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節(jié)退一步海闊天空,退十步無路可走(六)
自從低山關(guān)后,鄭凜然就沒有跟凌落來往過。
但她自覺有把柄在凌落手里,人前人后也不敢對凌家有輕視的言辭,因此倒也談不上交惡。
此次主動去見凌落,她固然算是主動放下臉面的,難免要說些放低姿態(tài)的話。換了過去鄭凜然絕不愿意,但此刻為了飛仙宗的大事,又信任步驚仙的判斷,也就不得不強迫自己放下顏面。
凌落在府中與天籟公主弈棋,突然府中下人來報,說飛仙宗宗主鄭凜然求見。
“哼——!不見。”凌落想起鄭凜然就覺得不屑,不齒其行舉,氣她失節(jié)。
天籟公主見狀忙小心勸解說“見一面也無妨呀,信侯素來心胸寬廣,對凜然宗主的問題上不得不說頗有些太過小器了。”
凌落猶自生氣,但聽天籟公主說了話,也不愿為此拂了她顏面,便改口道“請她來此說話吧。”
那下人連忙去了。
有客來訪,然主人自顧下棋接待,本只有對身份低于自己許多的人適用,即使如此,那也顯得怠慢了客人。
鄭凜然被領(lǐng)到花園看見凌落與天籟公主在下棋,心里便十分不快,知道凌落果然還在記氣,還是為那個北靈山的乞兒與她為難。
“信侯與公主如此悠閑自得,實在讓人羨慕。”
鄭凜然裝作不覺被冷待狀,笑容可掬的在一旁坐下觀棋。
凌落不冷不熱的道“宗主不知有何事?”
鄭凜然早想好了說詞,故作落寞狀,語氣滿是哀愁的道“不知信侯是否知道鄭王欲控制飛仙宗的事情?”
“未曾聽說。但宗主若為此而來,大概來錯了地方。”凌落依舊不冷不熱。
“信侯勿要誤會。君上如此,凜然無話可說。盡管決意撒手飛仙宗事務(wù)不管,心中卻難免郁結(jié)愁悶,偏偏尋不到一個說話的人,不由想起公主與信侯,來此見到兩位如此悠閑自得,實在心中羨慕,只盼能學(xué)得這種胸懷,不去想那些多余之事。”
凌落看了眼鄭凜然,頗覺意外,印象中鄭凜然是個頗為追逐權(quán)勢的人,突然說出這番話,實在反常。
“宗主既然能看開,又有何苦可言?”
天籟公主覺得凌落未免太過不近人情,忙笑道“只要宗主愿意,隨時都?xì)g迎來此做客,只是這里單調(diào),不過練武弈棋兩件事情可做而已。”
鄭凜然忙歡喜笑道“難得公主不嫌凜然打擾,實在讓人感激不盡。”
她說罷見凌落依舊那副態(tài)度,便單刀直入的輕嘆著問說“信侯還在責(zé)怪凜然么?”
凌落想起低山關(guān)的事情猶自動氣,強忍著厭惡之情道“凌落豈敢!”
鄭凜然便紅了眼眶,楚楚可憐狀低聲道“信侯怪凜然不守婦道也是理所當(dāng)然。當(dāng)時凜然騎虎難下,被那北君所逼,不愿答應(yīng),可是又不能不顧忌堂堂宗主之軀,若被天下人說飛仙宗宗主言而無信,滿宗弟子如何能抬頭做人?全都被跟著笑話,本指望信侯當(dāng)時能夠說服北君,不料那北君竟然色膽包天,毫不顧惜與信侯的情意。信侯去后,凜然又能如何呢?”
凌落本不想多言,聽了這番話,對她的厭惡稍減,但怒氣卻更深。
“宗主豈能如此考慮?名節(jié)大事,遭人非議一世。那北君提出要求本就無禮,縱使拒絕天下人也只會指責(zé)他北君而非宗主!如此明白的事情宗主竟然顧此失彼,舍重取輕!”
鄭凜然哭的越發(fā)難過狀自責(zé)道“信侯訓(xùn)斥的是,凜然事后十分懊悔,只怪自己當(dāng)時糊涂,只顧忌著飛仙宗的聲名卻忘了輕重。但信侯該知道凜然本就無智,比不得信侯明智。當(dāng)時驟然遇到那般情況,早就心亂如麻失去了方寸,實非愿意!”
這些情況凌落并非沒有想過,此刻聽了,一時也難以再發(fā)作。再者鄭凜然如今失意之際能想到來這里,又對著他們?nèi)绱肆髀缎那椋沧屗麑嵲陔y以繼續(xù)說下去。
“宗主勿要如此傷心,過去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再者宗主當(dāng)時顧念飛仙宗聲名,不敢為宗派聲名留下絲毫污點,本屬情理之中。”
天籟公主這時棄了棋局不管,坐到鄭凜然身旁溫言勸慰。
凌落看著鄭凜然這般模樣,一時也生不起氣來。
半響,見鄭凜然心情好了些,才道“只是聽說宗主后來似乎與北君還有往來。”這些本是捕風(fēng)捉影的事情,凌落也無法求證真實與否,這時說出闌過試探鄭凜然反應(yīng)。
后者雖然心虛,但自覺后來與北君的見面和聯(lián)系不可能被凌落知道,便做激憤狀道“信侯豈能相信這種胡說八道的可惡話!真正是毀人清白,無的放矢。自低山關(guān)后本宗恨那北君猶自不及,豈能再有往來!如果不是自知武功不是北君對手,早就尋他一決生死了!”
凌落這才稍稍原諒了她些,便不再提起此事。轉(zhuǎn)而問她“宗主可曾去過皮縣?”
鄭凜然心念急動,忙又做可憐狀道“如何能不去?只是想到被北君羞辱的事情,覺得愧對了夫君在天之靈。于是躊躇而無顏相見,到去時,已經(jīng)過了他祭日,當(dāng)時心中羞憤無處訴說,止不住的在皮縣懸崖前一場痛哭,也不知道夫君是否能夠原諒……”
鄭凜然料定凌落有天籟公主陪同過去,不可能在祭日結(jié)束后還逗留,故而編造這番話謊言。事實上凌落也確實沒有在那懸崖上過夜,聽她一說,便心中釋然。知道她還愿意去皮縣,前面的話才有了可信成份。
對鄭凜然的態(tài)度也因此轉(zhuǎn)變好些,不再那般不近人情。
三人如此聊了一陣,鄭凜然突然說起鄭國與神魂意志國結(jié)盟共伐陳的事情。
“伐陳之事不知信侯是否聽聞?”
“朝野皆知。”凌落說罷重重嘆了口氣。“實屬失招!”
鄭凜然忙問“何出此言?”
“君上想借同盟確保北君不會發(fā)兵襲鄭,而后便能騰開手腳派兵往燕國分一杯羹。看似鄭國得利,只是北君得到更多,更屬養(yǎng)虎為患之舉。鄭國固然能出兵伐燕,但北君在燕國領(lǐng)導(dǎo)的六十萬殉道軍也必將能穿過鄭國領(lǐng)地,安然脫困。”
凌落說罷又?jǐn)嗳豢隙ǖ馈捌鋵嵄本静桓页肃崌パ鄷r出兵,神魂意志國必須先取陳國,否則將來勢必為過度龐大的軍勢所累。”
“君上聽聞神魂意志國得神魂大仙相助,舉國皆長滿咕嚕果樹,大軍糧食已經(jīng)不成問題。”
鄭凜然不明白凌落為何說的肯定。
“滿朝文武竟然能夠如此糊涂,咕嚕果的確能保神魂軍擺脫饑餓之苦,但咕嚕果離樹不能久存,豈能作為大軍出征之供給!”
鄭凜然恍然大悟,旋又覺得并非滿朝文武無智,而是包括她在內(nèi),誰又知道咕嚕果能存放多久?論名貴的藥材、美食,她及許多人都如能數(shù)出幾百種,但說咕嚕果那些低賤食物,凡鄭王身邊的人誰會知道!知道的都是些低級官員,那些人根本沒有機(jī)會參議這種軍國大事。
“咕嚕果,不可久存?”
凌落頗覺無奈,想不到鄭凜然與七月過去多年同門師姐妹,竟然沒有從七月口中聽說。
“不錯,最多不過兩日。所以北君欲征戰(zhàn),必須先取陳國。絕沒有力量對鄭國出兵自取滅亡。只是神魂意志國得了神魂大仙相助,別人欲發(fā)兵攻打卻也難,被動防守時他們不懼無糧可食。”
鄭凜然恍然大悟。“所以,即使沒有結(jié)盟,神魂軍也不敢在鄭國攻打燕國時出兵,反而要迫不及待的出兵伐陳。然而糧草問題讓神魂軍的伐陳不可能有十足把握,不能短期制勝,則必然為糧草所困,故而才有聯(lián)盟之求,實屬一舉三得。”
“是五得,引鄭、楚為燕國生隙為一得;救燕國殉道軍脫困為一得;讓伐陳之戰(zhàn)有勝無敗是一得;瓦解陳國稱臣之策是一得;讓鄭國大軍在陳國遭受重創(chuàng)又是一得。”
鄭凜然心思活動,琢磨著是否該借此機(jī)會見鄭王,陳述利害邀功。但想起過往對鄭王處處小心,還是落得如今田地,又放棄此念。私心中又頗有些不愿意因此讓北君的大計付諸東流,心情竟然尤其復(fù)雜。
“信侯為何不提醒君上呢?”
“無謂之舉。鄭王不用凌家,更不可能采納凌家獻(xiàn)計,那等若說鄭王離不得凌家相助,凌家越是勸阻,鄭王反而越要背道而行,必然要用事實證明凌家所獻(xiàn)計策不過是杞人憂天才能證明君上的英明。故而,沉默不語,君上反而可能突然改變主意,明言勸阻卻會逼迫君上一意孤行到底。”
“信侯時刻不忘國家大事,如此事情上還在為鄭國考慮,實在讓凜然欽佩。”鄭凜然暗自輕嘆,總遺憾當(dāng)初若非凌落如果不阻攔她的私事,時至今日她也必定還在為其武功才智傾心。縱使沒有過多奢望,也必然會是知心好友。
‘看來他也認(rèn)為鄭國之內(nèi)只有凌落堪當(dāng)對手,所以才自信滿滿,認(rèn)為必能讓鄭國出兵伐陳落個慘淡收場。料定那時候鄭王無可奈何之下勢必重新重用凌家……’鄭凜然這么想時,不由暗覺感動。‘如此一來他等若透露許多大事,他竟待我如此放心?……他如此情意,我若還為得鄭王歡喜壞他大事,豈非愚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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