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br>
「多少天了？」我問著，問自己，不過數學不好，我算不出來。我清楚的不只是天臺上的人影，我更清楚四周圍的傳言以及在食堂吃飯的時候總會聽見的閑言閑語。是的，多少天了，他們還是不厭煩地對我跟健指指點點。</br>
「哎唷──你們知不知道那個班級的事？」在我們的身后那一桌女生，是上次羽球社的那班人，說這句話的是姊班上那根竹竿子。</br>
「什么班級？」其他人鈍鈍地問，只有羽球社那個短發女生大聲地說：「還有哪一班啊？出了名的鬧事班啰！」</br>
「他們又打人了？」「這次是打老師，還是打學生?。俊埂鸽y道我們的校長又要特意去監督了？」那桌的四個人明知道我們就在他們附近，還是高談闊論，生怕我們聽不見似的。</br>
「喔──這回倒不是打人?！怪窀妥宇D了頓說：「是里頭有只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刮衣犃耍瑧c幸跟我一起吃飯的是香鈴跟小嵐，因為一個會在狀況外，一個對健的事不會太沖動。</br>
「不只呢！最近還有一只豬幻象自己是灰姑娘，以為可以引起王子的注意呢！」短發的女生故意朝我的方向這么說，竹竿子接話吃吃笑著：「搞不好可以，因為王子要向世界證明自己的同情心跟愛心嘛──」</br>
「哈哈哈，是啊──這只豬不久后就會被扔到遠遠的?！巩斢腥诉@么說的時候，小嵐差不多要發飆了，在她還沒站起身以前，我按住她的手，搖搖頭，我沉默的聲音對她說：「由她們去說?！?lt;/br>
「……」小嵐氣得說不出話。我為什么不開口？呵，很簡單，因為我一開口就等于承認了所有的事情，她們搞不好還會對你說：「我們又不是在講你?！谷缓笥忠惠喌娜⌒ΑＳ袝r候，這些人我反而沒開始討厭，我卻真心地討厭林衡賜這個人，他總是跟我做對，尤其是當我渴望和平的日子，他偏偏來給我搗蛋，他比姊姊更難纏，更不會給我好日子過。</br>
「喔！我的灰姑娘，跟我回皇宮吧！」林衡賜出現在我身后，拉著我的手臂，也沒等我說什么，就把我硬拉起身，大踏步地走了兩步，突然放下我走到那群女生的桌邊，當時全桌的女生都瘋了，個個害羞得要死，再加上林衡賜他笑得燦爛，我覺得她們差不多要開始尖叫，不過也沒發生，因為那小子很有禮貌地說：「各位小姐，非常感謝你們為我的灰姑娘拉南瓜車。」</br>
我能說這小子淘氣嗎？還是優秀生真的只會用隱喻的手法去損人？</br>
「真懷疑她們會聽不懂。」他回來拉著我離開了食堂走到老樹下，我無奈地回他一句：「拉車的四只老鼠，有人會不知道？」</br>
「難說難說，那四個人有沒有腦我都懷疑?！顾B皮地笑著，我只是點點頭附和著：「是是，知道你是大天才，你最有腦，好不好？」</br>
「哈哈哈哈──」他笑個沒停，真的是自戀狂，如果健不是跟你同年，又跟你長得不像，我會懷疑你們是兄弟的。</br>
「好了，大天才，請問你要干嘛？」說完，我站住了腳，不跟著他走。</br>
「喔──」他好像思考了很久，才說：「沒干什么。」我的眼珠子差點沒因為我的眼皮張太開而掉出來，我抓住他的衣服，握拳的那種，氣炸了說：「那你干嘛打擾我吃飯??？」</br>
「喔──那你干嘛跟著我走？」他嘻嘻笑的樣子真的讓我很想打他，而且我還會打他左邊的臉，對他說：「上帝說，左邊被打了，就要把右邊也湊上來給我打多一下?！谷缓笤俳o他狠狠地在右邊補上一下。</br>
不過，又是什么都沒有發生。</br>
姊的殺氣跟健的傻氣一起被我偵測到的時候，我會只想著逃，盡管這是正常的休息時間。但當時是前后無路，林衡賜也沒了蹤影。</br>
「噓！噓！上來啦！」樹上頭傳來了聲音，我抬頭看見林衡賜上了樹，眼看我就快出現在姊跟健的視線范圍，我拉了他的手，也順利地爬上樹。一上去，姊跟健就到了樹下，我看著林衡賜三八地笑著，才想起現在是休息時間，我根本不需要逃?！高砖ぉ]有我做橋梁，健也能跟姊獨處了？」我心里大大的問著，很興奮的，「難道健成功了？哇──好想知道──」心里這么說，我當然豎起耳朵聽。</br>
「你找我，是小寧出事了？」姊急切地問著，健愣了愣，連忙說：「不是，是我找你。我……我有話想跟你說?！刮铱粗∧樇t差點沒笑出來，但看他這么難得的認真，就只能硬生生忍住。</br>
「我聽著?！箍催@小子吞吞吐吐，要說不說的樣子，也難怪姊會說出這句話。</br>
「我喜歡你，想跟你在一起。」健一口氣說了出來，我跟林衡賜都被嚇到了，反而姊姊沒有什么大反應，她那很堅定的語氣，清楚地說：「想跟我在一起？唸好你的書再說吧……」</br>
說完，留下健一個人，而我們樹上的兩個人，沒有人察覺。健的臉紅早已經退去，呆住了很久，連休息時間都給他發呆過去了。最后，他像空殼那樣恍恍惚惚地離開。幾次我想下樹，但是林衡賜都拉住我搖頭。我才意識到……或許，這些事情真的不該歸我們管。</br>
下了樹，我還站在健的位置上想著姊的話，林衡賜推推我勸說：「好了，回教室吧?！?lt;/br>
「嗯?！刮尹c頭，然后跟著走?；氐浇淌?，我看著健一直沉默，放學了都不知道。走到他的身邊，看著他的難過，心里不知不覺地討厭姊。我不知道親人跟朋友我該怎么衡量輕重，我只是覺得這傷人，很傷人……</br>
「是不是優異生就了不起？非得要說這么難聽的話嗎？」</br>
「那我不是早就丟完你的面子了？」</br>
我忿忿不平的情緒很難控制，而這種不平衡的情緒往往引發我身體機能里的一個自然反應，它的出現機率頗高，而且最常在姊的面前，是的，我又把我心里想的當著姊的面說出來了……最終，我只能在姊那副「你說什么??？」的表情上呆上一秒，然后跑掉。</br>
因為我知道我該去撞撞牆。</br>
姊愣住，健反而追著我出來了。他擋在我前面，抓住我的雙肩對我說：「沒關系的，我沒關系的……」</br>
「我并沒有覺得被傷害。我知道她為什么會這樣子說……」健帶著痛楚，還對我笑著說。</br>
「你什么都可以不相信，什么都可以不知道……」</br>
「但，你必須知道，也必須相信──你的姊姊是世界上最溫柔最善良的人?！?lt;/br>
我低著頭不想看他的表情，而他說的話，在我心里運轉處理了很久……說真的，如果那個被傷害的當事人都可以原諒傷害他的人，我有什么資格去責怪任何人？討厭任何人？所以，我乖乖地回到姊的身邊，乖乖地道歉。因為我剛才說的真的是賭氣話，姊就輕易地接受我的對不起，然后我們回家，又留下健一個人。</br>
盡管，真的與我無關，健的難過跟姊那一整晚的心不在焉，我都非常在意。可惜，這種感情跟親情不一樣，它在我理解之外，我更無法適應隔天的健。</br>
「喔！美女姊姊，又來找白癡妹妹？」健咧著嘴笑著說，我從后頭狠狠給他踹了一腳，而姊只是瞪著這小子。只見他完全不理會我的攻擊，心花怒放般地對姊說：「哎，美女，不要這樣看我，我會被你電死──」說這話的時候，他還把雙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全班差點沒扔鞋子抗議他那噁心的自我陶醉。</br>
「……」姊傻眼著，我還第一次看到有人能令我姊姊傻住。趕忙地我拉著姊到教室門口，把她推出去：「姊，你快點回班，這里太危險?！?lt;/br>
「喔！你怎么忍心就這樣走了呢？」健沖了過來，我用手肘給他胸口來一記，本來快速前進又是沉重物體撞上我這輕輕的手肘，該是極重撞極輕，爾后兩個物件都會依重物原速方向前進，不過很可惜，我沒有給他真的撞擊，只是帶一帶讓他滾到別個方向去。</br>
「哇──」遇害的慘叫聲，在花果山是不會有任何人理會的。姊擔心地探了頭進來，我把她安心地推了回去，送她多走幾步，還邊說：「沒事沒事，別擔心。」</br>
「臭小子，敢說老娘白癡??？」我對著癱瘓在地上頭昏昏的健叉著腰得意地說：「現在知道利害了吧！」背后伴隨著健的三字經新版，我回到位子上。</br>
「他跟你姊姊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小嵐在上禿鷹的課時小聲問我，我嘆氣，一句話也不回答。健，連小嵐都看得出你假裝沒事發生，你還真有能耐繼續這樣跟我姊去纏嗎？</br>
「我們也不能做什么?！乖S久，我這么對小嵐說，她點點頭也嘆氣：「沒錯?！?lt;/br>
那小子后來一直都像沒事那樣對著我的姊姊打轉，像蒼蠅遇上大便那樣無法自拔。不要說我形容得噁心，這句話完全原創于健的口中，他的嘴巴該是什么都吐不出來，卻能讓周圍的人都吐出了血。</br>
越看他沒事，我越覺得不妥，可是，我真的無能為力，只好觀望著，什么都不做。就像那個在天臺上的人影，也總是觀望，什么動作都沒有，但依舊讓人感覺到那眼神仍在盯準你看。我沒有故意盯住健看，只是因為他被編排坐在我前面的座位，我沒有辦法省略他的背影。</br>
或許，很多人也無法省略掉我的背影。所以，除了我的頭需要買保險以外，我的背也開始有這個必要。</br>
離開食堂的途中，背后被硬物撞擊，那是小小的、冷冷的冰塊，我不需要回頭也知道那是冰塊，更知道這是上次那根竹竿干的，因為這件事情已經發生過太多次了，而且身后總會傳來她們的笑聲。我突然感激那個只是觀望的人，至少對方什么都沒做。真的不要問我為什么不去質問那群瘋女人，因為你罵了、還手了，對方也會假裝無辜的。</br>
世界上，有很多事情表面上看來是不公平的，但最終老天會讓它們變得公平。這就是人家常說的：「人無百日好，花無千日紅」?！负?，風水輪流轉，我就不相信我看不到你們這些人倒大霉的那一天?！刮易焐想m然不說，心里卻惡毒了起來，看來，姊姊白骨精的功力我學了幾成，可以變身極快的那種。</br>
不過，我沒料到詛咒可以實現得這么快。有人用冰塊向那群女人的背扔過去，我聽見怪叫聲而轉頭，那群女人正在亂，兇狠地走向那個人。而那個人是永遠都會為我制造麻煩的林衡賜。</br>
「為什么向我們扔冰塊？」竹竿問著。</br>
「哦？你說有人向你們扔冰塊？」林衡賜裝傻著。</br>
「不是有人！是你向我們扔的?！怪窀蜌夂艉舻卣f，其他人都在七嘴八舌地附和。只見林衡賜淡定地說：「是嗎？我怎么不記得我學過這么下三濫的手段？」</br>
「你！」那群瘋子鬧了起來，林衡賜很痞子地說了句：「有證據，你就去訓導處告啊──不要在這里學瘋狗叫。」</br>
「你有種！」竹竿粗魯地罵了一句，林衡賜故意地哈哈大笑，而我嘆了氣，在那群瘋子瞪著我的時候。這臭小子難道看不出我的這番遭遇完全都是因為他嗎？唉，受到你們這些風云人物的照顧，我真的開心不起來。周圍的人都嫉妒死了，眼紅著不愛看到別人好，就來欺負人。林衡賜這番動作，我真的能夠預料到我以后的日子不好過，所以我一點都不感激他，我搖搖頭轉身就離開食堂。</br>
這個世界很復雜，很多事情我沒有辦法得到答案，就像大家都住在同一個地球上，我又不是外星人，我也沒有要破壞你什么，我安靜地呆在一邊也沒擋你的路，為什么就偏要找我麻煩？</br>
「唉──我今年的日子是越來越難過啰──」</br>
為自己嘆的氣比為健嘆的更長。</br>
【被人欺負的事情，是個迷中迷。就像姊跟健的事情一樣。我沒有字眼來解釋，只有嘆息?！浚ㄎ赐甏m）</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