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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第 40 章

    日色薄暮時,兀君傳來薛晏清的意思:“殿下有暇,隨您安排便可。”
    兀君是薛晏清身邊頭一號的內侍,傳信這種的差事由他來做,實在有些大材小用。
    虞莞請他稍坐一坐,喝碗茶水再走。
    兀君也不推辭,笑瞇瞇向虞莞作了一揖之后,由白芍領著他到了偏廳。
    偏廳只有他們兩人,白芍給他斟上一杯茶水。
    這茶是把桂花與冰水放在一處,用小把紫砂壺一滴滴濾出。過不了片刻,冷水中就蘊著微微茶香,入口還有桂花的清甜之意,再消暑不過。
    兀君舉起一杯喝個囫圇,才覺得涼快了些。
    四下無人,他也不用掩蓋與白芍的熟稔,笑道:“你在皇子妃面前侍奉,倒是享清福。”
    他兩個從前都在薛晏清身邊做事,自然相熟。
    白芍深以為然:“皇子妃性子寬和,在長信宮待了幾日,我都有些不想回去了。”
    “恐怕是難。”兀君話只說了半截。
    白芍支起一個假笑:“你也敢打趣殿下?不怕我去告狀?”
    兀君假意哀求了兩句。過了片刻,又與白芍相視一笑,目光中竟是數不盡的了然。
    殿下對皇子妃上心,才把白芍放在她身邊看護一二。眼瞧著這上心日甚,哪一日再把白芍調走才是咄咄怪事。
    兩個人又說了幾句話,兀君才起身。臨走時還囑咐白芍:“殿下命你明日多看顧著些,別有什么閃失。”
    “這是自然,只請殿下放心。”
    兩人出了偏廳,兀君又向虞莞作了一揖,躬著身出了廳門。
    虞莞忙完手上的事物,問了句白芍:“和兀君說了什么?”半炷香的時間,總不能一直喝茶。
    她本是隨口一問,白芍卻有些心虛。
    她是薛晏清之人,這樁事一直將錯就錯瞞到現在。起初在眉煙閣是薛晏清無意聲張,怎料虞莞見她順眼,竟讓她入宮當侍女。
    若是她身份一曝光,不就成了殿下故意在皇子妃身邊安插人手?
    那可真是幫殿下的倒忙啊。
    白芍低下頭:“兀君跟我說,他有些想出宮了。”
    虞莞有些意外,隨即她瞧見白芍的眼中閃著光,不由得失笑:“莫非他說得你也想去了?”
    白芍使勁點頭。
    “好罷!”虞莞笑著拍了拍她手腕:“明天就帶你出去。”
    至于拾翠,就讓她先跟含舒嬤嬤學著吧。
    -
    虞莞本以為這次同上次一樣,她與薛晏清在宮門處碰頭,然后一道行車出發。
    逆料翌日清早,裙釵換上了一半,就有人悄聲進來通報:“殿下已在屋外。”
    月白色緙絲的腰帶剛纏了一半,虞莞請他進來也不是、晾著也不是。
    她眼中染上淡淡赧意。
    一旁幫著纏腰帶的小宮女不解,殿下與皇子妃不是夫妻?一張床躺過的人,有什么好避諱的?
    白芍瞧出端倪,把那宮女打發走了,她親自幫虞莞來纏。
    薛晏清立在門前,難得躊躇了片刻。
    他見有宮女出門來傳話,吩咐道:“告訴皇子妃,請她慢些,我并不著急。”
    本是想早些見到虞莞的,卻來得不巧,偏偏在她更衣時撞上,唐突了她。
    仿佛在用大庭廣眾的目光逼迫她就范似的。
    薛晏清少見地有些焦灼,若是虞莞是這么想他的,她的性子也不會質問出口。
    他不愿抹上這個污點,卻苦于無法把解釋訴之于口,只好又重復了一遍:“請她慢些。”
    噗。虞莞聽了小宮女的傳話,笑出了聲。
    手上的動作不由得緩了下來。
    薛晏清真是個妙人,處得越久她就越發這樣覺得。
    恰好,手上的腰帶打成了一個漂亮的花結,虞莞推開雕花木門:“殿下怎的來得這般……”
    “早”字卡在口中,她的呼吸滯了片刻。
    無他。實在是薛晏清今日凜然奪目,照得虞莞瞳孔之中都亮了幾分。
    寶藍緼袍垂墜至膝,無風自動。一段雪色絲袖緙了松竹紋樣。那錦袍間銀色暗紋閃著粼粼星點的波光,貴氣不可逼視。
    并非薛晏清從前衣著寒酸,只是都不及寶藍色明敞襯人。
    虞莞只覺猶如雪色鋒利的寶劍在眼前出鞘,明亮得睜不開眼。
    她不是吝惜褒語之人,當即就贊道:“好漂亮的衣服。”
    薛晏清微微頷首,與一貫沒什么不同。只有不自覺退卻的半步暴露了他的內心的不平靜。
    更衣時挑剔一番尚不覺得有什么,只想著孔圣人曰“女為悅己者容”,連他也不能免俗,難得挑了件明度高些的袍子。
    迎著虞莞驚艷的目光,卻有些不自在。仿佛不可告人的小心思都無所遁形。
    虞莞并未察覺,只抱著臂打趣他:“莫非殿下是覺得上次衣著寒酸了些?”上回出宮,背后沒少人嘀咕薛晏清,都覺得他是靠臉傍上商戶女的窮秀才。
    這次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他才盛裝出行,打扮得再像世家子不過。
    薛晏清輕輕咳了一聲,好似真被虞莞說中了心思。
    卻在無人之處,暗中松了口氣。
    -
    兩人一道上了馬車,兀君與白芍緊隨其后。馬車出了宮門,一路向南疾駛,很快到了目的地。
    虞蔚蘭與他們約定的地點是一處偏僻的茶館。
    那茶館別有洞天,虞莞與薛晏清方跨過門檻,就有小二笑臉迎來:“請問是虞公子的客人么?”
    得到了肯定,就立刻把他們引入一條通幽別徑,沿著一道曲水約行過三十步,入了一間雅間。
    虞蔚蘭正背著手,踱步走著,見有動靜,不可置信地抬起頭。
    “長姐……”他激動得忘了呼吸,剛想行禮又覺得怪異,作揖的手滯在半空,起也不是,落也不是。
    虞莞看出他的緊張,她對這個弟弟沒什么惡感,順勢道:“坐下說,不必多禮。”
    竟是連薛晏清的主也一起做了。
    薛晏清聞言,側過頭看了她一眼,并無什么異議。
    兀君與白芍默立在兩人身后。
    小二早已出去了,虞蔚蘭又不太通人□□故,不懂為二人斟茶,虞莞就自己拎起茶壺,一人斟上了一杯。
    虞蔚蘭茫然地接過一杯,仿佛被清新的茶香沖開頭腦,他才想起來什么似的,把桌上幾個精致的擺盤推到二人面前:“姐姐,姐夫,你們吃點心。”
    薛晏清正垂眼飲茶,聽到“姐夫”一詞,手腕一頓。
    虞莞聽了這稱呼也有些失笑。
    好在在外人前裝賢伉儷,她早習以為常:“今日國子監休沐么?”
    “不曾休沐,但已向夫子告了假。”虞蔚蘭答道。
    十四歲的少年還學不會無關痛癢的寒暄之詞,他欲說幾句場面話,卻不得其法。
    薛晏清沒讓他為難太久,開門見山問道:“此次請我與你姐姐來,是為了何事?”
    其實他看了那信,已猜到□□分。宴會之上,虞蔚蘭和林又雨的眉眼官司,落入了不少有心人眼底。
    虞蔚蘭所圖,多半是這件事。
    只是,虞莞表態前,薛晏清并不打算插手這件事。
    虞蔚蘭默了片刻,垂下頭,支支吾吾地把事情說了。
    不知為何,他覺得在姐姐姐夫面前袒露心跡比父親那處羞恥百倍不止。
    話沒說完,兩只耳垂已經紅得滴血。
    只是……他一邊神思不屬地說著,一邊想著,姐姐姐夫這樣的佳偶伉儷,定能體會他的一片癡心罷。
    虞莞聽虞蔚蘭磕磕絆絆說完,只覺愕然。
    怎么一場宮宴,竟是這兩人看對眼了呢?
    她心中慨嘆不過片刻,就坐正了身子:“此事非同小可,但是……卻不難。”
    皇帝好面子,有了那獻媚的歌姬在前,他躲避女色還來不及,不會在這個節骨眼納林又雨入宮。
    “但是,你這時貿然提親,定會見罪于他。”虞莞伸出一根手指,向上指了指。
    虞蔚蘭聽得目瞪口呆,一邊驚訝于姐姐犯上之語膽大包天,一邊卻忍不住想,皇帝陛下……仿佛就是姐姐口中的那個樣子。
    薛晏清在一旁把玩著茶杯,仿佛對妻子評判自己的父親毫無察覺。
    “想必父親也是明白這點。”虞莞慢條斯理地說:“他不敢冒著得罪皇帝的風險。”
    虞蔚蘭沉默下來。他知道,姐姐說的是事實。
    那日父親的怒容又在眼前浮現。
    父親最生氣的不是他無媒茍/合,而是他想“染指”皇帝看上的女人。
    他也很怕罷,自己一個沖動,給全家招來災禍。
    “那怎么辦?”條陳利弊之后,虞蔚蘭只覺嘴里發苦。
    他連父親尚不能抗衡,何況天子一怒?恐怕,即使真的能求娶林小姐,也難再給她安穩生活了。
    “使他不能動你便是。”薛晏清突然出聲提點了一句。
    虞蔚蘭喃喃道:“不能動我……”他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猛地站起身來。
    “謝謝姐姐姐夫提醒!”他一躬到底,行了一大禮。
    說完,竟然從桌邊繞過兀君與白芍,丟下客人直愣愣跑了出去。
    一陣風拂過,人走茶還溫熱,虞莞目瞪口呆。
    良久,她哭笑不得:“真是個癡兒。”
    那小子多半被薛晏清一句話激起了上進心來,考個三元及第,天降文曲星,皇帝可不得把他供著么?
    也不知該說他天真,還是癡傻。
    虞蔚蘭走了,雅間里只剩下自己人。
    虞莞招呼背后站著的兩根人形木樁子:“你們也來用些點心罷。”M.XζéwéN.℃ōΜ
    白芍與兀君對視一眼,又看了眼薛晏清,走上前來,從盤子里各自捻起一塊點心。
    白芍與虞莞相處了月余,也相熟了起來,此時不由得感嘆:“虞少爺這樣愛重林小姐,果然是個癡心人。”
    虞莞點了點頭,只是不知,那林小姐是否受用這份癡心。
    依她看,若是這時候有人來求娶,才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答應了得罪皇帝連累父親,不答應又會有人風言她妄圖攀后宮的高枝。
    真是無妄之災。
    她沒把這些念頭說出來,只是隨口打趣道:“白芍果真是愛做紅娘的,看誰都想撮合。”
    白芍疑惑道:“皇子妃,我何時愛給人撮合姻緣了?”
    虞莞飲茶的手猛地一滯。
    她無意中說出了上輩子與白芍相處之事。
    “我認識一男子,性子寡淡,卻是個會疼人的。虞姑娘可要試試看?”
    結識白芍后,這姑娘總愛給她說合人家,有段時間幾乎日日登門。
    白芍信誓旦旦對方不在意出婦身份,她好容易松了口,前后腳就生了病。
    一路拖到離開時,也沒見過那傳說中的“人家”半眼。
    只是……虞莞心虛地移開眼,這輩子的白芍還不是那個愛做媒的紅娘。
    無人注意,薛晏清的眸色一深。
    他依稀記得,曾經做過一個夢,夢中的虞莞病入膏肓,臨走時隱約對著白芍說了幾句話。
    其中一句正是那四個字,“說合人家”!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開始恢復六點準時更新~
    另,今天居然有3500字!叉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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