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絲光亮所在的位置,是在窗戶的左下角,一點點的亮,十分微弱,但慕沐卻看得十分清楚。</br> “咦?”</br> 慕沐驚訝的踮起腳尖偏頭去看。</br> 突然,有一只手從窗戶左下角冒了出來。</br> 慕沐這個年紀對什么都好奇,不僅沒有覺得害怕,反而十分好奇的盯著那只手看。</br> 左下角先是伸出一只手,隨即是手臂,然后是頭,寬厚的肩膀……</br> 當那個人的臉露出來的時候,慕沐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眼看她高興的就要叫出聲來,窗外的人,朝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br> 慕沐十分聽話的沒有出聲,雙手捏成了小拳頭,無措的舉在身前,極小聲的叫道:“爸爸。”</br> 窗戶的隔音很好,她叫得很小聲,窗外的慕霆梟是聽不見的。</br> 但他能看清她的嘴型。</br> 他快一個月沒有見到過慕沐了。</br> 小團子似乎又長大了一點,身上穿著毛茸茸的連體睡衣,整個人看起來軟軟的,室內的溫度應該開得剛剛好,她肉肉的小臉還微微泛著一絲紅。</br> 他本來以為,慕沐看見他會害怕的。深更半夜,在窗外突然冒出一個人來,任誰都會害怕。</br> 可是,她卻一眼就認出了他來,還乖乖的聽他的話不出聲。</br> 父女倆隔著一扇隔音的窗戶,彼此聽不見對方的聲音,就連彼此的表情也看得不太清晰。但慕霆梟卻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樣,清晰的感覺到,這是和他血脈相連的女兒。</br> 她身上流著和他一樣的血,她擁有他的姓氏,是他和沐暖暖愛的結晶。</br> 她很需要他,也很信賴他。</br> 她和慕霆梟不一樣,他身上背負著對母親的虧欠和放不下的束縛,可慕沐卻是一個單獨的個體。</br> 她無辜,也應該被愛。</br> 慕霆梟向來肅沉的眉眼間,不自覺的就多了一分動容和慈愛。</br> 突然,耳邊響起“咔噠”的聲響。</br> 慕霆梟抬眼,就看見已經把窗戶鎖打開了的慕沐,正一臉期待的朝他笑,還開口朝他說:“爸爸快進來。”</br> 慕霆梟想到這些其實也就半分鐘的事,并沒有花多少時間。</br> 而慕沐卻已經幫他打開了窗戶。</br> 慕霆梟伸手打開窗戶,揮了揮手,示意慕沐讓開一點。</br> 慕沐聽話的往旁邊退了兩步,讓慕霆梟進來。</br> 只不過,慕沐人小腿短,往旁邊退了兩步也跟沒退似的。</br> 慕霆梟有點無奈,卻也沒再多說什么,他撐著窗臺一躍身就跳了進來。</br> 他落地的時候是蹲在地上的,他一落地,慕沐就沖過來抱住了他的脖子,一臉難過的說:“我以為你今天不來了。”</br> 慕霆梟怔了怔,伸出一只手去關窗戶,另一只空著的手掌伸到她背后扶住她:“誰說我今天要來?”</br> 他的手太大了,一只手掌幾乎就蓋住了她的背。</br> 小不點。</br> 慕霆梟關上窗戶后,又將窗簾拉過去遮住,然后才抱著慕沐站起身來。</br> 對于慕沐來說,慕霆梟這個問題有點超綱。</br> 沐暖暖告訴過她,慕霆梟會來接她們,等她開始想慕霆梟的時候,自然就天天想著慕霆梟要來。</br> 而沐暖暖也沒有確切的說過,慕霆梟今天一定會來。</br> 慕沐完全就是潛意識里想讓慕霆梟來。</br> 慕沐伸手撓了撓頭,然后才認真的說:“媽媽說你會來接我們,我就每天都在等你。”</br> 每天都在等他?</br> 慕霆梟不禁笑出了聲,看著這么一點點的小團子,說起話來倒挺煽-情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跟沐暖暖那個女人學的。</br> 他剛想到這里,就聽見慕沐叫了一聲:“媽媽!”</br> 慕霆梟抬頭,就看見沐暖暖正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們。</br> 沐暖暖剛剛在浴室里開了水,想事情有些出神,就沒有聽見慕霆梟最開始在外面弄出來的動靜。</br> 直到慕霆梟進來,跳到地上弄出了動靜之后,她才從浴室里走了出來。</br> 結果一出來,就看見慕霆梟這么大個活人憑空出現在了房間里,正抱著慕沐說話。</br>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br> 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交匯之后,便沒有再移開。</br> 慕沐見沐暖暖遲遲沒有動,就忍不住出聲提醒她:“媽媽,是爸爸!”</br> “沐暖暖。”慕霆梟出聲叫她的名字,聲音依舊低沉好聽。</br> 沐暖暖微微抬眼,仍是看著他。</br> 慕霆梟單手抱著慕沐,將另一只手臂展開,面上是一貫的冷淡,不緊不慢的說道:“給你三秒時間過來,我可能不計前嫌的原諒你。”</br> 他話音剛落,沐暖暖就猛的沖了過來,撲進他懷里的。</br> 莽莽撞撞的,像個孩子。</br> 慕霆梟收緊手臂,將她穩穩的壓進懷里,隨即低聲在她耳邊說:“原諒你了。”</br> 原諒她的一意孤行,原諒她不和他商量就自作主張決定讓厲九珩挾持她離開。</br> 沐暖暖攥著他的衣服,一整天的心神不寧在一刻徹底的安寧了下來。</br> 很快,慕霆梟就感覺到沐暖暖的手在他身上摸來摸去,甚至還有要往他衣服底下探的趨勢。</br> 慕霆梟準確的扣住她的手,嗓音壓低,顯得有些邪肆:“沐暖暖,這么長時間這見面,我能體會你的難耐,畢竟我也一樣,但現在不合適做那些事,更何況,沐沐也還在這里。”</br> 那些感動和安心什么的情緒,在這一瞬間灰飛煙滅,沐暖暖推開他,沒好氣的說道:“我是想看你有沒有受傷,誰跟你一樣整天腦子里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不要臉!”</br> 一旁傳來慕沐稚聲稚氣的聲音:“什么是不要臉?”</br> 沐暖暖差點忘了慕沐還在旁邊,解釋也不是,不解釋也不行。</br> 她眨了下眼睛,伸手戳了一下慕霆梟的肩膀,意思很明顯,是讓他給慕沐解釋。</br> 慕霆梟接收到她的求救信號,給了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然后才轉頭問慕沐:“沐沐困嗎?”</br> 慕沐搖頭:“不困。”</br> 慕霆梟挑眉,三兩步走到床邊,將她放了上去:“不困就自己玩。”</br> 慕沐一臉呆滯的看著慕霆梟,眼睛里都是茫然。</br> 好像有哪里不對勁?</br> 為什么要自己玩?爸爸不陪她玩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