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目送步寒冬進去之后,夏司才轉身上臺階,多少拖點兒時間,他抬起手猶豫了半天才敲門。
“小司,回來啦,我剛要去找你呢,怕你找不見路。”開門的是秦蓉:“不是告訴過你密碼了嗎?”
“手機有導航,”夏司說,“密碼我沒記住。”
不過他其實記得密碼,但就是不想按,他只是單純的不想這么熟練的進別人的家。
進去的時候,季海川背著手站在窗戶邊上:“你倒是會來點事兒,知道要跟誰搞好關系。”
“好好巴結著,對你這種人來說,好處也只會多不會少。”季海川話里帶著輕蔑。
夏司站在原地,收緊拳頭。
秦蓉見兩人之間的氣氛帶著火藥味兒,趕緊推著夏司上樓:“小司,先去休息,明天還要報道呢。”
“在學校管好你的嘴。”季海川又警告的說了一句。
夏司停了一下,余光看著季海川,小聲嘀咕:“管你大爺,傻逼。”但他心里清楚季海川那意思是不讓他說出去步寒冬的身份,不過他一個外地轉學的,他說也得有人信啊。
等夏司上樓之后,季海川說了一句:“上不了臺面的東西。”
夏司洗完澡后,還是穿著自己以前睡覺時候穿的背心短褲,還是印著米老鼠的那種,批發市場買的,特接地氣兒,關燈之后,他蜷著身子睡在地板上,他習慣睡梆硬的板兒床,這樣還能讓他找回一丁點兒在自個兒家的感覺,至少能睡個安穩覺。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夏司就起來了,撒尿的時候看到衛生間柜子上擺好了一排新的洗漱用品還有各種男士潤膚霜,沐浴露,洗頭膏之類的,他提上褲子,從下面的抽屜里找了一個黑色的塑料袋兒,劃拉劃拉全裝里了。
又從包里拿出來自己的牙杯,擠著管兒發扁的牙膏,站在鏡子前邊兒刷牙,隨便洗了把臉,最后柜子上面就只擺了一個牙杯和一瓶大寶。
穿上校服,夏司斜挎著一個黑色單肩包,走到衛生間撿起那黑色塑料袋,塞進包里,他突然覺得自己挺矯情的,明明住著人家的房子,用著人家的錢,卻不想用人家給他準備的這些微不足道的用品,以為這樣就還是能跟他們一家人劃清界限,算了,矯情就矯情吧,有點心理安慰也比一點沒有強。
他收拾完之后也才六點多,下樓的時候還沒有人起來,偌大的客廳安靜的只能聽見鐘表指針的轉動聲。
夏司開門出去后,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空氣,他覺得自己現在這出兒特像個吸毒犯,他的毒品就是除了這棟別墅以外的氣息,能讓他短暫的卸掉壓抑的情緒。
他這么早出門的原因一個是不想讓秦蓉或者是季海川帶他去報道,還一個也是想研究研究去一中的公交車路線,打車對他來說太奢侈,而且除了租金和學費,他不打算花這家一分錢。
中京公館算是比較偏的別墅區,他走了半個小時才看到一個公交站牌,看著上面的路線,21路第六站就是一中。
等公交車的時候,他順便把包里的黑塑料袋兒拿出來,做了一個投籃的姿勢把袋子扔進不遠處的垃圾桶里,還給自己豎了個大拇指:“非常漂亮的三分球。”
等了快半個小時后,夏司蹲在地上,無聊的撿著地上的小石頭在扔出去,又過了十分鐘,他不耐煩的抻著脖子往公交車駛來的方向看,車沒等來倒是步寒冬騎著車過來了,正考慮要不要打個招呼,可人家目不斜視,正視前方,帶著一陣風就從他面前過去了。
“看你丫那個欠揍的樣子。”夏司看著他的背影嘟囔著。
也就兩三分鐘,公交車也跟著過來了,夏司上去的時候車都是空的,就最后面零星的坐了幾個上班族,都在低著頭玩手機,還有一個中年大叔嘴里叼著包子。
還是韭菜雞蛋餡兒的。
那味兒一出來,以他為圓心,三個座位為半徑的圓形區域瞬間一個喘氣兒的都沒了。
夏司閉氣找了一個單人位坐下,趕緊打開窗戶通風,真服了!這是把公交車當成他家了?咋沒把大蔥蘸醬也抱來就著吃呢!
過了兩站之后,那大叔終于腆著個啤酒肚下去了,他也真是佩服這個公車司機的脾氣了,這要擱他們那兒,轉頭就得開罵讓他把韭菜餡包子扔出去,再橫點兒的,就都得滾下去。
通了會兒風,這股韭菜味兒總算是散干凈了,夏司閉上眼睛靠著車窗,公交車一停一走的,他的腦袋時不時的撞在玻璃框上,一個急剎,“砰”的一聲悶響,夏司都覺得自己頭頂轉了一圈星星了。
夏司揉著自己的腦門兒,不愧是城市霸主,一腳剎車一腳油門,在堵的道兒都能無所畏懼的干出去。
不過就算這樣,夏司還不愿意把自己的腦袋遠離車玻璃,這樣暈頭轉向的也挺好,最好能把他腦袋里那些亂七八糟的破事兒一起甩出去,當個白癡。
到了下一站,車門打開,一窩蜂的涌上來一幫“老年卡”
夏司眼皮都沒抬,直接站起來朝著后門走去,找了個寬敞地方拉著吊環兒站著,對于讓座這種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他可是十分自覺的弘揚。
但是他也是挺奇怪這幫爺爺奶奶的,站在你旁邊一動不動,你起身讓座兒吧,他還得跟你推脫幾個回合,還有的直接義正言辭的拒絕,表示自己老當益壯,然后繼續頂著花白的頭發站在你旁邊,但是百分之百你的屁股會被良心譴責這四個大字給拱起來,老當益壯的爺爺會毫不猶豫的接受你的“讓座”。
如果神經大條的繼續坐著,之后不明所以的群眾,尤其是中年大媽,那小白眼兒朝你翻愣的,然后讓座這屁大點兒的小事兒,就能給你演變成道德綁架。
所以每次他都是直接站起來,懶得費口舌,更懶得接受道德的洗禮。
在停一站,上來了一幫同齡人,穿著跟他一樣的校服,看來都是一中的學生。
夏司長得好看,用京話說就是盤靚條順的,賊帶勁,這上來幾個跟他同年齡的男的都忍不住得瞟兩眼,更別說正值做夢時期的小女生了,這可能是她們唯一一次感謝公交車司機一腳剎車一腳油門的高超車技。
擠擠晃晃的,有兩三個女生擠到了夏司旁邊,竊竊私語的討論著他是哪個班的。
夏司開始是兩個手都拉著吊環兒的,可他轉頭看了一眼身后,幾個小姑娘跟個肥胖流油,一副猥瑣相的男的擠在一起,他在酒吧夜店待慣了,這男的眼神惡心的要命,而且一中女生的校服是裙子,這他媽一會要上手了,人家可還是高中生,不得留下心理陰影啊。
于是夏司松開一個吊環,側過身:“你們往前來點兒抓著扶手,省的摔了。”
“謝謝。”一個女生小聲的說。
夏司專門給她們讓了里面的地方,幾個女生扶著前后的座椅,也算是站穩了,幾個人眼神交流,激動的小火苗燒的旺旺的。
夏司自己站在那猥瑣男的前邊,他這要敢動,直接踹的他斷子加絕孫。
又晃悠了一陣,有個女生站到了夏司前邊兒,一只手拉住他旁邊的吊環,站的不怎么太穩當,夏司個兒高,索性連另一只吊環也松開了,兩只手直接抓住上面的橫桿,不過他臂力還算可以,怎么晃也都跟前面的女生保持著距離,但擠的也挺近的了,然后他就看著前邊兒這小姑娘臉紅了。
說實話,這姑娘長得挺好看,五官秀秀麗麗的,一點妝沒畫,按話說就是清純那種類型的,不過他真是沒啥太大的感覺,自從初中那年看過那小子彈鋼琴的模樣之后,他到現在都不確定自己到底是喜歡男的還是喜歡女的,但是唯一能確定的是,要是現在站在他前邊兒的是步寒冬,他鐵定不能淡定成這樣無欲無求的和尚樣。
又擠了十分鐘左右,那播報終于是說了市一中,后門一開,夏司長腿一邁,連臺階都沒踩,趕緊下了車,他伸展了一下胳膊腿兒,松快兒的空氣聞著就是舒服。
看到一中之后,他就想起來程陽跟他說的大門是臉面,不管是企業還是學校,但當時自己就反駁回去說他,那還把酒吧的大門搞得那么low。
但程陽說,他開酒吧不是為了掙錢,是為了給每個在深夜里內心處在崩潰邊緣的人,一個肆無忌憚放聲大哭的地兒,門臉兒什么的就沒有那么重要了,所以程陽的酒吧也賣兩塊五一瓶的勇闖天涯,十五塊錢一瓶的紅星二鍋頭,三塊錢一盤的花生米。
可夏司知道他開酒吧的主要原因不是這個,記得有一回兩人喝酒,他喝多了之后,摟著自己脖子說,他開酒吧,是為了等人,夏司不知道他等的人是誰,不過酒吧里駐唱的位置,從來就沒有人坐上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