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修遠找來一輛輪椅,推著顧悠然離開病房。</br> 通往停車場的路上，顧海生打來電話。</br> “你怎么還不回來？”</br> “我加班呢。”</br> 說到這，顧悠然抬頭看向老板,討好一笑。自從做了溫修遠的助理，“加班”順嘴就來,不管做什么,只要用“加班”這個借口，就倍兒好使。</br> 顧海生輕嘆一聲，“南山要去打職業的事情，你知道嗎？”</br> “不知道啊。”</br> “他說你同意了。”</br> “……”</br> 叛徒！</br> 顧悠然立刻換了態度，“啊,您說的是他想跟著時斐做電子競技職業選手的事兒啊？我的確是知道一點點”</br> “立刻回家。”</br> “哦。”</br> “要不,我幫你找修遠請個假？”</br> “不用。”</br> 顧悠然若有所思的掛了電話,本來，還想著去錢朵樂家住兩天,等腳好一點了再回去,這下可徹底瞞不住了。</br> “我批了。”</br> 頭頂忽然傳來溫修遠的聲音，在冰涼的夜色中，猶如陳釀的酒。</br> “嗯？”</br> “請假。”</br> “……”</br> 溫修遠把顧悠然送到家門口,顧悠然打開副駕駛的門，正在找合適的下車角度,溫修遠已經走過來,彎腰，手臂勾住她的腿窩，動作一氣呵成。</br> “師兄！”顧悠然及時制止,“被人看到影響不好。”</br> 大院不比別處,只要是個人,就認識他們。大庭廣眾的，容易傳緋聞，萬一被顧海生看到，豈不是火上澆油。</br> 溫修遠停下動作看著她，距離近到鼻尖幾乎碰鼻尖。只是一瞬間，她便被他的美色迷惑，然后，人就被他抱了起來。</br> 顧悠然急忙摟緊他的脖子。</br> 嗯，腰真好，老當益壯不是，年輕有為！</br> 溫修遠走上臺階，才把她放下來，顧悠然拿出鑰匙開門。</br> 客廳里，顧海生和楊文欣像兩尊佛一左一右的坐著，面色不善。中間夾著顧南山，倒也是不卑不亢。</br> 顧悠然扶著溫修遠一瘸一拐的進門，臉上掛著彩，手里還拽著褲腰，三人看到她這架勢，都驚了，紛紛迎上來。</br> 楊文欣有些無措的上下看著，不知道先關心哪里好似的，“怎么了這是？”</br> 顧悠然：“臺階上滾下來了。”</br> 楊文欣急了，“怎么會從樓梯滾下來？臉上怎么也受傷了，會不會留疤？”</br> 顧海生打斷說個沒完的楊文欣，“你別問了，快讓孩子坐下來，沒看她腳也傷了。”</br> “哦哦，先坐先坐。”</br> 溫修遠扶著顧悠然到沙發前坐下來，又小心將她扭傷的腳墊高。顧海生和楊文欣在一旁看著，想幫忙卻插不上手。</br> “疼嗎？”溫修遠柔聲問。</br> 顧悠然搖頭。</br> 溫修遠放心的點下頭，從沙發前起身。</br> 顧海生問溫修遠：“到底怎么回事？剛剛不是說在加班嗎？”</br> 溫修遠剛要說話，顧悠然忽然“嗷”著一嗓子哭了出來，他便順勢閉嘴。</br> “哇～爸，媽，王洛出獄了。”</br> 顧海生聞言色變，“什么？難道他又來找你麻煩了？這些傷是他干的？”</br> 楊文欣勃然大怒，“姓王的一家不得好死，我跟他王家勢不兩立。”</br> 說著，就要沖出去王家算賬，被顧海生給攔住，“先聽孩子怎么說。”</br> 楊文欣雖然被攔下來，但依然氣得不行。</br> 顧悠然抽抽涕涕的說：“他今天在停車場把我打暈，帶我去阿姨墓地，他說是我害死的阿姨，還要和我同歸于盡嗚嗚嗚。”</br> 楊文欣越聽越氣憤，王洛竟然這樣對待她的寶貝女兒，三年前下藥還不夠，現在還要同歸于盡！</br> 楊文欣：“他們王家就沒一個好東西，一個個都是什么敗家玩意兒？還好意思提他媽，他媽不就是被他給氣死的嗎？”</br> 顧海生：“他怎么這么快就出獄了？不是要判個七八年嗎？”</br> 楊文欣：“直接死在牢里才好呢！”</br> 顧海生：“王長勝就仗著他家那點勢力，罔顧法律，目無法紀，遲早有報應！”</br> 這倆人自離婚后，難得同仇敵愾，你一言我一語的罵著王家人。</br> 顧悠然趁機對顧南山使眼色，示意它趕緊躲回房間卻，可他卻像個木頭，一動不動。</br> 她又哭又鬧的，不就是為了給他爭取機會嗎？一點都不懂她心思，白費她一片苦心。</br> “你這擠眉弄眼干嗎呢？”楊文欣皺眉，“又跟你弟打什么歪主意？哦，該不會是苦肉計騙我們的吧？”</br> “我都這樣了你還不相信我？你可以問師兄啊，今天多虧他及時趕到，否則，你就見不到你可愛的女兒了。”</br> 楊文欣和顧海生一起看向溫修遠，顧海生問：“悠然說的是真的嗎？”</br> 溫修遠點頭，神色凝重，“對不起教授，我沒有完成您的囑托，沒有照顧好悠然。”</br> 顧海生嘆氣，“這和你無關，不需要自責。”</br> 聽到這里，楊文欣臉上終于浮現出一絲喜色，一把拉住溫修遠的手說：“你救了悠然，我們還要謝謝你呢，今天多虧你啊。”</br> 顧海生一聽就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不想讓溫修遠跟她多說什么，便擠到他倆中間問：“王洛呢？”</br> “已經被警察帶走，最近他犯了不少案子，短期內應該出不來了。”</br> “這個禍害，死……”為人師表的顧教授覺得這樣說不對，但是實在是氣憤之際，還是忍不住說了，“死有余辜！”</br> 楊文欣在顧悠然旁邊坐下來，緊緊拉住她的手，“告訴媽媽，你還有哪里不舒服嗎？”</br> 顧悠然吸吸鼻子，深深嘆息一聲，“今天是我命不該絕，師兄和警察來的都很及時。你們不知道，王洛在墓地毒癮發作，整個人簡直癲狂了，現在想想還覺得毛骨悚然。經過這次，我是真的想清楚一件事。”</br> “什么事？”</br> 楊文欣和顧海生都緊張的盯著她看，三年前王洛給她下藥，讓她身患抑郁，好不容易才走出來，這次王洛又對她下毒手，他倆都擔心她再度抑郁。</br> “人生短短數十載，現在擁有的一切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及時行樂，做自己想做的事，讓自己開心最重要。”</br> 溫修遠看著她悲愴又生動對神情，聽著這段熟悉的言論，以他對她的了解，肯定又是不按常理出牌。</br> 楊文欣點頭，“你說得對，只要開心，怎么樣都行。”</br> 顧悠然繼續感慨：“否則，當我老了，回想這一生，竟然有那么多遺憾，那該多痛苦！”</br> 顧海生亦是附和，“你能這么想就好。”</br> “所以，你們也同意南山去打職業了？”</br> “……”</br> 溫修遠抿唇忍住笑，眼中的光彩俞加濃郁，不愧是她。</br> 顧悠然大喜，“爸媽你們真的很開明，我和南山永遠愛你們。南山快，謝謝爸媽支持！”</br> “停！”楊文欣即使制止，甩開她的手，“行啊，套路玩挺溜啊，差點就被你給騙了。”</br> 顧悠然臉色一沉，“怎么叫騙呢，你們不也同意我的觀點嗎？”</br> 顧海生：“這不是一碼事，不要混為一談。”</br> “這就是一回事。南山想做喜歡的事情，又不耽誤高考，你們為什么不同意？對了，”她轉頭問顧南山，“你保送定了嗎？”</br> “嗯。”顧南山點頭。</br> 顧悠然立即稱贊，“真好，不愧是我弟，你們看，南山多能干。”</br> 楊文欣：“現在不是單純高考的問題，如果他真的搞了什么電競，這輩子就這樣了，不可能再有出息。”</br> “一輩子干這個怎么了？時斐不也是這樣嗎？還有溫總，我師兄，也覺得這是很好的行業啊，還給時斐投了300萬呢。”</br> 此話一出，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溫修遠，楊文欣和顧海生齊齊看向他。</br> “你給時斐的俱樂部投錢了？”顧海生皺眉質問。</br> 溫修遠看著拼命對自己擠眉弄眼的顧悠然，抿唇笑了一下，點頭道：“確實有這回事。我個人認為電子競技行業前景不錯，新興產業需要時間讓大家接受，起步期也非常艱難，需要更多的支持。20年前大家對互聯網也秉持著觀望態度，今天卻成為了生活必備。對于電子競技，我們應該多點支持和耐心。”</br> 顧悠然立刻附和：“對啊，你們就是觀念守舊，試著去接受多好啊。”</br> “我聽說職業選手職業生涯很短，這幾年時間浪費了，以后怎么辦？”顧海生的態度已經有了緩和。</br> 楊文欣跟著說：“對啊，時斐不就是休學了兩年又回去上課嗎？”</br> “退役后可以做賽事解說，賽事組織宣傳，或者像阿斐那樣成立俱樂部，開發電子競技游戲等等，可從事的職業有很多，就看南山喜歡什么。”</br> 顧悠然在一旁繼續發感慨：“在人生的長河中，兩三年猶如白駒過隙，一晃而過，根本不值得一提。”</br> 顧海生冷哼：“你剛剛還說人生短短數十載，這么快就變了。”</br> 顧悠然愣了一下，硬著頭皮說：“人生說長也長，說短也短。”</br> “反正，我還是不能同意，專職打游戲，讓我和你爸的面子往哪放？”</br> 顧悠然斂去輕松的神色，看向楊文欣，“說了這么多，只有這句是你的真心話。他打游戲又不是你打游戲，和你的面子有什么關系？再說，這么多年你管過他多少？現在站出來說他打游戲讓你沒面子是不是太晚了？”</br> 這話讓楊文欣非常不高興，而且還當著溫修遠的面，她就更生氣了，“怎么跟媽媽說話的？”</br> 顧悠然：“反正打職業這事兒，只要南山高興，我絕對支持。”</br> 楊文欣氣得不行，正要繼續發難，顧悠然忽然閉上眼睛開始哼唧：“不行了，我頭暈，暈的厲害，可能碰著腦袋了。”</br> 楊文欣：“……”</br> 顧悠然扶著額頭，有氣無力的說：“我可能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好好休息。”</br> 顧海生見狀，不管她是真的頭痛，還是裝的頭痛，但是受傷是真的，于是嘆口氣，對楊文欣說：“今天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南山的事情，我們都冷靜考慮考慮。”</br> 楊文欣還不肯罷休，顧海生搶在前面說：“南山，送你姐回房間。”</br> 顧南山點頭，走近正要去扶顧悠然，被溫修遠制止，“我來吧，你帶路。”</br> 溫修遠再次將顧悠然抱起來，本來是裝頭痛，這次干脆閉上眼睛裝暈。</br> 穿過客廳，離開父母的視線，顧悠然小聲說：“你當著我爸媽的面這樣抱我，會不會對你不太好？”</br> 他笑了一下，喉尖輕輕滑動，下顎線性感的不得了。</br> “這是我的事，你就當不知道。”</br> “……”</br> 溫修遠將顧悠然送入房間，放在床上。而她床的正中間，還放著一個印有蘇亦頭像的抱枕。</br> 大意了！他會不會生氣啊？讓她徹底暈過去吧。</br> 溫修遠自然看到了蘇亦的抱枕，不僅如此，他還看到墻上貼著蘇亦的海報，書柜上擺著蘇亦的Q版手辦、水晶相框。</br> 舌尖掃過牙槽。呵，還真是處處蘇亦。</br> 顧悠然抱著被子，緊緊閉著眼睛，只要我不醒來，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當做從未發生過。</br> 等了許久，一點動靜都沒有，她偷偷睜開一條縫，正好看到溫修遠還在看著自己，嚇得她再次閉緊雙眼。</br> 感覺到他的手指劃過額頭，輕輕柔柔，順著臉頰滑下來。她的心尖跟著顫，牙關咬的更緊。</br> 他的呼吸越來越近，她抓著被角的手指握得更緊，既期待，又緊張。</br> 然后，聽到他在耳邊呢喃：“我走了，乖乖睡覺。”</br> “……”</br> 感覺到床邊彈起，接著聽到房門關上的聲音，顧悠然睜開眼睛，盯著天花板，說不上此刻的心情，是應該松口氣，還是應該嘆口氣。</br> 一回頭，看到原本放在床頭的抱枕已經被扔到了床尾，還倒扣在床上，蘇亦臉朝下。</br> “……”</br> 溫修遠道了別，從顧家出來，上車后并未及時離開，而是先給周昊打了電話。</br> 周昊：“這邊都處理好了，警方也都打過招呼，您放心吧。”</br> “盯緊了，不能讓他們隨隨便便處理。”</br> “是。”</br> 溫修遠按按眉骨，“你知道那種，可以印頭像的抱枕吧。”</br> “啊？我知道。”</br> “嗯，就那種，做一個，哦不，做兩個吧。”</br> “是。那用誰的頭像做？”</br> “我的。”</br> “……”</br> “還有悠然。”</br> “……”</br> “越大越好。”</br> “……”</br> 周昊掛了電話，八丈和尚般摸不到頭腦。總裁談戀愛這么別致嗎？</br> 不是，也不給照片嗎？沒照片怎么做抱枕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