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月份的天氣已進入了盛夏,鎮日炎熱不堪。
夏天歷來是秦玉樓最為討厭的季節,吃不好睡不好不說,整個人整日昏沉無力,渾身是時時刻刻都不得勁兒。
秦玉樓怕熱是所有人都知曉的事兒,以往在秦家時,一整個夏日里冰塊就沒斷過,府中冰窖里的藏冰,有大半是被搬進了她的玉樓東里。
似乎還有些不大滿意,只恨不得躺在冰窖里才好。
可現在的戚家,向來儉樸樸素,最忌鋪張浪費了,是以,這秦玉樓委實不好過于諸多要求,于是,唯有委屈了自己。
只忽而覺得即便自個庫房與那岑文閣里的金銀珠寶再多又如何,關鍵時刻,有銀子卻沒地方使起?
這種痛苦,又有幾人能夠體會得到。
卻說自上個月起,秦玉樓便開始跟在裘氏跟前進進出出了,老夫人觀察、指點了她好幾個月,許是終于透過她的那副妖言惑眾的皮相瞧到了她內里的美好,似有意將戚家的家權交到她的手中了。
裘氏的家底本就不薄,并不覬覦戚家的家權,或者在她掌家的那一刻起,便隨時隨地做好了準備。
戚家的規矩她自是懂的,若非大房與二房接連遭到的變故,這十多年來,此等好事兒定也落不到她的手中。
十多年手握家權,已令她們整個三房受益頗多,相比之下,戚家這三房里,唯有她們三房是最為順當的,裘氏是相當知足的。
且這戚家的世襲承到了大房手中,往后整座府都是戚修她們夫婦二人的,與其拖拖拉拉的不舍丟開手,倒不如主動賣給侄媳一個人情。
世子戚修打小便是個文武全才,是個頂事兒的,現如今又升了官,保不齊往后她的雙雙兒女們還得沾他們大房的光,戚家如今可不是已經開始重新跟在人前走動了么,可不是沾了他的光么?
裘氏現如今最為要緊的便是得替自個的二子一女尋找媳婦婆家,這可是才是最為要緊的天大的事兒。
這些日子,裘氏打點府中上下內務時,都將秦玉樓領在了身邊,見秦玉樓由始至終一直靜靜的耐心十足的跟在身旁,甚至都未曾主動提問過一句。
裘氏只以為她不懂,本是打算手把手來點化教導的,卻不想她的這位侄媳婦只朝著她微微一笑,竟悉數對答如流了起來。
裘氏聞言,不由大驚,遂忙問起緣故。
只見那秦玉樓似有幾分羞澀道:“之前祖母已將戚家這些年的賬目交給樓兒了,樓兒便略微翻了翻,對咱們府上這些年的進項、開銷及人情往來略有些了解,不過賬本上的記錄終究是死的,這些日子追隨著嬸嬸一道進進出出,嬸嬸不吝教導,樓兒受益頗多,嬸嬸著實辛苦了···”
裘氏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只詫異的盯著秦玉樓瞧了良久,半晌,只一臉神色復雜道:“看來,我倒是省事兒,改明兒個便可以到母親那里去交差咯···”
裘氏話語里透著絲絲打趣,說著說著便又垂下了眼簾。
想當初她隨著老爺一道前往元陵提親時,瞧著這秦玉樓生得這樣貌美伶俐,自是喜愛的,只是這喜愛卻是站在作為嬸嬸的立場上的。
若是···站在婆婆的立場上,別說配給戚家的長房長子為妻,便是說給她們家恒兒、崢兒,無論是家世,相貌,她怕是都會有些瞧不上。
只現如今冷眼瞧著,大哥大嫂兩口子雖不茍世事,但言語間待其似頗為美贊。
老夫人由最初的面色冷淡轉化為親自放在身旁教導著,面上瞧著依然對其最為嚴厲嚴苛,何嘗不是最為看中的一眾表現,且蕓姐兒是親孫女,對著老夫人都有幾分發憷,偏生孫媳婦竟時常對著老太太撒嬌或裝糊涂,老太太也時常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隱隱瞧著似有幾分寵愛。
更別提她那個性情寡淡冷漠的侄兒呢,成親之前,一整月里難得瞧見一次人影,現如今,三天兩頭的回了···
這一個人說好,怕只是個個例,可若是這所有人都說好,難道還有差么?
想當初裘氏嫁到戚家時,過了三五載,直至兩個胖小子呱呱落地后,才總算覺得在這座百年世家的府邸中似乎站穩了腳跟。
而她這個小小外鄉嫁過來的,無任何依仗的一個小小的丫頭片子,竟在短短數月之內,隱隱瞧著好似在不知不覺中收服了所有人,倒還真令人詫異。
這般想著,裘氏待秦玉樓倒是另眼相看了起來。
話說秦玉樓從裘氏那里出來后,外頭日頭正高,正午的太陽最毒,竟連一絲風都沒有,四處皆靜,秦玉樓熱得心里頭只有些發燥,領著丫鬟們走得有些急。
卻不想剛出了裘氏院子,只忽而聞得重重的“哎呀”一聲,秦玉樓一行人聞言便下意識的停住了腳步,紛紛順著聲音扭頭瞧去。
只遠遠地瞧見墻跟底下正躺著個被摔得四腳朝天的男子,只見那人穿了一身暗紅錦緞華服,從面料上來說,定是哪個院里的主子衣飾。
果不其然,待那人罵罵咧咧從地上摸爬起時,這才發覺此人正是這戚家三房的四少爺戚崢是也。
戚家幾名少爺到底是男子,秦玉樓與之相交并不多,只知那二少爺戚敏有些文弱,三少爺戚恒則相貌堂堂,穩重老練,倒是這四少爺戚崢許是府中幼子,頗受裘氏溺愛,性子顯得有些頑劣鬧騰。
秦玉樓新婚第二日給長輩們見禮時,只聞得人群中一陣驚詫的抽氣聲,當時未敢多瞧,現如今想來,應當便是這位四少爺的。
這戚崢原來是偷溜到府外玩樂去了,戚家規矩嚴苛,對后輩管教甚為嚴格,鎮日被拘在府中讀書都讀傻了,戚崢是個閑不住的,昨兒個夜里偷摸出去玩了,這會兒回來晚了只得翻墻進來了。
只這戚家的家墻足有兩個人那么高,戚崢一時倒霉摔了個狗□□。
爬起來后,遠遠的瞧見了秦玉樓登時雙眼一亮,只遠遠地朝著秦玉樓行了個像模像樣的禮,一臉欣喜的道道著:“嫂嫂好!”
說著,忽而一陣齜牙,頓時齜牙咧嘴的用手抵了抵下巴,似乎磕到了下巴,疼的要命。
那副齜牙咧嘴的模樣直逗得秦玉樓身后幾個丫鬟紛紛掩嘴偷笑。
秦玉樓見狀亦是一陣忍俊不禁,只覺得她這個小叔···著實有趣。
戚崢揉了半天,聽到大家伙兒在笑話他,一時抬眼,只見大嫂秦玉樓亦是眼嘴瞧著他發笑,這樣一笑,只覺得周身萬物好似都失去了顏色似的。
戚崢愣愣的瞧了一眼,好半晌,只頗有些不大自在似的伸手撓了撓后腦勺,正欲說話,卻忽而耳尖的聽到一陣腳步聲遠遠地過來了。
戚崢身子頓時一頓,忙朝著秦玉樓一行人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只伸手往一個方向指了指,忙又朝著秦玉樓做了個求饒的動作,隨即,自個身子一閃,躲到了一側的大樹后去了。
不多時,裘氏跟前的大丫鬟紫凝端著托盤過來了,見到秦玉樓忙朝著她行禮問安。
戚崢的意圖秦玉樓倒是心領神會,不過略略瞧了一眼,只見那托盤上似乎端著一盅熱湯,便笑著隨口問了句:“這是要送去哪兒?”
紫凝笑著恭敬回著:“回大少奶奶,太太說四少爺近日熬夜讀書,定是讀累了,特吩咐奴婢將這雞湯送去給四少爺補補身子了···”
秦玉樓及身后一行丫鬟各個面上均面露怪異,好半晌,秦玉樓只忍著笑道:“哦,原來如此,四弟如此勤勉刻苦,說不定將來定能一舉高中的——”
紫凝走后,許久,那戚崢才從樹后走了出來,向來牛氣沖天的人此刻似有些不敢看秦玉樓的眼,好半晌,說話只一陣擠擠挨挨的道:“謝···謝過大嫂···”
秦玉樓許是以往當長姐當久了,對著小輩便止不住想要好生教導一番,此番聞言,只忍不住笑著告誡道:“就這一回,若再有下一回,定要去找三嬸告狀了···”
然她的聲音酥軟好聽,絲毫聽不出任何警告的味道。
戚崢忙不迭保證道:“就···就此一回來,絕沒有下一回了···”
秦玉樓這才點了點頭,領著丫鬟們往霽修堂去了。
戚崢只立在樹下,遠遠地瞧著她的背影,直至一行人行至游廊的盡頭拐彎瞧不見了,這才后知后覺的回過神來。
戚崢只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心口的位置,只覺得那里頭跳得可真厲害啊!
待心跳恢復正常后,想起紫凝往他院子去了,這才立即抄了近道趕了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較晚,親們勿等,明早看吧,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