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宮里的學殿也換了匾額, 現在叫思學殿。殿的位置在偏東一些,是離皇子苑近的,跟著西院的后宮嬪妃娘娘們離的最遠, 同圣上的永雙殿也有些距離, 不過不算太遠。
大臣家進宮上學的少爺公子們,每日是早上辰時一刻到思學殿, 差不多就是早上七點十五,上到中午, 連著用午膳帶休息正好一個時辰,下午兩點上課, 上到四點半放學。
也不是上五日休兩日, 而是跟前朝官員沐休時間表對著, 十日一休。
黎府早上五點一刻, 黎照曦的院子就點了燈。黎照曦跟京里的公子哥不同,平日里不怎么用下人伺候穿衣,下人只需要將要穿的熨燙好掛在一旁, 黎照曦早上自己穿。
他先是一身里衣,不著外衣,洗漱后,下人上了簡單的早飯。
一般有豆沙包、雜糧飯團、拌粉之類的, 黎照曦的胃口還是偏昭州那邊, 愛吃米多,面食上就唯愛豆沙包。
他著單衣簡單用完飯,漱過口,這才穿上外衣換了靴子,下人上前給少爺束頭發,一切打點妥當后, 黎照曦帶著貼身小廝出了院子,直奔正院。
正院還沒點燈,不上小朝會時,大歷的官員上班時間相對來說還是比較舒服的,顧閣老今日不用上朝會,加上如今住的近,因此沒起那么早。
黎照曦到了正院,就站在倆爹臥室門口,作揖拱手喊:“爹,阿爹,我去上學了,爹你別睡了小心遲到。”
待里頭響起哼哼唧唧聲,黎照曦一聽,嘻嘻一笑,說:“孩兒走了啊。”這下腳步輕快的出了正院去上學。
邁出黎府大門時,也就六點左右。
黎府門前已經停了一輛馬車,馬車簾子掀開,里頭小黑喊:“老大哥,我阿爹今個兒給我做了炸餅子,卷著菜可好吃了,我帶了你吃不吃?”
大白要科舉,不入宮學,這名額就落在小黑頭上。
兩家是斜對門,小黑每日入宮上學先來黎府門前早早等老大哥。
黎照曦早上吃的豆沙包,一聽說:“我剛吃過,你先給我放著,一會到了學堂我在吃。”
“好。”小黑屁顛屁顛的可聽話了。
兩輛馬車碌碌走在寬大的太平正街上,時不時的還能撞見其他馬車,有的馬車明顯寒酸,見了黎府、嚴府馬車,那就避讓一下,讓前面兩車先走。
“閣老這么早上值?真是辛苦。”馬車里小官感嘆道。他家住的遠,每天早早趕過來,就怕路上避讓耽誤工夫遲到了。
前頭趕車車夫眼神好使,回話說:“大人,今日黎府馬車趕車的不是給閣老趕車的車夫,是他家小公子的車夫。”
“是去宮里念書啊。”
小官聽聞更是感慨了,一個哥兒能入宮讀書,若是他家孩子也能有這般榮耀就好了,輪到他還不知道何時呢。
車馬到了皇宮門口,還不到七點,門口已經停了一輛馬車。
“福寶哥哥!”
“小思源。”黎照曦從馬車跳了下來,一手揉小思源腦袋,“怎么站在外頭等,冷不冷?早上還是冷的,別凍壞了。”
梁思源搖搖腦袋,說不冷。小黑躥到前頭,說:“思源阿哥,我阿爹炸了餅子,可香了,你吃不吃?吃我明天給你帶,今天都給老大哥了。”
“一會分著吃好了,來時都吃過,分著吃香。”黎照曦說。
倆人皆是點頭應好。
入宮門檢查過,之后一路暢通無阻,到了思學殿還不到七點,里頭學生都到齊了——他們三個算是來得晚的。
到了后小黑拎著食盒就到了老大哥桌前,于是三人分著吃炸餅子卷菜,在思學殿里吃東西,也就黎照曦這小團伙了,其他學生可不敢,七點一過,三人吃完了凈了手,聊天說話。
“是不是好吃?我咋感覺比在家里還要好吃。”小黑還舔了下嘴。
梁思源一向飲食偏淡,不愛炸的,可今日吃也覺得香,點著腦袋說好吃。
“是好吃,量正好,意猶未盡的才香,要是胡吃海喝的塞,那肯定就膩味了,所以我說分著吃正好。”黎照曦大道理。
小黑就拍馬屁,“老大哥你說得對。”
“你小子今天一直拍我馬屁,肯定憋什么心思了說吧。”
“下午騎射課,咱們能不能踢球啊?你同教習說,他肯定早早放我們。”
黎照曦拿毛筆敲小黑腦袋,力道不重,小黑捂著腦袋哼唧撒嬌,黎照曦才不吃這套,這在他家來說不夠看,說:“你這撒嬌跟撒潑一樣,別搞了難看死了。”
小黑:……
梁思源就在一旁偷偷笑,小黑就看過去,梁思源立即不笑了,給弟弟面子。
“既然來讀書的,還是好好念書。”
“騎射又不是讀書,再說了,上一早上課可無聊死了,以前還能雙休去踢球,現在十天放一天,我的老天啊,可苦死我了,我才練得無影腳就快荒廢了。”小黑耍寶就差拍胸脯了。
嚴家兩兄弟,大白是不用人提醒就自覺乖乖念書,是十分喜愛讀書,小黑打小是屁股長了釘子一般,坐不住,功課一做完就玩,給布置三千字是別想多寫一個。
黎照曦其實也想踢,想了下,說:“下午再說吧。”
小黑一聽就不鬧了,知道有戲,那就乖乖上課了。
思學殿能進來讀書的孩子,其父最末也是正三品的官,還有些皇族,像是順親王的歷延綿、歷朝思姐弟倆。這才多久,小團體也是劃分的,有捧皇族子弟的,也有圍著黎照曦的,還有中立兩頭逢迎的。
不過這倆姐弟也不刺頭,甚至歷延綿有些討好黎照曦,想同黎照曦玩,不過歷延綿一示軟,旁邊歷朝思就要懟句馬屁精、落了王府的名聲云云,搞得歷延綿就不敢太上前親近。
中午時,大部分的學生都是留在思學殿吃飯休息的,唯獨黎照曦在不遠處皇子苑有自己的休息院子——
反正皇子苑空著也是空著,容燁就讓拾掇出來給福寶休息。
種種特殊待遇,黎照曦就是這批入宮讀書孩子里的中心,說句實話,就是順親王的孩子也無法與黎照曦比肩的,而且黎照曦還是郡主。不過黎照曦不愛別人叫他郡主,更喜歡大家叫他大名,一般很少去院子午睡,都是和大家一般作息,半點紈绔影子都沒有。
下午騎射課,練了一會,黎照曦就問教習,能不能踢一會球。教習當然是允了,反正練了一會差不多了,再多練下去,明日這些孩子胳膊要酸痛,連毛筆都握不住了。
眾人是歡呼,自然高興。
教習一走,小黑躥的飛快,開始主動劃分陣營,其他人不樂意,也想跟黎照曦一隊,就在這種爭搶黎照曦氛圍中,遠處的歷朝思看大家都圍著黎照曦,尤其她那弟弟也在邊緣,當即臉上不樂意。
“大家都在練騎射,就你特殊,說不讓騎射了就不讓,改成踢球,這本有本事以后別上騎射課,全改成踢球好了。”
歷朝思聲音不大,但卻能讓那邊聽見,又高聲說:“你一王府的嫡子跑去捧別人,真是丟了王府的臉,不過也對,畢竟不是王府正經的嫡子。”
歷延綿是抱到順親王妃膝下這事,京里高官府邸都是知道的,但哪能像這般抬在明面上嚷嚷,這不是打人臉么,可打臉順親王府的是歷朝思那就沒問題了。
“我、我沒有,就是一同踢球。”歷延綿窘迫解釋辯白。
其他人不敢摻和插嘴,皆當聽不懂順親王家事。
這種情況下,黎照曦看了過去,倒是歷朝思被看的外強中干,干巴巴說了句干嘛,你還想告我狀不成嗎。
“誰告你狀。”
黎照曦笑盈盈說:“我發現了,每次我們玩大家都來找我時你就要鬧脾氣,肯定是吃醋了,覺得大家捧著我不捧你,成吧,今天我捧你,玩球的話,讓你跟我一個隊伍,再給你喂球好不好?”
“誰、誰稀罕!”歷朝思就差點跳腳了。
“你還說不是,你臉都紅了。”
歷朝思又氣又羞,大聲說:“黎照曦你知不知羞啊,你一個哥兒,怎么還同我說這種話,沒臉沒皮的。”
“……帶你踢球怎么就沒臉沒皮了。”黎照曦被這么說當然不樂意,他看歷朝思說:“其實你就是嘴巴刁蠻些,也沒做過壞事,不過你再繼續這么干下去,指定大家伙都要離你遠遠的,那時候就沒朋友了。”
“你弟弟同我們玩那是想踢球,沒什么巴結捧不捧的,他捧著我能得到什么?功課科舉我又不能幫他考。”
歷朝思聽到這個就惱,恨恨說:“他當然不用科舉了,他是男子就能繼承王府,當下一個順郡王。”
大歷親王繼承延順的話要削一等,親王到郡王。
這話算是敞開了。
黎照曦知道歷朝思為何討厭歷延綿了,旁邊歷延綿窘迫的恨不得當場離開,雙眼泛紅,嘴唇動了動,卻半分字音都無法說。
“這是對你不公。”黎照曦正色道:“可你也不能遷怒歷延綿,你爹生不了孩子,京里都是偏疼男孩,讓男孩繼承家業,沒有今日歷延綿,也有其他人頂替歷延綿,他被抱養到你家,時時刻刻提醒著不是正經嫡子,肯定日子也不好過的。”
“你跟他斗沒用,把他斗倒了斗死了,你信不信,下一個很快就到了王府繼續養。”
這說中了歷朝思的心,道理她早都琢磨明白,可不恨不討厭歷延綿討厭誰?她靠著順親王寵愛過日子,當個金枝玉葉的縣主,她娘說是好聽受寵的側妃,可過的什么日子,她其實猜到一些,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無能狂怒。
遠處歷無病和容燁聽的一清二楚。
本來聽福寶下午要踢球,容燁是坐了三個月的月子早都憋壞了,今日天氣好,就拉著十四出來散散步看孩子們踢球,沒成想聽到了這席話。
“福寶小小年紀跟他爹一樣——”歷無病頓了頓接上:“話多善辯詭計多多啊。”
“他打小就有幾分通透。”容燁也接話,然后聽聞十四后頭說的,扭頭看十四,歷無病當即是摸摸鼻子,說:“我夸他呢。”
容燁自是知道,只是說:“福寶還是小孩子,你別這么說。”
“我在你跟前偷偷說。”歷無病小聲道,只是心想也不小了,再過幾年倒是能派上用場,想到什么貼到哥跟前,說:“你說這小子再磨煉幾年,到時候給咱們小柿子用怎么樣?”
“肯定跟他爹一樣好使。”
容燁:“……”他是知道十四說什么,不知道的聽去了肯定誤會。
“小柿子還小,不過倒也是。”有得力能臣幫著,要輕松一些。
最后這場球還是踢了下去,歷無病都上場了,本是惱羞成怒要跑的歷朝思都嚇得拔不動腿,歷無病叫了起,看了眼這群孩子——他本是最煩孩子,現如今也沒多變。
也就偶爾玩一玩還成。
“今日福寶說的話,泄露出去一個字就洗干凈脖子等著。”
嚇得那群孩子快嚇尿了,瑟瑟發抖應是,唯獨小黑是賤嗖嗖慣了,話都到嘴邊想起這位是他阿爹口中最尊貴的皇帝老爺,把沒大沒小抖機靈的話咽了回去,也乖乖說好。
歷無病三兩下分好了陣營,不踢也得踢,連著歷朝思也叫上了,說:“讓朕看看,你是真有本事壓他一頭,還是拿話說說仗勢欺人。”
踢起來全場能放開的也就三人,黎照曦、小黑、歷朝思,歷朝思今日是臉也丟盡了,還被圣上點了名,又羞又惱,最后還真是激了幾分狠勁來,可惜她沒踢過球,空有勁兒,還是敗了。
歷無病就踢了一刻多,走的時候拍了拍福寶腦袋,看著小孩有點不樂意被拍腦袋,哼哼兩聲叫他十四叔叔我都大了,當即是笑了下,說:“你說得對,以后就好了。”說完便走了。
帝后往永雙殿去的路上,歷無病還跟他哥說:“我剛摸了福寶腦門,是個清脆機靈了,沒錯了。”
要是顧兆在跟前,肯定得心里大罵歷無病有毛病,你以為是看西瓜,提前拍拍熟沒熟甜不甜,以后守著這西瓜等大了好宰了吃嗎!
豈有此理,把他家孩子腦袋當西瓜拍!
騎射場上圣上一走,有人問還玩嗎。
黎照曦面不改色說:“玩啊,才熱身而已,歷朝思你來不來?”
“來!”歷朝思咬了咬牙說道。哪怕跑的氣喘吁吁了,此時也不罷休。
經此一事后,歷朝思對著歷延綿好了幾分,雖是面上還挑刺,只是別人說上卻諸多維護,說也是趾高氣昂的罵對方,“他是我弟弟,你算老幾,也敢這么說他?”
跟著黎照曦也是,面上也刺兩句,玩的時候,或是有什么好東西好玩的也給黎照曦帶。黎照曦說法,就是歷朝思大小姐架子慣了,習慣就好,嘴硬心軟嘛。
不過圣上那句話,黎照曦一直記著,記在心底。
光武三年,九月六日,大歷皇宮帝后終于辦起了宴會。
差不多整整三年多了,天順帝最后一年離開京城跑去別宮,自是不能辦宴會,后來光武帝登基后,也沒辦過,就是去年帝后大婚接受滿朝文武百官祝賀,也沒別的宴會——皇后大著肚子不合適。
可想今年這時候,京里權貴圈后宅貴婦都高興興奮壞了。闊別已久,拿出誥命服穿戴上,還有些緊張,有的衣裳都小了幾寸不合體了,可也高興,有人還說:“……再久下去,怕是帝后要忘了咱們家了。”
重新踏入皇宮,這是昭示著自家在京中權利中心的地位和榮寵。
黎府自然也有資格,且還是進宮早,能進永雙殿主殿同皇后坐下說話的地位,黎周周穿的是一品誥命服——男款版。
斜領的袍子,腰帶是赤紅色,外頭一層罩紗也束著腰,罩紗背后繡著仙鶴,顧兆正式的官服背后也是繡仙鶴的,可用朱砂紅色。
顧兆一看內務院送來的誥命服當時還很高興,說是公家情侶裝。
“放現代那就是辦公室戀情了嘿嘿。”
當即是讓周周換上,還親手給周周束發戴發冠。這發冠是金鑲玉的冠,造型是仙鶴狀,很襯周周的端正俊朗長相,很是英氣好看。
顧兆是看的目不轉睛,直夸好看。
在家常服久了自在閑淡,乍一換上正式禮服,那是兩種不同感覺。
兩人穿好了衣裳,站在一起,十分般配。
顧兆上次內閣大打出手,自稱嫁給黎家,喚黎周周是相公,這話后來流傳到了民間,就把黎周周說的魁梧兇悍幾分,加上聽聞顧閣老相貌姝麗,一時是什么話都有了,無外乎就是顧閣老弱勢,在床上都是要被那魁梧的黎周周強行索要……
但其實兩人真站在一起,這些流言就不攻自破了。
顧閣老容貌雖是姝麗,可氣勢足,而黎周周也并非魁梧兇悍之人,甚至周身氣質溫潤包容,一看就是天造地設,屋內和諧圓滿的夫夫。
進了宮,照舊是前朝大殿外百官慶典,內殿是誥命夫人拜見皇后。
黎周周帶福寶去的早,還沒請安就被容燁叫起來了,大人還沒說話,容燁懷里的小柿子先開口喊:“fufufufufu~”
大人們就笑起來了。
“得叫哥哥。”容燁跟孩子說,不過小柿子才九月大,話都不利索,聽了搖搖頭,探著身子往黎照曦那兒撲,嘴里嘟嘟囔囔喊:“fufufufufu~”
黎照曦:“四叔,我來抱他吧,好久沒見,你是不是想哥哥了。”
“叫哥哥。”
“fufufufufufu~”
黎照曦:……
小柿子高興的吐出一個口水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