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兩浙來信。
打馬的信使一路背著竹信桶, 晝夜趕路,終于到達京中,入京城大門時未從下馬, 只言:“我是兩浙海上通商部的,直面見顧大人, 有要事稟告。”
守城門的一聽,立即放行, 未曾檢查。
因為這人穿戴的是官家服, 其二說話時亮著腰牌, 是可通皇宮的牌子。當(dāng)即是放行,待馬跑遠了, 才嘀咕一句:“這什么衙門?怎么沒聽說過。”
“是沒聽過,不過兩浙那邊的——”
“兩浙?!那個新衙門, 狀元爺過去的那個。”
最初問話的隊長也記起來有這么個事,說:“還真回來了?我記得去了幾年了?”其實已經(jīng)記不住了,做買賣商賈的事情,跟他們當(dāng)差的有何干系, 記這個干嘛。
“好、好像是五年秋去的。”
馬兒直奔大歷皇宮,到了定門才下馬,手持腰牌要見顧大人, 守宮門的侍衛(wèi)比城門要嚴, 要了籍冊,檢查了腰牌,驗明正身后還要檢查身上可有危險武器,看那竹筒——
信使拆開了桶帽,倒出了幾封信件,這信件是封的不能拆。
“一路打馬過來, 怕污了信,各位大人請看。”把空竹筒讓守門的侍衛(wèi)檢查。
沒能藏的了武器就成。
信使裝好了信,這次徒步匆匆進了宮門,自然還有侍衛(wèi)引路的,一路到了太極殿后殿的內(nèi)閣,這才停了腳步,侍衛(wèi)不能進,門口太監(jiān)進入通傳。
此時八月末,京里天氣還是秋老虎,尤其是正午。
顧兆剛吃過午飯,坐在椅子上打個盹休息,聽到太監(jiān)傳話,頓時一個激靈,什么困意都沒了,站起來匆匆往外走,“海上船回來了?”
“回顧大人,奴才不知,只知道兩浙的信使來送信,就在外間候著。”
顧兆三兩步已經(jīng)到了外間了,信使見了他要見禮,顧兆先道:“不多禮,信呢?什么時候回來的?”
信使遞了信桶,恭敬說:“回顧大人,十日前船到兩浙海城碼頭。”
“安頓安頓他。”顧兆拿了信桶沒拆開,而是往殿外走去,去后頭永雙殿面見圣上。
永雙殿偏殿還能聽到小柿子笑聲。
外頭候著的公公見了是顧大人前來,一溜煙的上前請安,說:“顧大人大熱天的過來辛苦了,奴才給您通傳,您先在涼處等一等。”
“有勞公公。”
“不敢當(dāng)。”太監(jiān)忙進內(nèi)殿,找了他家?guī)煾嫡f:“顧大人來了,在外殿等候。”
茍貴去通傳,先讓徒弟請顧大人進。這都不用想,也就圣上和皇后相處時可能會讓顧大人略等一下——畢竟要整理儀容,今個兒皇子來了,不用等候的。
果然進去一說,皇后先說:“這個時間過來,應(yīng)該是正經(jīng)事。”
“快請。”歷無病道。
顧兆已經(jīng)到內(nèi)殿門口了,太監(jiān)打了簾子,先是撲來一個小人影,叫:“伯伯好。”
“你好,小柿子。”顧兆笑說。
歷無病一看,跟他哥說:“指定是什么大好事。”
確實是大好事。顧兆把信遞過去,一邊說了船回來了,容燁一聽也驚訝,而后驚喜,“回來了?這都快四年了,沒想到真的回來了。”
時間往后越拖,黎周周是最操心擔(dān)心的,有時進宮跟容燁說話聊天,就說起出海的船,貨都是其次,人要沒事……
信是歷無病拆的,一共兩封,一封是李金義寫的,一封是王堅所書。
歷無病拿的是王堅寫的,拆開了跟他哥坐一處看,小柿子過來坐在旁邊也湊過去看,這一家三口越看是越迷瞪。顧兆手里是李金義的信,寫的比較籠統(tǒng),何時回來,帶的貨物有什么——
竟然還帶了人,說這人皮膚黝黑身體強壯高大,也有金發(fā)碧眼皮膚雪白的。
“這么多?”歷無病拿著信問他哥,“這算下來,比咱家私庫還多?”
容燁則說:“多數(shù)百倍。”
后來交換信看,顧兆一看,王堅信里對帶回來的金幣、珠寶等清點,要是換算成現(xiàn)代銀行卡后頭的零,那可能要數(shù)的迷瞪了。
“……我瞧瞧,種子種子,真的帶回來了。”
信上寫帶了數(shù)種種子,有刺激辛辣朱色彎月帶尖的——這不就是朝天椒么。
永雙殿內(nèi),君臣是互相瞪直了眼,開心的。
大歷底子是有,康景時期攢下來的,但不多,康景帝后期也有些奢靡,畢竟海晏河清久了,天下太平,老皇帝辛苦一輩子自然是要享福的,到了天順那時候打仗、嚯嚯了一筆,輪到歷無病上位,前幾年打仗,那真是擠著來的。
梁子致管戶部的,那時候打仗往出掏糧草銀響,有段時間都是躲著顧兆走的,后來還是容燁開了皇帝私庫,把前朝歷朝歷代皇帝攢的私庫掏了一大半。
……那幾年,顧兆嘴上沒說,其實整個大歷庫房都是緊著的。
皇帝的私庫也空空蕩蕩,后來打下茴國、蕃國,充盈了些,但也不如之前了,畢竟多少位皇帝攢下的東西,全都賣了干凈。
如今——
哈哈有錢了。
這是國庫的錢。自然之前出海時還有私人商賈出資的,容燁當(dāng)時也投資了些,不過大頭是官府,即便是這些私人的,如今分的利益都是一筆巨款,可見這次回來的豐厚。
歷無病扛著柿子哈哈大笑說:“你阿爹賺的多了,咱們發(fā)達了。”
要是史官看著,肯定要記上一筆,怎么跟暴發(fā)戶皇帝似得。顧兆雖是這么想,可也笑的開懷,大歷有了錢,能做的東西多了,民生、基建等等,正好這四年打仗虧的底子緩了過來,現(xiàn)如今東風(fēng)到,能敞開了手腳了。
京里是沒看到盛況,百艘大船到碼頭,一箱箱金幣往下抬,各色的酒壺、桌子椅子據(jù)說都是金子打造的,還有認不出的東西,可是名貴。
海上通商部四年前惹了大歷官員笑話,四年后,一舉成名,成了大歷官員人人好奇打聽又眼紅酸的肥缺了,可惜啊,這部門誰都塞不進去,直接隸屬皇帝管的。
“李大人真是深藏不露的,這正六品的官,可比京里那些二三品的還要厲害。”
“這倒是,誰承想這部門竟是圣上管的。”
都說天子門生,好家伙這還有天子衙門的,那就是純臣,純皇帝的人。官雖小,可前途不可限量的。
“其實我聽來的,李大人只是面上的,這通商部其實管事打理做主的是顧閣老的夫人,就是出海的大商也是顧夫人的人。”
“真假?”
“自是真的,你去打聽打聽,當(dāng)年辦事顧夫人兩浙到昭州往返,同那些合伙的商賈談買賣,還有定的東西,簽的單子都是顧夫人的名字,我那時候才知道,原來就是大名鼎鼎的昭州商黎老板。”
“顧夫人姓黎我知道,這昭州黎老板竟是顧夫人?”
“真的不能再真了,又不是我說的,你問問那些出海出資的商賈,看看當(dāng)初是誰簽的單子,海上通商部的印章旁,第一個名字是不是黎周周三字,李大人的名字還在后頭,契書就是有的,我看過了。”
“那怎么——”這人驚的找不回舌頭,好半晌才說:“那當(dāng)時咋沒說,這么大的功勞。”
“當(dāng)時咋說?黎老板是哥兒是夫郎,又是顧閣老的夫人,誰能信服?傳出去了,那些當(dāng)官的不得拿著個罵顧閣老,顧閣老是為民為國的好官,那些商賈其實都信昭州商黎老板名頭,不然——”
“我說句大實話,李大人當(dāng)時是狀元,可就一個六品的官,又是新衙門,那些商賈多精明,就算是當(dāng)官的要錢要做買賣,面上隨便給個仨瓜兩棗應(yīng)付差事糊弄過去就好了,怎么可能動老本給出那么多?任勞任怨的奔走,還拉了其他人呢?”
“全都是看在昭州黎老板面上的。”
這倒是,商賈精明,當(dāng)時通商部可不是如今顯露名氣的通商部,那時無人問津,連衙門都是小院子,不是什么正經(jīng)氣派衙門。
如此來看,這人說的是真的。
“沒想到啊,一個哥兒竟能有這等大本事。”
“出海帶頭的就是哥兒,可是威嚴的厲害,管了一萬多人,我看下船的人提起來,都是一臉佩服和尊敬的,好像說數(shù)次驚險都快沒命了,是王大商帶他們回來的。”
東西太多太重,京中調(diào)了鎮(zhèn)南公孟將軍帶數(shù)萬兵來護送。
黎周周先前往的,還要清點賬本,該給那些商賈分的先分了……
據(jù)周邊的百姓講,東西多的,光是從船上搬到地面上,就花了一個多月,更別提裝箱運送,那真是車馬成群,浩浩蕩蕩,頭看不到尾。
這得多少錢啊?
自然是不知的。
光武九年,十二月初。
鎮(zhèn)南公孟將軍護送海上貨物入京,打頭坐鎮(zhèn)的竟是顧閣老的夫人黎周周,跟隨一同入京的有通商部李金義李大人,出海大商王堅等人。
這路上走了兩個多月,一路沒敢停歇,主要是東西太多。也幸好大歷的主路水泥路修好了,整個商隊車馬全是橡膠輪胎,馬兒都是高頭大馬,耐力好能運重物,一路北上還遇到過雨雪天,也幸好水泥路好走,不必顛簸泥濘。
十二月八日,到達京中。
京里百姓夾道歡迎瞧熱鬧的,侍衛(wèi)相護,沿途不停歇,一路走平安正街入皇宮,百姓熱議紛紛,許久都沒停歇。
太極殿前廣場,百官等候許久。
那些東西入了皇宮中,將士卸貨,黎周周攜著李金義王堅上前,向圣上遞了貨物清單,光是賬單就足足有十本。
“都免禮,你們是大歷是朕的大功臣。”歷無病不讓跪。
三人謝過圣上,先是匯報總金額,金幣銀幣,光是金幣便有一億三千萬兩,銀幣更是高達六億七千……
百官:!!!
眼睛都快瞪出去了。
難不成這箱子里都是金子銀子不成?
后來史官記載,將這日種種事無巨細的記錄下來,用‘百官聞之?dāng)?shù)目龐大失儀’、‘太極殿前嘩然久久不息’、‘圣上大喜重賞’……
“民黎周周愿意用功績換一個請求。”
“黎老板請講。”歷無病其實早已知道些,只是看到黎老板如今這般,不禁動容。
黎周周正色道:“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愿我兒子黎照曦能科舉入仕。”
這下百官嘩然,有人先是反對言不可。
不成體統(tǒng)、不可、哥兒豈能入仕科舉等全都出來了,剛才聽到金額數(shù)字龐大殿前失儀的,這會臉上神色還沒變回來,先沖出來喊不成。
顧兆脫帽上前,道:“臣懇求圣上準許黎照曦科舉入仕。”
“臣懇求圣上準許黎照曦科舉入仕。”孟見云出列。
這下可是捅了言官的窩,像是掌握了顧閣老、孟將軍把柄一般,開始說顧兆和孟見云此舉是要挾圣上——
“沒什么要挾的,朕準了。”歷無病看著那些言官,指著太極殿前的箱子,“打開讓這些人瞧瞧,你們不讓哥兒科舉入仕,不就是覺得哥兒無能無才不堪大用,可這些銀錢,就是把你們?nèi)屹u了,也換不來。”
“這是錢嗎?”
“這是大歷未來的繁盛,是百姓安居樂意的根本。”
“你們一個個除了不可不能外,還會說什么?撞柱子是吧?”歷無病冷笑一聲,“往那箱子上撞,這沾了你們攻訐功臣的污血銀錢,百姓用起來才是大善。”
“撞吧。”
這下那些跳出來的官沒了聲,因為沒人攔著他們不說,真撞了箱子死了,那不是忠心耿耿以死諫言的忠臣,而是誣陷功臣的小人了。
這等污名誰愿背負?
后來這一日便被記在史冊,對后世影響重大,哥兒自此后可科舉入仕做官,但前提是需要家族有對大歷貢獻,亦或者三名擔(dān)保人,可是鄉(xiāng)紳,或是舉人、官員都可,才可有了科舉的資格。
雖是比男子科舉有條件限制,但是這是踏出的第一步。
十日小朝會上,光武帝連發(fā)三道圣旨,其一哥兒可科舉入仕,政令頒布,通告大歷。其二,封王堅為昭海伯。其三,立皇子歷天蒔為皇太子。
這下子,是大歷上下皆是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