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的布局圖調出來給我看看。”薄楠交代道, 項目經理似乎早有準備,薄楠一問就把平板遞了過來。
“這棟大樓原本就帶有一個大型地下停車場,約82萬平方, 上下共三層, 車位規劃在一萬個左右,這次我們重新規劃了地下車庫, 打通了整片樓盤的地下空間,總共構建了十二個出入口, 除了滿足公司員工上下班需求,也為住宅區業主的多車需求做出了規劃……”
薄楠抬了抬手,指著三層下的一個不大不小的空間:“這一層是做什么的?”
項目經理湊上來看了一眼薄楠所指的地方:“……哪一層?”
他想了想,解釋說:“薄先生, 四層是預備作為總機房來使用的, 除了供給整個地下車庫的供電外, 監控設施、工作區備用發電機也會在這里。”
薄楠問道:“這是你們修的還是原本就有的?”
“原本就有的。”
聽到這里薄楠就微微點頭:“走,去看看。”
總工在側有些為難的看了一眼怎么看怎么矜貴的張緋和薄楠, 提醒了一句說:“張總, 薄先生,現在地下通風設備還沒有打開, 氣味可能會比較難聞……”
“沒關系。”薄楠腳步不停,無比順手的將平板遞到了一旁, 張緋不知道怎么的抬手就給接了, 活似跟著薄楠的小助理一樣。
張緋道:“帶路吧。”
地下車庫原本的電梯被拆了, 電梯井空洞洞的一眼似乎都望不見底, 周圍用欄桿鐵鏈攔了起來, 還用標注了‘內有深井, 危險!’字樣的明黃色膠帶纏了好幾圈, 確保它醒目無比。
薄楠在一個井口旁停下了腳步,若有所思的看著那個方向,項目經理見他停了,還以為他發現了什么問題,和安全員對視了一眼,頗有想立刻提桶跑路的沖動——天知道之前死了兩個人就差點把他給送進去了!要不是最后查清楚確實是意外,他現在都能喜提監獄長期居住證了!
他小心翼翼的道:“薄先生,請放心,我們這里安全措施一向做的很好的……還未開通的電梯井都是用水泥井蓋先封起來的,然后周圍還會攔起來防止工人誤入,安全性是肯定沒有問題的。”
薄楠可有可無的點了點頭:“記一下這個井口的位置,一會兒下了四層帶我去看看。”
“好的好的。”
張緋小聲的問薄楠:“是不是這里有什么問題?”
薄楠看了看他:“張總是什么感覺?”
“嗯……”張緋仔細感受了一下,不太確定的說:“薄先生不說我還沒發現,其他倒是沒什么,感覺這里和其他地方好像有點不太一樣……”
“下去看了就知道了。”
等到一行人下到地下四層的時候,饒是張緋早有心理準備,面色也不太好看——地下車庫都是按照防空洞的標準來建設的,凈高至少36米1,但是實際上規劃到了五米高左右。這樣一來地下四層就距離地面二十米左右,四周排氣設施又沒開,陰暗潮濕可以想象。
除此之外,還彌漫著一股子積水太久沒有清理過的陰餿惡臭,嗆得人腦子都發昏,眼睛幾乎要被刺出淚水來。安全員早有預備掏出了一打口罩和護目鏡散給了眾人,戴上之后大家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
薄楠也戴上了,雖然他感受過比這個更惡劣的環境,但是有條件避開他還是避開,他也沒什么自虐的癖好。
項目經理比劃了一下方向:“薄先生,您剛剛說的那個井口在這個方向。”
薄楠頷首示意知道了,明明是第一次來這里,卻跟已經來過無數次一樣輕車熟路的找到了那個井口,好幾次項目經理想要提示接下來往哪里拐,話剛到嘴邊就看見薄楠已經神之又神的選擇了正確的方向。
等到了那個井口附近,這回井口卻沒有用水泥蓋封死,只鋪了幾片竹編的篾子充當防護,只是在周邊攔了幾道鐵鏈,見到這一幕,安全員的臉色又開始發青了。
此時周圍已經全然沒有什么自然光線了,全靠十幾號人頭上的探照燈支撐,薄楠問人要了一盞探照燈,走到了電梯井的邊緣向內照去。
眾人只見他利落地翻過了鐵鏈,一腿微抬就將那幾片薄薄的篾子踹了開,隨即一股即使隔著口罩也清晰可聞的惡臭便涌了上來。
燈光而下,入目便是漆黑的宛若瀝青一樣的淤泥水,上面還半沉半露著幾只老鼠的死尸,腐爛得連白骨都露了出來。
薄楠用力握了握手中用以維持身體平衡的鐵鏈,那玩意兒冷得跟個冰塊一樣,還粘了吧唧的,很是惡心。但是最重要的一點,煞氣很重。
如果不是薄楠有閻羅印在身,恐怕也會覺得這煞氣棘手。
他又觀望了一會兒便不再看了,翻回了安全的地方,道:“我有些話想和張總說。”
張緋上前了一步,他剛剛也想湊上去看的,卻被薄楠輕描淡寫地推了回去,如今見薄楠這副表情,想來應該是發現了問題,一時竟然也分不清自己是好奇多一點還是悲傷多一點——好奇是好奇在到底是什么才導致了風水異變,悲傷是在原來真他媽有問題!他被人坑了還洋洋自得!
“薄先生,您說。”張緋道。
薄楠卻不吭聲,張緋立刻領悟了他的意思,示意所有人都去電梯口等他們。
等所有人都走得看不見人影了,薄楠這才道:“有一個好消息,但它也有可能是壞消息。”
張緋精神一振,薄楠這話的意思就是對他來說這事兒好壞皆看他怎么想,有戲啊!
薄楠手指動了動,按捺下了點根煙的欲-望:“下面打了生樁,你知不知情?”
“……打生樁?”張緋聽到這兩個字,冷汗一下子就下來了。
古人信奉造橋修路乃至起高樓都是壞了一地風水的事情,也會觸怒該處的鬼神,以至于動工期間意外頻出,于是就要把一些物品埋進地基里,作為祭祀來平息鬼神。2
問題是打樁祭祀沒什么,普通老百姓家里修房子有時候按照老規矩還會扔點銅錢金銀又或者其他好意頭的東西下去作為鎮宅之用,但是打生樁就完全不同了。
生樁,帶個生字,也就是說這個祭祀品是活的!而且一般不會是動物,而是活人!
打生樁就是將活人活埋進地基!
生樁在舊社會還是存在很多的,倒是到了新時代后便少之又少,但人心貪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張緋聽過一些傳聞,說某些地方施工地基怎么都打不下來,甲方就花錢找一個命不久矣的人來,談好價格,對方自愿當生樁的事情。
生樁事先吃大量足以致死的安眠藥,等將死之際便放入地基,趁著半夜一缸滾燙的混凝土澆下去,對方也不會感覺到痛苦就去了,甚至還有說法是很多人都很愿意當這個生樁,他們身患絕癥,很有可能已經耗空了家里所有積蓄,臨死還能換一筆巨額錢財給家里人,他們覺得是很劃算的事情。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后,施工方也沒什么余地可后悔了,這點安眠藥吃下去,人本來就是要死的,也救不回來了,這混泥土澆也得澆,不澆也得澆。
但這……這……張緋頭一扭,俯身到了一旁干嘔了起來。
薄楠看他表現,就知道他應該懂是什么東西了——他知不知情其實并不在薄楠的考慮范圍內,他知道這是什么,接下來就好談多了。
張緋吐了一陣實在是吐不出什么來,好不容易平復了呼吸,這才結結巴巴的說:“這、這我真不知道啊!這么邪門的玩意兒我要知道我就是把我錢拿去燒也不買這啊!薄先生!你信我啊!”
薄楠微抬一手:“這倒是沒關系,端看你想怎么辦。”
“什么怎么想……?”張緋欲哭無淚的道。
薄楠道:“這生樁還能接著用,我稍作調整一下,保你二三十年富貴是沒問題的,你要是不介意,這對你來說就是好消息,要是你介意,那這就是個壞消息,你這些樓估計保不住了,準備炸了重新起吧。”
“你先別急著回答,仔細想清楚再決定。”
張緋陷入了沉默。
他當時買這塊地皮就是看中了這幢樓是現成的,周邊地皮還可以打包,地皮下來之后就迫不及待開始建其他幾幢住宅樓,如今那幾幢主體都已經搭好了,就差封墻裝修就能投入使用,要是炸了中央主樓,不說別的,多多少少是要受影響的。
至于這個車庫,中間這一段也是得重修了。雖然最貴的其實是地皮,但是這幾幢樓加一個車庫的投入也并不小,這要是炸了,成本至少再多三分之一。
但不炸的話,這生樁也太膈應了。
雖說兔朝上下五千年,哪塊地皮沒有埋過死人,但一想到地方是作為生樁被活生生掩埋入內,他還是覺得吃不消。
薄楠悠悠地替他加了個碼:“這里的生樁應該不低于三個,如果要做風水,三潭印月也是個極好的兆頭,主大富大貴,錢財如潮,綿綿不絕。”
三個……
張緋的臉色更難看了。
薄楠指著下面那一層淤泥水道:“瞧見了沒,你現在還未正式動用,這財氣無處發,就成了這樣。”
“……”張緋猶豫了一下,說:“淤泥水,難道不該是主陰煞嗎?”
薄楠輕描淡寫的道:“打了生樁,總歸是要有點代價的,張總,你考慮清楚。”
“事情一旦開始,就沒有轉還的余地,你如果將他們挖出來,你這工地估計還得停工一段時間……總是要查的。”
張緋臉色此時已經極其難看,他怔怔地看著那片淤泥水,久久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