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疏珩在餐廳落座, 云彥從廚房用小碗盛了兩小碗椰子雞端了進來。
剛剛縈繞在他身上的清淡的香甜此刻更加濃郁, 騰騰的熱氣氤氳出一種美妙的氛圍。
在一天繁重的工作過后, 你最親密的愛人笑盈盈地給你端上一碗熱騰騰的雞湯——對于沈疏珩來說,這簡直是在文學作品中才看到過的場景, 是他曾經(jīng)偷偷羨慕過的,常人的快樂。
在他的童年記憶里, 似乎也出現(xiàn)過這樣的場景, 但那回憶已經(jīng)太遠太淡,遠不如此刻眼前香甜暖熱來的讓人感動。
沈疏珩一直食不知味,覺得吃的食物味道都大差不差, 他的心理醫(yī)生告訴他,大約是因為他太過壓抑自己的緣故,也因為他從來沒有心思去品嘗食物的美味。
云彥則和他不同, 云彥平時還算克制,但每周總有那么一兩頓要放縱一下自己,吃點好吃的。
每次吃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美味,云彥看起來總是特別幸福,讓沈疏珩有一種……把他養(yǎng)胖的沖動。
畢竟胖一點也沒關系,他的手腕和腰肢都那么細。
他喜歡看云彥吃東西,但自己卻還是不太能理解, 只是盡量去體會,在云彥問他好不好吃的時候,說一聲“好吃”。
可是今天不同。
味蕾仿佛被重新開啟,在椰子的清甜之中, 他似乎忽然感受到了食物之美。
雞肉的香味用不多的鹽分就可以激發(fā),再用料酒去腥,燉入椰子的清甜,滑嫩可口,又不膩人。
雞湯里加入了一整個椰子的汁水,清澈少油,滋味濃郁。
云彥自己做的食物,自己感覺非常良好,沒好意思問沈疏珩好不好吃。
但看他的表情,應該……還不錯吧?
云彥一邊吃一邊觀察著沈疏珩,見他默默不語,一碗雞湯已經(jīng)沒了,有些驚奇。
誒?以前不都是下飯困難的大兒童嗎?
沈疏珩喝完了雞湯,又看看云彥吃了一半的碗,問他:“還吃嗎?我……再去盛一碗。”
云彥笑的心滿意足,把碗遞給他。
椰子雞首秀圓滿成功!撒花!
幾天之后,沈老爺子八十大壽,云彥跟沈疏珩一起去參加晚宴。
云家父母好久沒怎么跟云彥聯(lián)系,也在那之前跟他打聽了一下云老爺子喜歡什么。
當然,禮物什么的云彥不用操心,沈疏珩自然會準備,他只需要跟著去就是了。
在那之前,他和沈疏珩特意一起定做了一套禮服,一看就是情侶裝。
老爺子八十大壽辦的盛大,好多政商界名流前來,也有不少明星混入其中,好不熱鬧,
沈疏珩和云彥進入大廳之后,引起了很多人的側目,不過云彥卻有些擔憂,因為他很明顯能夠感覺到沈疏珩一直有些緊繃和不適,一直面色沉沉,更讓人覺得有距離感。
除去一切優(yōu)秀的特質(zhì)和光環(huán),云彥覺得沈疏珩就是一個宇宙級宅男加社恐患者,有事或者有目的的時候接觸一些人還好,比如開會,但平常生活中,讓他接觸這么多的人,簡直就是災難。
不過他和社恐患者還是不同,社恐患者是懼怕,而他則是厭惡。
如果不是外公的壽宴,他絕不會來,他們也都知道,無論他送再名貴的禮物,也不如親自到場更讓外公開心。
云彥握住沈疏珩的手,發(fā)現(xiàn)其實此刻真正“社恐”的,是他自己。
云家和沈家的社交圈有很大的重合,很多來客都和云家人很熟,而云彥此刻卻誰都不認識,過來打醬油的那些明星,他反倒還認識幾個。
幾個月過去,他發(fā)現(xiàn)自己連原主的親哥哥都快認不出來了——誰讓他換了個發(fā)型呢?
于是云彥在巨大的社交壓力下,只能默默地茍在沈疏珩身邊,用自家老公強大的“生人勿進”光環(huán)來躲避他人的搭訕。
兩人過去見了外公,將挑好的禮物親手交到了外公手里,外公對于沈疏珩愿意站著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感動的幾乎要紅了眼眶,嚇得云彥趕忙哄他老人家開心。
剛哄好了外公,云彥轉(zhuǎn)頭就看到緩步而來的沈清雅,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哎呦!”外公也看到了自家大女兒,驚的從座位上站起來:“小雅啊,今天怎么打扮的這么漂亮?”
“媽?”云彥也不可置信地打量了一下自家“婆婆”,發(fā)自內(nèi)心地夸贊:“您今天這身真美!”
沈疏珩也幾乎愣住,因為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十多年沒有見母親穿成這個樣子了。
自從王肅霖去世之后沈清雅就再也沒有穿過禮服,而今天這一身禮服雅致而華麗,很有女人味,將沈清雅本身的風姿全然表現(xiàn)了出來。
她拿了一個亮閃閃的手包,在幾人面前略顯調(diào)皮地擺了個造型,笑著小聲說道:“我兒子都戀愛了,我也該有一個新的開始啊。”
外公立刻拍手,雙眼放光:“好好好!看上哪家小伙子了,爸給你牽牽線!”
沈清雅穿著細高跟,差點一個原地摔,有點不好意思:“爸您說什么呢……”
沈清雅穿了漂亮的禮服,其實只是為了給沈老爺子獻上一份最好的壽禮。
當聽到沈清雅的歌聲想起的時候,沈老爺子老淚縱橫。
已經(jīng)十多年了。
他那么愛唱歌的女兒,已經(jīng)有十多年沒有唱過歌了。
她現(xiàn)在雷厲風行,在很多人眼中是能力超強的女強人,幾乎所有人都忘了她那如同百靈鳥一般的青春。
這樣的一段歌聲仿佛標志著一段黑暗時光的結束,所有陰暗,都將從她的生命中掃除。
她將迎來新生。
云彥一直在沈疏珩身邊茍著的心愿到底還是沒能達成——沈疏珩第一次在公眾面前露面,沈老爺子興奮不已,把沈疏珩從他身邊借走了,去見了不少達官貴人,到處跟人介紹說“這是我外孫”,就是為了看一眼別人驚訝的表情和稱贊。
云彥遠遠地看著,腦補出場景來:
外公:老朋友你好啊,看,這是我外孫!
朋友:哎呀!都長這么高啦!
外公一臉驕傲:對!都是遺傳我的基因!
云彥一邊想象沈疏珩嘴角抽搐的樣子,一邊嘿嘿傻笑,在經(jīng)歷了幾個實在認不得的人之后,他終于決定跑到二樓找一個角落躲起來——最好連云家母親也一起避開。
云家人見了云彥之后都沒說幾句話,對于這里的達官貴人的興趣比他可多多了,偏偏云母事情最多,總想讓云彥也一起加入攀談的行列。
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云彥趁著云母沒注意,趕忙溜上了樓。
樓上的空間也很寬闊,有幾個露臺可以看到樓下。
上面清靜了很多,云彥端著一杯香檳慢慢行走,卻在很靠近盡頭的一個隔斷之后的沙發(fā)上,看到了剛從舞臺上下來不久的沈清雅。
離開了眾人的視線,沈清雅獨自一人捧著酒杯,看著樓下的眾生相,臉上露出些疲憊和落寞。
……原來,在沒有人看到的地方,她是這樣的。
并不像今天在人前那樣的有活力——大約是她生命中最有活力的部分早就已經(jīng)被抽干了,只剩一具空殼。
但云彥還是看到了她身上那一股想要破繭而出的力量。
“媽?”
他還是打了聲招呼。
沈清雅聽到他的聲音,終于回過神來,有些驚訝地笑了笑,那種溫婉的生機又回來了,給他比了一個“坐”的手勢,問他:“你怎么上來了?”
“我媽一直叫我去見人,我實在是疲于應對,就上來了……”云彥又問:“您呢?”
沈清雅搖搖頭:“我也是,今天見了好多以前的朋友,一個個的都想跟我敘舊……我不想敘舊。”
她喝了一口酒。
云彥沉默了片刻,說道:“我還是第一次聽您唱歌……唱的真好。”
沈清雅笑起來:“好久不唱都生疏了,這次我可是練了好久。”
再久不唱,底子也放在那里,云彥真心實意地夸贊:“絕對不比現(xiàn)在的當紅歌星差。”
“真的嗎?”沈清雅只當他是奉承,卻也不戳破,忽然興致盎然,笑著問他:“那你說,我重新進軍娛樂圈……怎么樣?”
“當然可以!”云彥拍手叫好,“您的風姿,絕對碾壓現(xiàn)在的一眾歌手!”
沈清雅搖頭笑起來,只夸他嘴甜。
云彥還真沒想過,自己竟會有這么一個“婆婆”,讓他非常尊敬,相處起來又像是同齡人一樣輕松。
她真的很好,只是在曾經(jīng)的歲月里,對于沈疏珩而言,她可能不能算是一個好母親。
最不能原諒她的,并不是別人,偏偏是她自己。
沈清雅不愿意和別人敘舊,但和云彥聊天的時候,話題卻被她自己自動帶到了那些輝煌璀璨的過往,兩人聊了一會兒,覺得坐的挺久了,就一起起來走走。
酒店的二樓空蕩蕩的,兩人越往里走就越空,兩人一邊散步一邊閑聊。
沈清雅聲音不高,因此她清晰地聽到前面一個女人的輕聲驚呼。
前面一個隔間的簾子動了一下,又止住了。
沈清雅皺了皺眉頭,示意云彥小聲,兩人慢慢靠近,就聽到又是一聲女人的嚶嚀:“哎呀沈少~~!”
云彥心里幾乎是咯噔一聲——接著立刻反應過來,今天在場的沈家人可太多了,沈疏珩還在外公手里攥著呢,絕對不可能是他。
簡直要吐血。
接著就聽到一個絕不年輕的聲音小聲說道:“你可真是大膽……我老婆還在呢你就敢……”
“……還不是您喜歡嗎?”女人說道,又是幾聲嬌笑。
云彥轉(zhuǎn)頭,就看到沈清雅表情瞬間沉了下來。
接著就又是一陣窸窸窣窣。
沈清雅終于忍不了了,剛往前走了兩步,云彥趕忙拉住她——這也太尷尬了吧?!
然而終究還是沒拉住,沈清雅瞪了他一眼,輕而易舉地就掙開了他的手。
簾子“唰”地一聲被拉開,里面的一對男女一驚,趕忙從沙發(fā)上坐起身來。
女人沒敢出聲,反倒是男人驚訝地聲音傳來:“……姐?”
沈清雅沒再往前一步,看著眼前的兩個人整理好衣物,冷冷地說:“沈清哲,你長能耐了啊?”
——原來是他。
沈家的關系云彥還是搞得清楚的,沈清哲是沈清雅的大弟弟,也是沈家的第一順位繼承人,這幾年風頭正勁,怪不得有人上趕著巴結。
男人輕咳了一聲,很是心虛。
“這是父親的壽宴!”沈清雅厲聲道:“我不來的話,你們是打算在這兒做嗎?”
“……沒,沒啊。”沈清哲在姐姐面前明顯慫的厲害,沒再多留,也不管身邊的女人,急匆匆地離開了,甚至都沒看見躲在隔斷簾幕后、一點都不隱蔽的云彥。
云彥看著男人離去的背影咂舌——沈家這個繼承人,表面上看著挺正派,私底下原來竟然是這樣的?
還沒來得及細想,他就又聽沈清雅問道:“你怎么在這兒?”
那個嬌滴滴的女聲現(xiàn)在卻很冷靜:“跟你有什么關系?”
兩人似乎陷入了對峙,都沉默了片刻。
“王家倒了,你就扒到沈家來了?”過了一會兒,沈清雅又說:“我不想看到你,你以后離沈家人遠一點。”
“憑什么呀?”嬌滴滴的女人嗤之以鼻:“你別裝的一副很正派的樣子,還不是跟我一樣嗎?也不知道當初是誰死了老公還勾引小叔子。”
云彥:“……”
他心都提到喉嚨眼了,以為沈清雅就算風度再好也不可能忍得了這句話,腦海中甚至開始自動盤算自己到底怎么勸架才能讓事情不鬧的太大。
然而他真的低估了沈清雅了。
沈清雅只是沉默了更久的時間,最后冷冷地吐出一個字來。
“滾。”
女人倒是也沒糾纏,直接離開了,只是從沈清雅身邊路過的時候,還不屑地嗤笑了一聲。
沈清雅聽到那聲嗤笑,再好的修養(yǎng)都要忍不住了,深深吸了一口氣,正告訴自己在父親的壽宴上不要發(fā)作,就又聽到那女人嬌滴滴的一聲驚呼:“啊!”
這次的聲音,可是大的多了,隨之而來的還有“砰”地一聲和“刺啦”一聲。
沈清雅回頭,就看見了摔的一點也不優(yōu)雅的女人,她穿的緊身包臀裙在這一摔之下直接扯開了一個大口子,高跟鞋也掉了一只,看樣子怕是扭到了腳。
而她手里原本拿著的酒杯里的酒也灑了出來,淋的自己臉上頭上到處都是。
“你!”女人看著不遠處的云彥,目光快速瞥了一眼他的腳,簡直氣急了:“你怎么敢……!”
云彥卻絲毫不慌,瞥見她破到了大腿根的裙子,趕忙將西服外套脫了下來給她披上,還頗有風度地擔憂道:“哎呀,這位小姐,你沒事吧!”
“別假慈悲了!分明就是你……!”話沒說完,她自己就住嘴了。
不遠處正好有三位不明真相的服務生拐到了這里,其中一位手中還端著一盤子的雞尾酒。
看著眼前的景象,三人一致的愣住。
“哎呀正好你們過來!”云彥向著三位男士招了招手,滿臉焦急道:“這位小姐剛才一不小心摔倒了,好像扭到了腳,可以來幫我扶她一把嗎?她可能需要去醫(yī)院。”
摔倒的女人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卻也無法解釋——難道自己要說是云彥絆倒了自己嗎?
說不定云彥接著就會解釋他為什么要絆倒自己了!
三位服務生趕忙走了過來,女人這才意識到自己原本就有些過于深v的禮服領口此刻大張著,趕忙用一只手捂住胸口,可是卻還是無法完全遮住胸口的風光。
眼看著三個男人就要過來,她趕忙撐著地面想要起來,云彥卻忽然說:“別動!”,緊接著蹲到了她身邊,抓住了自己的西服。
女人以為他想要把西服掀開,趕忙慌亂地按住,卻見云彥只是拎起了袖子,慢條斯理地將袖口拿了下來。
“不好意思,”云彥慢悠悠地說:“我現(xiàn)在走不開,也不太好陪你去醫(yī)院,一副就送你擋擋,不用還了,但是袖扣我得拿走——和我老公的是情侶款呢。”
——我管你是不是情侶款啊!!!
女人眼看著圍過來的三個男人眼睛一點也不老實,頻頻瞥向她的胸口,心中急得要命——趕緊拆你的扣子!
云彥終于將袖扣拆了下來,裝進口袋里,對那三個人說道:“麻煩了,幫忙送這位小姐去醫(yī)院好嗎?”
沈清雅一直不聲不響,這時才出聲,從手包里掏出一沓紅色的票子遞給其中一人:“然后勞煩送這位小姐回家——這些應該夠了吧?不夠的話再跟這次壽宴的負責人要。”
服務生趕忙表示夠了,收了錢,很快就把女人扶走了。
女人走的時候還滿臉的不情愿,瞪了云彥和沈清雅一眼,頗有一種絕不善罷甘休的感覺。
女人和服務生都離開之后,云彥才問沈清雅:“媽,這不是何斯眉嗎?”
何斯眉是前幾年大火的一個女星,當初眼看就要躋身一線,卻仿佛氣運不濟,這兩年資源忽然少了很多。
今天他和沈疏珩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了她,他發(fā)現(xiàn)沈疏珩的視線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滿眼都是厭惡,卻很快移開了,就也沒再注意。
“嗯,”沈清雅面色陰沉,嘆了口氣,“她以前……是王肅笙的情人。”
云彥心中倒吸一口冷氣,又想起之前王澄在墓地開槍之后罵她的那句,什么“還不是你勾引我爸……”之類的。
他知道事情一定不是那樣,只是看了看沈清雅的臉色,沒敢再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 寫著寫著就寫到了五千……
大家等更辛苦啦!
(不過估計大多數(shù)都睡過了吧……面對茫茫夜色,茫然點煙.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