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伸出去的手僵了兩秒，游樂頭一轉，下巴示意左側鋪著草綠床單的單人床：“這張床誰睡？”
    “文浩。”
    “文浩是？”
    “請假了。”
    “為什么請假？”
    “回家。”
    “……”
    “……”
    游樂嘴巴開闔一下，找不到話說了，笑了笑，垂下眼掃向帥氣的時髦手機，發綠的眼暴露出饑渴的心思……真想拆開來看看，抓心撓肺。
    過了一會。
    “吶，應該差不多了。”游樂關掉吹風筒，把手機推到了袁錚面前，“就只能這樣了，要不你別急著開機，晾一晚上最安全，電子設備只要干透了，就跟新的一樣，掉水里就當除了一次塵。”
    “謝謝。”袁錚把手機接過來，道了謝。
    “客氣什么啊？那行，我回去了，小叔等著呢，掰~”游樂一扯插頭，心滿意足地走了，臨到門口，“手機好了和我說啊，真要是壞了……”頓了半秒，臉垮了下來，“我賠你一個。”
    袁錚失笑：“不用。”
    “別介，該我的絕不賴賬，就這樣。”
    游樂出了門，吐出了一口長氣，只覺得和袁錚在一起很難受。并不是被隊友排斥的孤獨般的難受，而是一種更沉悶的如同不停在蒸籠里熏著一樣。那種簡短的回答簡直就是主動切斷話題，讓氣氛一直無法炒熱，自然也別提拉近距離了。
    得益于那漂亮的游泳成績，游樂很想近親袁錚，這不是氣質和長相問題，而是一個人自身的價值，讓人羨慕著想要去多了解的價值。
    這份價值，游樂曾經擁有過，可是卻在他茫然未知的時候從指間溜走，如今他正嘗試著重新找回來，所以袁錚對他有著極其特殊的吸引力。
    “看來得下次了。”游樂暗忖，摸著后脖子搖搖晃晃走了。
    袁錚聽到門口傳來的“咔嚓”落鎖聲，把溫熱的手機拿在手里擺弄了一番，開機，屏幕花花綠綠，就跟種了病毒一樣。
    他看了手機幾秒，又把機關了，反手丟在了桌子上。
    iphone和諾基亞……
    “呵呵。”
    叔侄兩人的晚飯在食堂解決，雖然說要給游樂補充營養，但是一時間要準備不少東西，游明杰就把這計劃給押后了，再說了，國家隊的飲食也不差，自助餐，葷素都有，營養搭配，二三十個菜，色香味俱全，可見食堂的大廚們也下了心思。
    游樂看到一排的食物眼睛發綠，游明杰拍了拍他的腦袋笑：“每餐可都有營養師搭配，味道也下了大工夫，喜歡就可勁兒吃，吃不窮我。”
    身邊一端著盤子夾菜的運動員眉梢一揚，似笑非笑的扭頭看向游明杰：“游導，你新隊員？”
    游明杰轉頭看人：“算是吧，先帶他來熟悉熟悉。”
    “哦。聽文斌說你們過兩個月要去青海集訓？”
    “對，我們……”游明杰干脆轉過身，專心交談。
    游樂從小叔身側探出腦袋，盯著那人看了一會，只覺得面熟，卻一時想不起來，等夾好菜坐在桌子上的時候才反應過來，那不是男子單人羽毛球的世界冠軍？
    艾瑪！
    視線一掃，食堂里百來號人，少說有三四個世界冠軍啊！
    游樂這才想起了一件事，北京天壇公寓50號，運動員公寓，“國寶”大本營！
    這次，托小叔的福，到了不得了的地方了！
    這頓飯，游樂吃得眼花繚亂，光顧著看人了，直到被小叔一巴掌拍了后腦勺，這才乖乖巧巧地悶頭吃飯。
    吃到一半的時候，餐桌邊來了三個人，對著小叔畢恭畢敬地喊了一聲：“教練。”
    游明杰親昵招手：“正好有事和你們談，吃完一起回去開會。”
    三個大男孩圍了一圈，游樂從飯盒里抬頭，第一眼就看向了袁錚，首先打了招呼：“袁師兄。”
    袁錚被游樂燦爛的笑閃了一下神，不自在地點了點頭：“嗯。”
    “袁師兄吃飯啊？”游樂瞎問。
    “嗯。”袁錚回答。
    “以后有空再去你寢室玩。”
    “好。”
    “……”游樂眨巴著眼，看著等著他說話卻自己主動切斷話題的袁錚，訕訕一笑，轉頭看向了坐在左手邊的是白文斌。
    起了水，一身干爽的白文斌看著很精神，濃眉大眼，笑容燦爛，給人一種格外明亮的感覺。
    游樂咧開嘴回了個笑：“白師兄。”
    白文斌點頭，笑容又濃了幾分，轉目看向游明杰：“教練，樂樂在哪里學游泳？你不親自帶啊？”
    游明杰開口：“我……”
    羅鳴突然插話：“當然要帶了，游導在帶我們之前不一直在市體育局嗎？還帶了個特別出色的隊員，應該就是樂樂。不是和你說過？”
    白文斌眨巴著眼想了想，確實有這么一回事，轉瞬笑道：“樂樂，回頭游游？”
    游樂點頭：“好啊，不過接下來幾天都在一起訓練，還要比啊？哪比得過你？”
    “比賽刺激進步嘛。”
    “對了。”白文斌看向游明杰：“既然成績不錯，直接就招進隊里唄。”
    游明杰張嘴，羅鳴又插話：“樂樂最近成績不是很好，下滑的厲害，應該還沒達到咱們隊的門檻，所以游導把人帶過來，就是想親自指導，調整訓練。是吧，游導？”
    游明杰的眉心微蹙，“嗯”了一聲。
    “哦……”白文斌拉了個長音，身體前傾，湊近游樂，“小事，教練厲害著呢，只要你想練，就一定能出成績。”
    “嗯！”游樂又點頭。
    白文斌吃了兩口飯，扭頭又問：“樂樂，那你快開學了吧？之后怎么辦？回隊里還是在這里？十多天的時間有點短了。”
    游明杰頗有同感的點頭，張口欲說，羅鳴再次插話：“你想多了吧你？真要走職業的，文化課順著走就行了，你不也這么過來的？實在不行就課余的時候跑通勤唄。”
    這一次，袁錚也感覺到不妥了，掃了眼教練的臉色，手里的筷子放下，刻意在餐盤上制造出了聲響。
    “噠！”一聲輕響，誰都沒驚動，只有游樂看了過去。
    “沒事。”游樂無聲地說。看來袁錚家教挺好，只是畢竟才來國家隊，和小叔并不是太熟，對小叔的脾氣摸不透，其實這也不是多大的事兒，小叔才不介意呢。
    白文斌和羅鳴的一問一答還在繼續，其實是在拿教練開了涮，氣氛炒得很歡快，等到快吃完飯的時候，羅鳴這才問了句：“游導，等下開會說什么？”
    “哦，小結會。”游明杰放下筷子又說，“還有取消青海集訓的事。”
    “啊？”白文斌咋呼大叫，“不會吧？我都和人約好了，真要取消啊？”
    “誰啊？”游明杰眼風掃過去，最后卻落在了羅鳴臉上。
    羅鳴是白文斌的同寢，兄弟好，哥倆好，什么話題都聊，約了誰肯定清楚，按游明杰的估計，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網上認識的女孩。
    可沒想到這一次羅鳴卻閉了嘴，一副茫然未知的模樣，就是太假，眼光一個勁地閃，心虛地繞了一圈，最后看向了游樂。
    游明杰意有所指地掃了一圈，不再追問了。
    16、7歲的少年郎，青春年華，風華正茂，肝火旺盛，騷的慌……他當然懂！可就算再騷也得忍住了，要是還忍不住，就操到死，總能把體力消耗完！
    “今年十月份在澳大利亞有個‘三國賽’，隊里讓我帶你們過去體驗一下國際比賽的氣氛，那之后再去青海，備戰今年年底的短池比賽。”
    “出國！？”所有人眼睛一亮，就連袁錚也放下了筷子。
    “嗯，加上賽前適應性集訓，預計要花一個月的時間，所以也沒幾天了，去青海沒必要。”
    “無所謂，都好都好！”白文斌連連擺手，笑得樂不可支，臨了還撞了羅鳴一眼，挑了挑眉毛。
    羅鳴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行了，行了，算你猜對了行了吧？”
    游明杰詫異這倆人的表現：“怎么？早就知道了？”
    “‘三國殺’這事在隊里早就……”
    “三國殺？”
    “澳大利亞，南非，中國三國游泳爭霸賽比賽，不就是三國殺嗎？”
    “也是。”游明杰啞然失笑，“挺準確，第一次帶你們出去，爭取拿個獎牌回來。”
    “努力，呵呵，努力……”一提起游泳成績，白文斌和羅鳴就同時“萎”了，打著哈哈笑，不敢輕下軍令狀。
    游明杰了然于胸，搖頭笑著繼續吃飯。
    “小叔……”游樂扯了扯游明杰的衣角，低聲問，“你下個月又要走啊？我的恢復訓練沒問題吧？”
    游明杰扭頭就見到游樂一臉的苦惱，頓時語調也軟了下來，“放心，臨走前小叔一定給你調整好。”
    “真的可以嗎？”
    “小叔說行就行，不過你自己也要加油。”
    “我會！”游樂笑著點了點頭。
    吃完飯，一行五人回到宿舍開了個短會，主要是宣布下半年的訓練計劃，當那一個個恐怖的的數字從游明杰嘴里吐出來的時候，游樂聽得心中直打鼓。
    在那份計劃里：調整訓練，每天最少都是八千米的距離；強度訓練，最少達到了一萬二千米。這只是大概數字，臨到了訓練，到底有多少計時沖刺的無氧訓練不好說，但是一天下來肯定累得只想睡覺。
    不過這數據是按照游樂自己的承受極限來看，顯然國家隊的隊員們都習慣了，安靜的聽完，又嘰里呱啦的問“三國賽”的事。
    游樂在角落里沉默地聽著，一臉的向往，等回過神的時候，會議已經結束，他跟在袁錚的身后走，暗自比了一下身高，嘆了一口氣，莫名覺得袁師兄這一次的“三國賽”說不定真能抱塊獎牌回來。這想法突如其來，卻很堅定，明明才見面不久，甚至稱不上了解，可是小叔臉上的期望他卻能夠看出來，寄予的厚望顯然都壓在了袁師兄的身上。
    “樂樂，去我寢室玩，去不？”白文斌突然回頭，熱情邀約。
    “誒，好好。”
    “走。”白文斌抬手一扣游樂的腦袋，把人給“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