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之后,他把手機揣進兜里,走到路邊兒攔了一輛出租車。
“一中?!?br/>
步寒冬到學(xué)生停車區(qū)的時候,就只剩下他的自行車孤零零的停在那兒,跟他說自己沒騎車,就是懶得聽他說客氣話,可最后那小子還是說了聲兒謝謝。
他在百度地圖上找了一家離學(xué)校最近的同仁堂藥店,但也騎了快一個小時才到,推門進去撲面一股濃濃的中藥味兒,聞的他都感覺到嘴里邊兒直發(fā)苦。
“你好,需要點兒什么?”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問。
“餓過勁兒了就胃疼。”步寒冬說。
“怎么個疼法?”男醫(yī)生問。
“應(yīng)該是一陣兒一陣兒的抽著疼,”步寒冬說,“不過,吃東西就會緩解一點,然后睡一覺就不疼了。”
男醫(yī)生點點頭,轉(zhuǎn)身從身后的玻璃藥柜翻上翻下的找了四盒藥,拿中性筆在其中一盒藥上寫著服用方法:“這個是奧美拉唑,消化藥物,可以抑制胃酸分泌,能緩解疼痛,一次一粒,一日兩次,每天早晚各一次?!?br/>
步寒冬認(rèn)真聽著。
“在給你開兩盒鋁碳酸鎂咀嚼片,主要治療慢性胃炎,聽你說這毛病肯定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個飯后一到兩個小時吃,一次吃一到兩片,一日三次?!蹦嗅t(yī)生寫完之后,從底下拽出來一個印著同仁堂藥店標(biāo)識的白色塑料袋,把藥裝進去,又囑咐道:“記住以后按時吃飯,尤其是早飯,別饑一頓飽一頓的,忌辛辣?!?br/>
“謝謝醫(yī)生?!辈胶舆^藥,付完錢之后趕緊推門出去,這藥味兒真夠嗆人的。
夏司剛進門就看見旁邊放著一雙男士皮鞋,路過餐桌的時候,一家三口正在那兒坐著吃飯。
“洛洛,湯汁又蹭到袖子上了,”秦蓉嘮叨著抽出一張紙巾給他擦著,“和你爸一個樣兒。”
“我什么時候這樣了?!奔竞4ǖ皖^看了一眼自己的襯衫,“你看,多白?!?br/>
這場面格外的溫馨,夏司本以為自己不會有什么感覺,可他看著就像往肉里扎了根刺,傷口小,可一碰卻牽動了周圍一整片的痛感神經(jīng),不是特別疼但是難受。
“小司放學(xué)啦,我去給你盛飯?!标惏⒁虖膹N房出來看到站在樓梯旁邊的夏司,轉(zhuǎn)身要去拿碗筷。
“不用,”夏司語氣摻冷,“我吃過了?!?br/>
秦蓉趕緊放下碗筷站起來:“在吃點吧?!?br/>
季海川喝了一口湯:“別為了個外人,連飯都吃不好。”
“海川,他是我兒子?!鼻厝氐恼Z氣格外認(rèn)真。
原本溫馨的飯桌上氣氛一時間變的火藥味四起,沒等季海川對著秦蓉發(fā)火,夏司就淡淡的說:“我不是。”
秦蓉一愣。
夏司握住拳頭,他想拔掉那根刺。
“我和你們就只有債務(wù)關(guān)系,”夏司冷著臉說,“對我來說你們同樣也是外人。”
季洛像平時一樣過來牽夏司的手,他一下子就甩開了,季洛沒站住往后踉蹌了幾步,低頭茫然的看著自己被甩開的手。
夏司表情有些緊張,下意識的往前挪了半步。
“真是少教。”季海川抽出紙巾擦了擦嘴。
夏司放下剛要朝季洛抬起的手。
“我沒媽,爸死了,當(dāng)然少教。”他說的云淡風(fēng)輕,轉(zhuǎn)身上樓的時候拳頭卻攥的在發(fā)抖。
秦蓉抬頭把眼淚憋回去,心臟像是被狠狠攥了一把,她甚至連追上去的勇氣的都沒有,她明白,她不在夏司身邊的這十七年,他缺失的感情,是她這輩子都沒辦法彌補的。
“下個月的租金?!鼻厝匚宋亲诱f。
“換身衣服,晚上跟我去應(yīng)酬。”季海川站起來把秦蓉滑落的一縷黑發(fā)掖到她耳后。
“知道了?!鼻厝卣f。
夏司把門關(guān)上,順著房門滑坐在冰涼的地板上,一個面包不頂啥用,胃又開始作妖,擰著勁兒的疼,沒辦法他只好緊抱著雙膝,用膝蓋頂著胃,還能好點,空曠的房間過于安靜,孤獨感從這房間的四面八方向他襲來,當(dāng)初老爸走的時候,他都沒覺得就剩他一人兒了,可就在剛才,他突然就意識到他的世界真的就剩下他自己了,無論去哪兒,他都是多余的。
這感覺就好像是溺水的人拼命的想喊救命,可一張嘴冰涼的湖水就灌進五臟六腑,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根浮木,卻突然出現(xiàn)一雙手禁錮住你的雙腳,把你死命的往深不見底的水里拽,再怎么掙扎也是無濟于事。
“老爸我知道你為什么拼死拼活的也非要在市里開一家店,”夏司把頭埋進膝蓋里,自言自語,“你是想讓我能上市里的學(xué)校上課,我知道你不想讓我過得比別人差,我也知道你想讓我過得比任何人都好我都知道”
“爸我想你了”夏司的聲音有些哽咽。
兜里的手機震動了一聲兒,夏司沒管,過了一會兒,又震動一聲,他使勁摩挲了一把臉,從兜里掏出手機,來了兩條微信,竟然都是步寒冬發(fā)的
-出來一下
-有東西給你
夏司撐著地板站起來,用大拇指抵著胃走到窗戶邊,就看著步寒冬站在路燈底下,兩只手上都提著袋子。
忽然,他抬頭看向自己,對視了一會兒后,他舉起手里的袋子朝自己晃悠了兩下,天已經(jīng)有些黑了,路燈的暖光打在他的臉上,把他清冷的五官勾勒的格外溫柔。
四周漸黑,他站的地方越來越亮。
夏司低頭打字
-拿的啥?
-包子。
夏司笑了
-這回是買錯了還是買多了?
-買多了,不要我扔了。
夏司抬頭往下看,這小子果然又要有往旁邊垃圾桶去的架勢,他一著急直接打開窗戶用正好的音量喊了一聲:“敗家玩意兒,等我!”
他把手機扔在床上,使勁懟了兩下胃,去衛(wèi)生間隨便洗了把臉,看著鏡子里面的紅眼圈,夏司指著里面自己的鼻子說:“真他媽丟人,在哭眼珠子給你挖下來!”
從衛(wèi)生間出來之后,夏司拿起床上的手機,發(fā)現(xiàn)有一條未讀的微信,他點開,是步寒冬發(fā)的,只有一個嗯字,
嗯什么?
他沒明白是什么意思,準(zhǔn)備一會下去問問他。
手抓住門把手,久久都沒有開門,說真的,要不是這二樓有點兒高,他寧愿跳出去也不想下這個樓。
他煩躁的踹了一腳門,走到樓下的時候,空無一人,他松了一口氣,壓抑的情緒好了不少,他穿完鞋扭頭看了一眼季洛的房間,房門緊閉一點兒聲音也沒有,他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剛才做的有點過分,就是個八歲的小孩兒,跟他撒哪門子的氣,
這下倒好,還要哄孩子。
推門出去,步寒冬還站在原地。
“這是那家店的包子?”夏司走過去問。
“嗯,”步寒冬點頭,“徐記包子鋪?!?br/>
“??桶 彼€真沒注意過那家店的名字。
“有時候去吃早餐?!辈胶f。
夏司接過包子,突然想到個事兒:“對了,你剛給我發(fā)個嗯是什么意思?”
“回答你說的話。”步寒冬說。
夏司直接笑了:“承認(rèn)你自己是敗家玩意兒了?”
“不是這句,是后面那句,”步寒冬說,“你讓我等你,我說嗯。”
夏司愣了一下,心里邊兒竄了一陣兒小電流
“你這挺會啊?!毕乃靖尚α藘陕?,掩飾自己的心境變化。
“會?會什么?”步寒冬沒理解他的意思,“不就是很正常的回答語氣詞而已嗎。”
“我忘了,你是塊兒木頭?!毕乃竟沃羌庹f。
“嗯?!辈胶f的一本正經(jīng),“上好的紫檀木?!?br/>
“你當(dāng)夸你呢!”夏司沒忍住笑了兩聲。
步寒冬沒說話,夏司就想拿個包子吃,剛有動作裝包子的袋兒就被搶回去了。
“涼了?!辈胶f。
“我知道啊。”夏司說
“拿回去熱熱再吃?!辈胶f。
“懶的,”夏司擺擺手,“而且涼的好吃?!?br/>
步寒冬沒說話,拎著夏司的脖領(lǐng)子就往他家走。
“哎哎哎,撒手!”夏司火了,“你他媽拎小雞崽子呢,去哪!”
“我家。”步寒冬說。
“不去!”夏司臉色一變,就要往回跑,只不過他沒想到步寒冬勁兒還挺大,愣是一下子沒掙開。
“那你就自己回去熱著吃?!辈胶f。
“我不吃了成嗎!”夏司快急眼了。
“不成,”步寒冬把藥袋舉到他面前,“這藥是飯后吃的?!?br/>
夏司頓時熄了火,指著藥笑著問道:“你還真要毒死我?。俊?br/>
“這是胃藥,”步寒冬松開他,“我去書店回來,路過藥店順便買點家里常備的藥,分你幾盒?!?br/>
“布朗這個時候在二樓睡覺,”步寒冬又說,“去我家吃不用你動手,正好我也沒吃晚飯?!?br/>
夏司回頭看了一眼季海川家,還真不想在踏進去了,他跟在步寒冬身后,看著他手里提的包子和胃藥,動了動嘴。
“再說謝謝,就滾蛋。”步寒冬說。
夏司笑了笑沒說話,跟上去和他并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