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驚雙三兄妹間,感情頗深，所以她乍一聽小胖墩如此說話，神情有些訝異。</br> 況且小胖墩看著才這么大點。</br> 燕驚雙斟酌著用詞詢問道。</br> “或是有什么誤會？”</br> “你才這么大點,小孩子之間會有什么危及生死的仇恨嗎？”</br> 燕驚雙思索著，難不成是爭兩塊玉米或是土豆？</br> 小胖墩的聲音卻在此刻緩緩響起。</br> “我們家情況有些復雜……”</br> 小胖墩垂眸看了一下身上的補丁衣,頓了頓,繼續道。</br> “早些年，我們家也是個……地主。”</br> 小胖墩話音落,神色有片刻的僵硬，但燕驚雙未能從他那張腫成豬頭的臉，看出這一絲僵硬。</br> 燕驚雙沒有懷疑，還詫異地接著話：“所以，你家是家道中落才安置到了洪家村？”</br> 小胖墩眼神微有游移，沉默了一會,才道：“嗯,洪家村是祖籍。”</br> “所以，早先家中殷實之時,便發生了先前我所言之事。”</br> “那人所求為何？”燕驚雙皺起眉頭。</br> 小胖墩眉心蹙了蹙,漆黑的眸子垂下,盯著自己的補丁衣裳看了一會。</br> 小胖墩道：“他想取代我的位置,成為……洪家的嫡子。”</br> 燕驚雙有些咋舌：“原來地主家爭斗也如此厲害啊。”</br> 小胖墩眼里難得閃過些許笑意,繼續道：“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爭端，無論大小。”</br> “只是,怪我識人不清吧。”</br> 之后,小胖墩便慢慢同燕驚雙講述這一段過往。</br> 原來此人是小胖墩親戚中的一個小孩子,算是小胖墩的堂弟,小胖墩這一輩的嫡系,只有他一根獨苗。</br> 他父母怕他一人無聊，便從其他叔伯的孩子中，挑了一個做他玩伴。</br> 小胖墩自小長得胖，身子骨也不算強，自也不愛外出，相處最多的就是這位堂弟。</br> 小胖墩因為長得胖，從小就有些自卑孤僻，但這位堂弟卻是熱情開朗，從來沒有嫌棄過小胖墩圓滾滾的外形，偶爾聽到下人說小胖墩壞話，還會拿小石子扔那些下人。</br> 久而久之，小胖墩也被這位堂弟的熱情真誠感染，將他當成自己的親兄弟一般對待。</br> 可是沒想到，在二人一次外出爬山之時，他眼中視為手足的兄弟，竟是推他下了懸崖。</br> 燕驚雙睜大了眼：“你跌落懸崖了？”</br> 小胖墩眼神微閃：“沒有，被路人所救。”</br> 燕驚雙握緊了拳頭：“可惡，此人小小年紀，心思竟如此歹毒，后來他是不是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br> 小胖墩微頓，看向燕驚雙：“他會的。”</br> 燕驚雙：“這便好，好在你家道中落前，還收拾了他一頓。”</br> 但燕驚雙話音一落，琢磨幾分，又感覺自己方才說的哪哪有些不對。</br> 很快，燕驚雙又是道。</br> “不是不是，我并不是說你家道中落是好事。”</br> “且家世并不能決定什么，你若是有能力，不論是生于鳳巢，或是落于雞窩，都能有一番作為。”</br> 小胖墩抿抿唇，眼眸微抬，過了會問道。</br> “那，你覺得胖子怎么樣？”</br> 燕驚雙：“胖怎么了？白白胖胖是積福。”</br> 她看向小胖墩已然看不出原樣的臉，眼角微彎，仿若春風。</br> “你以后定然是個有福之人。”</br>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嘛。</br> “那你會嫌我孤僻嗎？”小胖墩繼續問道，聲音好似藏著幾分緊張。</br> 燕驚雙快速搖頭：“早先是覺得有那么幾分，可先前你讓我位置，被打臉也要幫我爭取時日，你啊，就是個面冷心熱的好人，姐姐我看人很準的。”</br> 燕驚雙說完話，便抬手像個真正的大姐姐一樣輕輕摸了摸小胖墩的頭。</br> 看得出來，這個小胖墩過往身邊就沒幾個對他真正好的人，唯一一個走進他心里的堂弟，反手還背叛了他，甚至想殺他。</br> 小胖墩幼小的心靈定然受到了極大的刺激，其后又面臨家道中落，被土匪綁架……</br> 燕驚雙看向小胖墩的眼神越發同情。</br> 這小胖墩小小年紀就經歷了這么多，甚是可憐呢。</br> 在燕驚雙伸手之時，小胖墩下意識想躲，但不知為何，他最后沒有動作，只是任由燕驚雙輕輕摸著他的頭。</br> 片刻，小胖墩抬眸，看向燕驚雙攝人心魄的面容。</br> 他的母親曾說，這個世上萬物都是有能量守恒的，一個人不可能永遠都在倒霉，永遠都身處于低谷，如果他遭遇了很多的磨難不堪，那么上天在未來定然已經給他準備了一個最好的禮物。</br> ——燕驚雙，便是他的禮物嗎？</br> 是的，一定是的。</br> 小胖墩放于身側的小拳頭驟而收緊。</br> ……</br> 之后，兩人小心躲在山洞里，燕驚雙本擔心會被發現，但沒想到還真走了運道。</br> 她大哥帶著救兵找到了他們，自然也順手捕獲住了那群追擊他們的土匪。</br> 燕驚雙在將小胖墩送回洪家村的路上，同他高興道。</br> “你看，我就說你是有福之人吧，我們這次最后那么幸運，定然是你的福氣到了，我也是沾了你的福氣，才能脫困的。”</br> 小胖墩好似知道燕驚雙是在鼓勵安慰他，他難得笑了笑，輕輕頷首。</br> 旁邊順路的云秋正沖著小胖墩做鬼臉。</br> “讓你說我姐姐不會來，救兵可是我姐姐搬來的。”</br> “讓你說讓你說。”</br> 小胖墩看向云秋，他的面皮還沒有恢復，冷冷的神情有些嚇人。</br> 云秋頓了頓。</br> “別以為你拿丑樣子嚇我，我就不敢說你了。”</br> 小胖墩卻抬手緩緩同云秋行了個禮，輕聲道。</br> “是我的錯，我同你道歉。”</br> “你同你姐姐感情篤定，是我妄自揣測了。”</br> “不過，這樣，真好。”小胖墩低了低聲。</br> 云秋卻是沒想到孤僻的小胖墩這么輕易便同他道了歉，一時他原本準備的罵人的話倒也說不出口，只得咳咳兩聲，表示了原諒。</br> 洪家村先到，燕驚雙將小胖墩放到了洪家村門口。</br> “早些回去吧，你的家人該擔心你了。”</br> 小胖墩卻在原地，沒有挪動腳步，好似有話想對燕驚雙說。</br> 天空中有飛鳥快速掠過。</br> 小胖墩的聲音緩緩響起。</br> “下次見的時候，希望你還能記得我。”</br> 燕驚雙笑道：“自然，我記性很好的，你也不是那么容易遺忘的人，我二人共同經歷的事也不是那么容易遺忘的。”</br> 燕驚雙琢磨，等她醒了就去問問當年這個洪家村的小胖墩如今可還安好。</br> 小胖墩看著像是安心的模樣，日光落下，燕驚雙這才注意，小胖墩雖然面容看不清原樣，但他的眸光卻是十分清澈純凈。</br> 他視線落在燕驚雙身上，過了會，小胖墩伸出拳頭道。</br> “等我去找你。”</br> 燕驚雙垂眸看著小胖墩白白胖胖的小拳頭，有些像早市上賣的白白大包子，煞是可愛。</br> 燕驚雙忍不住眉眼微彎，握拳同小胖墩的拳頭碰在一起。</br> “好。”</br> 擊拳為誓，約定即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