎不到半月,凡事都無法適應,自然無法回去隴州,唯有逗留永安城。
日子過得頗為困苦,霍川至今想來,都不知當初是如何堅持走完的。他前年才回來隴州,一晃多年,對永安城可謂深惡痛絕。他幼時同母親住的宅院仍在,只不過家仆早已離散,只有一個老管事還在每天打水澆花,便是他如今花圃的管事。
霍川將那院子轉手,在城外建了座小花圃,聊以營生。
母親忌日前一日他特意去山上寺廟進香,心情積郁,正立在支起的窗戶前冥思,忽而直欞門被撞開,馨香雅致撲鼻而來。
*
正因為如此,他才對女人敬謝不敏。
大隆寺那夜是意外,當宋瑜嬌軟的身軀貼上來時,他腦子里空無一物,全是她芬芳誘人的香氣。正因為痛恨,所以他從不允許自己步父親后塵。
霍川倚靠在車壁中,闔起雙目劍眉低壓,耳邊是段懷清喋喋不休,他對宋瑜的模樣津津樂道:“傳言果真不虛,恐怕圣人后宮都未必有人及得上她的好顏色,舉手投足都攝魂奪魄,你是如何跟人扯上關系的?”
他念叨了一路,聽得霍川耳朵幾乎快起繭子。
霍川淡淡,不答反道:“她聲稱自己丑陋無比。”
說完連自己都忍不住勾唇,在宋瑜義正言辭地道出這話時,他便知她在撒謊。一時興起陪她斡旋,想到她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便失笑。
謝昌將她當寶貝似的疼著,謝家的人都不是傻子,她若真丑,怎會連一點異議也無?
段懷清半響沒出聲,末了頓悟,“定是你將人嚇著了!”
霍川一動未動,手撫著腰間玉佩不置可否。
一路上段懷清將宋瑜容貌從頭到尾描述了遍,玲瓏身段,纖纖玉足,明眸皓齒,艷若桃李。腦中不由自主便浮現她的模樣,配上一雙濕漉漉的淚眼,可憐巴巴地立在遠處望著他,霍川停滯片刻,徐徐緩聲:“菁菁近日已到達隴州。”
段懷清聲音果真消失,他眼睛驚喜一閃而過,迫不及待詢問:“何時來的,目下在哪兒?”
霍川漫不經心,“有半個月了,大抵在謝家借住。”
說罷粗布簾子被掀起,一陣風過段懷清已然下車,“改日再見。”
若不是他廢話多,這會兒霍川估計早已回到花圃。他對霍菁菁有意眾所周知,可惜霍菁菁看不上他,嫌他一身藥草味兒十分難聞。毣趣閱
霍菁菁是正頭嫡室所出,是唯一對霍川真心實意的親人。在霍川離府后暗地里幫他許多次,事后被夫人得知,曾經罰她三個月不得出府。她盡一切綿薄之力協助霍川,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姑娘,熱心善良,難怪段懷清這樣驕傲的人上心。
謝家主母跟霍菁菁母親早年是閨中蜜友,霍菁菁在他家借住情有可原,她活潑討喜,謝主母十分鐘意。
*
兩天光景眨眼便過,宋家大門辰時便停了兩輛車輦,是霍川命人來接。
那地方宋玨昨日去查看過,果真是個山清水秀之地,院里有溫水活泉,確實有助于宋鄴身體康復。一家人商量后一致認為不妨一試,至于三妹……
宋瑜自然不愿意,為此跟前鬧了好些回。爺爺治病她不反對,可是為何非得拉她下水?
香坊隨意找一人都能勝任,那霍川分明就是另有所圖,她可不傻。兩人待在一處她說話都利索,何談調香?
龔夫人也是此意,出了那事三妹對男人戒備實屬正常,理應在家里好生靜養才是。無奈宋鄴已經答應人家,豈能言而無信,思量再三給宋瑜另添四個丫鬟,兩名仆從跟隨。送到門口見她含著兩包淚眼,于心不忍碰了碰她臉頰,“不如我叫宋琛陪你一塊兒?”
宋瑜連連頷首,有宋琛在總好過她一人。可龔夫人命人尋遍了宋府也沒見人,不知跑哪兒撒野去了,登時氣急,“待他回來看不好生收拾!”
罵罷將宋瑜拉到懷里,心疼不已,“只去一日,權當陪你阿耶了,三妹不必害怕,還有恁多人跟著。若是不愿意明日我便接你回來,有何委屈同你阿耶說,千萬別在心里悶著。”
宋瑜聽話地頷首,心里仍舊不愿,“阿母,我不想去……”
龔夫人好生哄了一會兒,眼瞅日頭逐漸高升,再耽誤不得。她松開宋瑜去前面宋鄴車輦,榻上鋪著褥子引枕,車內有兩個丫鬟伺候,其中一個是她的大丫鬟露華,唯有如此才能安心。
她坐到跟前一時哽咽,欲語淚先流,最終泣不成聲。
宋鄴安撫地拍了拍她手背,“回去吧,耽擱的時候太久,對方怕是擔憂。”
龔夫人哪能舍,拉著他說了好一番叮囑的話,這才依依不舍地走下車去。他身體本就不適宜舟車勞頓,此去不知是多久,若是想念只得去霍川別院探望。
兩輛車輦前后離去,龔夫人在大門佇立許久,才同宋玨踅身進院。
*
道路平穩,甚少顛簸,宋瑜縮在一隅心中惴惴,恨不得立時跳下車去回家。
越接近別院她一顆心便跳得越遽,牙關緊咬,纖白手指頭牢牢攢著膝頭襦裙。她真真切切有種羊入虎口的感覺,一思及霍川陰沉毒辣的面容便心懷畏懼,連一旁丫鬟都察覺她的不適,細心關懷,“姑娘可是身子不爽利,需不需要停車休息?”
宋瑜搖搖頭,“我只想回家。”
出聲的丫鬟與身旁人面面相覷,回家可使不得,別院未到,哪有不告而別的道理?
到底是澹衫了解她,給她倒了杯茶緩緩神,拿過她雙手輕柔按捏掌心,“眼看就到了,姑娘且忍著點,小郎君或許明日便來與您作伴,姑娘還有我們在,不會出事的。”
宋瑜對上她雙目,少頃默默垂下頭去低嗯一聲,不再使性子。
別院就在跟前,門口有管事恭候許久。見得車輦熱情地上來迎接,小心謹慎地將宋老爺送到專門準備的廂房中。宋瑜的房間距離他不遠,稍微有人出聲便能聽見,她這才放心了一些。
房中布置干凈,想必在他們來之前已打掃過,丫鬟只需稍微打點便即可。
宋瑜一整天心緒不寧,去看過阿耶后便留在自己屋中,頗有視死如歸的意思。不過霍川只讓人領宋鄴去溫泉試了一回,始終沒現身,直到夜幕低垂都沒在,管事說他在花圃有事。
宋瑜長松一口氣,寬衣洗漱后躺在床榻,平安無事地度過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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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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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