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時間。
    校門口，機車的低重音由遠及近。
    摩托車上一身騷包紅衣的人像是疾馳的風。
    一進校園，周遭的小弟就繞著這位公子爺打轉。
    “財老大，這是我們新買的紅酒，您請嘗嘗？”
    余財揉了揉烈焰鳥似的頭發，將夾在腰間的頭盔扔給那人。
    “不要。”來學校喝什么紅酒。
    他邁動修長的大腿徑直往前去，煩躁地幾番擰了擰眉梢。
    這破學校什么時候還特地給他制定了人臉識別的簽到功能。
    簡直喪心病狂。
    余財想到就煩。
    腦子里冒出的，是他爸那張言笑晏晏的假臉。
    “老大老大，學校里最近發生了一件怪事，您要不要聽聽？”
    注意到余財臉色不怎么好的小弟，殷勤貼上去，想說點有意思的。
    余財扯了扯領口，給自己重重扇了兩下風，目光不轉一下地冷冰冰道：“說。”
    “就是——”那人拉了拉尾音，揚起個諂媚的笑，“咱們學校的學霸校花，貌似有喜歡的人了，還是新轉來的一個a中生，聽說是個出了名的傻……”
    碎碎念之后。
    余財頓了下腳步，站定身去呵呵一笑：“校花？”
    “嗯嗯，”小弟笑逐顏開，以為說到了余財的點上，“就是七班那個……”
    話未出口，他就被余財狠狠錘了下腦殼。
    “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不用告訴我。”收拳之后，余財繼續轉身往前去，本就煩躁的心情似乎更為差了。
    他們學校的什么校花校草，他才不關心呢。
    被余財當頭打了一拳的小弟啞然摸了摸自己腦袋，和邊上的其他人交換個眼神，有話想說但是不敢繼續再說。
    -
    食堂。
    溫榮任林淮拽著自己衣角，默默領著他去吃飯。
    邊走，她還邊耐心道。
    “a中的飯菜一樓清淡，二樓重口味，三樓多是小吃。你身上的傷口還沒好，我們暫時先吃一樓的。”
    溫榮和林淮來的比較早，食堂的人還不是很多。
    林淮跟在她身后，慢慢收回打量四周的眼神，帶著靦腆地輕輕對她笑了笑。
    “好，我都聽姐姐的。”
    溫榮愣了下，接后又繼續邁步往前去。
    他們已經很久沒怎么見面了，冷不丁再聽到這一聲的溫榮，莫名生出點感慨。
    溫榮吃飯經常都在固定的一個小角落位置。
    比較安靜。
    她指著那個暫且無人的地方，將手里抱著的一本書放下，對林淮柔聲道：“我去打飯，你先在這兒坐一會兒。”
    “姐姐……”聽聞要自己待在這里的林淮，眼睛剎那帶了層霧蒙蒙，更抓緊了溫榮的衣角。
    溫榮耐心一揚唇，將他按到位子上坐下，順勢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淮乖，姐姐馬上就會回來的。”
    說完，她還抬手給林淮指了指：“我就在邊上這個窗口打飯，你一抬頭就可以看見的。你放心，姐姐不會丟下你的。”
    林淮被溫榮摸了摸腦袋，眼內的怯懦漸漸淡下來。
    再度掀眼的時候，脖頸雖然還微微地縮著，但眼中多了幾分肯定。
    “好，”他的聲音也委屈巴巴，和小時候一樣軟乎乎，“我相信姐姐。”
    輕輕彎著腰的溫榮舔舔唇角，注視這般的林淮，心頭百感交集。
    “嗯，姐姐也相信小淮會乖乖在這里等著我的。”最后，她只說出這么一句。
    溫榮和林淮來了沒一會兒，食堂內的人便逐漸開始多了。
    一波涌進來一波，馬上就塞滿了將近半個食堂。
    溫榮捏著自己的飯卡排著隊，下意識偏頭過去，看看林淮還在不在。
    只見林淮低著腦袋，正好奇又認真地翻看著她帶來的那本書。
    黑色劉海有些長，恰好蓋住了他深邃的眼。
    也是，林淮不是小孩子了。
    溫榮收回視線，抬頭看了看今天的菜單，心里盤算著要點些什么。
    雞胸肉、烤腸、番茄炒蛋——
    這些都是林淮愛吃的。
    溫榮抿了抿唇角，思忖該如何葷素搭配。
    另邊的林淮那里。
    他一手撐著腦袋，翻看著溫榮書上的各種公式符號愣神。
    陽光從邊上窗戶斜照進來，將人無聲映照的溫和，周身多了層毛茸茸的金燦燦。
    林淮看著看著，懶散打了個哈欠，往溫榮那邊瞄去。
    這處位置逐漸多了些人，那邊排隊的地方也多了不少人。
    林淮坐在這里，大概只能透過人縫，勉強找到溫榮的身影。
    林淮手撐著下頜，盯著盯著又覺得有點困，懶洋洋地瞇了瞇眼。
    昨天他沒怎么睡好。
    過了早上的精神勁兒，濃烈的困意在中午這段時間，肆意包圍了他。
    林淮對面方向的女生壓低了聲線，小心用胳膊肘碰碰邊上已經看呆了的朋友：“哎，別老是發愣呀，那個男生在看你也。”
    被提醒了的女生從思緒中回過神來，面龐緋紅地撩了下發絲。
    “哪有，”她的聲音里都藏著害羞，“指不定他是在看別人呢。”
    提醒她的女生掩唇笑了笑，趴近她耳邊調侃。
    “那個男生都直勾勾看你這么久了，你還不給人家個機會？”女生捏著筷子，往嘴里塞了口菜，“這么好看的男生，咱們校內可不好找啊。”
    慢了幾步打飯過來的蔣安安恰好聽到這幾句。
    她邊坐下來邊好奇出言：“你們在說什么？我們學校里還有什么大帥哥嗎？”
    蔣安安一來，幾人的氣氛更加火熱起來。
    一個女生低著腦袋害羞，一個女生偏著腦袋和蔣安安揶揄，并小心用眼神給蔣安安指指林淮：“生面孔，那個小帥哥平時應該不怎么在一樓吃飯。”
    說著，她的話題又有點跑偏：“一樓的飯菜確實不好吃，太清淡了。”
    木楞拿著筷子的蔣安安，對于那女生后面的話語，半句都沒聽進去，胸腔內氣躁騰升。
    她看著坐在那里困瞇了眼，但還是堅持盯著溫榮那個方向看的林淮，氣就不打一處來。
    腦子里滿是今天上午，溫榮無故懟了他們——
    和她說好不理溫榮的幾個男生，卻又在溫榮需要搬桌子時，歡喜跑上去獻殷勤的樣子。
    蔣安安一下放了筷子。
    突如其來的動靜嚇到了邊上的兩個女生。
    “怎、怎么了安安姐？”
    蔣安安煩躁皺了眉梢，朝她們斜過去一眼。
    她輕蔑地看了眼傻樂著的林淮那邊，正端著兩份飯來找他的溫榮，不住冷哼。
    原來能與她的美貌勉強并肩的書呆子溫榮，竟然喜歡這種傻子類型的。
    真是膚淺又丟臉，竟輕易被皮囊迷了眼。
    “呵。”
    蔣安安的這聲冷哼很重。
    其他兩人非常有眼色地，止了繼續說話的念頭。
    -
    吃完飯回去教室的路上。
    溫榮邊走，邊和身側小心翼翼跟著自己的林淮說。
    “適應環境可能沒有那么快，你有任何需要我幫忙的，都可以盡管和我說。”
    聽著，林淮抬起了些腦袋，瞥向跟前的人。
    “姐姐……”他有話想說。
    才冒出兩個字眼，林淮余光便迅速捕捉到一人。
    那人似乎也即刻注意到了他，即刻站定在原地。
    溫榮偏頭，注視身側重新把腦袋低回去，渾身都透著股害怕的林淮擰眉。
    “小淮，”她拍了拍他肩膀，溫和出言，“怎么了。”
    林淮攏著眉心，瞳孔里的恐懼很深。
    他低著腦袋，努力躲在溫榮的身后，想把自己隱藏起來。
    “姐、姐姐……”他抓緊溫榮的衣角，盡量穩住聲線里的顫抖，不讓溫榮為他擔心，“我沒、沒事。”
    溫榮的秀眉皺得更緊了點。
    “小淮，”她又叫了他一聲，聲線放得比方才還要柔，“別怕，有事就和我說。”
    身后，驀然傳出道東西掉落地面的聲音。
    “操……”
    溫榮順勢朝后頭看去。
    入她視野的，是抹耀眼的紅。
    站在她對面的余財儼然一副看傻眼了的模樣，愣在原地沒了反應。
    周圍的人看著這所學校的“不羈大少爺”，紛紛避而遠之，交頭接耳的低聲議論著什么。
    “這個混混杠把子呀，就是咱們現任省長的兒子。”
    “噓，小點兒聲……”
    溫榮瞥著那些人的反應，再看看身后顫抖著肩膀的林淮，心中緩緩浮現個人物信息。
    對面穿了一身紅的男生，應該就是a中同學們口中那個打架很厲害的人。
    溫榮拉了林淮的手，想裝作沒有看到余財，從邊上繞過去。
    卻剛碰到林淮的手，她就看到余財啞然著抬了抬手，臉上寫滿了訝異，瞪大了眼睛地面對她。
    “你……”
    溫榮眨了下眼，更覺奇怪。
    他認識自己嗎。
    疑惑冒出腦海間，后頭林淮委屈巴巴地拉緊了溫榮的衣角，壓低了聲線在她耳邊哭唧唧：“姐姐，這個人好可怕呀。”
    余財豎直了耳朵聽著對面的動靜，面如豬肝色。
    溫榮抿了抿唇，扣緊了林淮的手腕安慰他：“別怕，有姐姐在。”
    她二話不說，帶著林淮轉身走了。
    臨前落在余財身上的那幾眼中，凝滿了濃重的警惕。
    從未被這么對待過的余財，忘了生氣，倒是先抓過了邊上一直閉著嘴的幾個小弟，厲聲指著遠去的二人質問。
    “這怎么回事？”
    小弟看了看慍怒的余財眼色，干巴巴且委屈屈地噘了噘嘴：“老大，我們本來想說的就是這個嘛。”
    小弟的語氣有些低落：“咱們學校的校花，竟然喜歡c中轉來的，出了名的傻子林淮。”
    “……什么傻子？”余財皺了皺眉，望著林淮那個方向張唇。
    小弟以為余財沒聽清，便靠近余財一步，提亮了點嗓音，發音清晰道：“c中轉過來的出了名的傻子——”
    這話沒能完全說出口。
    “林淮？！”
    慢了好幾拍似的余財，猛回神過來般煩躁抓了抓頭發，腦內充斥著身邊人方才說的名字。
    他深吸口氣，才勉強穩住自己的情緒。
    錯覺。
    對，一定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