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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一統11

    第二百二十四章
    顧兆接到來信,知道周周不日就要到了,然后調了個班——其實不調也成,他現在是首輔,摸摸魚翹個班也沒人管他。
    不過顧首輔還是調了。
    算著時間今日到的。
    前一日顧兆就回府住了,這日起了個大早洗漱后,換了新衣,沒穿官服,這衣裳太熱人了,里外好幾層,胸前袖口還都有繡花,這樣更厚重。
    夏日時,顧兆有一瞬間想琢磨改良工作服的念頭,但一看滿朝站著的老臣子,不用提,他要是動這個念頭得被罵死了,怕是幾位老臣還要一頭撞太極殿的柱子上。
    為了衣裳清涼惹這么一通不劃算。顧兆便作罷。
    就是要改,那也不是現下,時機到了不會有多少口舌阻攔的。
    既是不去宮里當差上班,顧兆自然是選的輕便為主。十月初,京里還是秋老虎有幾分熱的,顧大人翻箱倒柜找出了件粉色的新衣,發髻用玉簪別著,一上馬,風姿綽約十分嘚瑟的揚著馬繩。
    馬兒滴滴答答幾步,后頭守衛跟上,往京城大門去了。
    顧大人身材修長,有一米八六,如今靴子底兒厚,足有四五厘米——對了,大歷官員的鞋子底厚度也能看出官位高低來的。
    哪怕是常服,普通官員也不能越了規矩。
    像正一品的閣老顧首輔,如今靴子底能用六厘米厚,不過顧兆不愛穿這么厚的增高鞋,嫌太高了,搞得他跟巨人一樣,就只做了四厘米厚度,總體來說是兼顧舒適和他的官位。
    略低調內斂,又不能太平易近人。
    顧大人也是要官威的。
    就說此時,顧兆帶著倆親衛,騎馬穿過太平正街,因為街上人多,沒打馬跑起來,就溜溜達達的過去,反正他起得早來得及。
    最早時說過,四品以上官員府邸大門才能對著太平正街方向開,其他的沒資格。顧兆如今從正街過,就路過其他府邸的大門,恰逢府邸女眷出行,府里家丁清路。
    顧兆便被擋了會,不過他也不急,讓人家女眷先行。
    只是等了沒幾分鐘,那府邸的管家急急忙忙上前了,行禮下跪。顧兆一看知道這是認出他了,先叫了不用多禮。
    “小的謝顧大人了。”管家躬著腰,三言兩句把他家老夫人要去外頭上香的事說了,末了說:“……老夫人責怪了我們,不敢耽誤大人要事,請大人先行。”
    這府邸就是吏部尚書家的。
    吏部尚書是老油子,既不是首輔黨也不是保守黨,兩處不沾,如今近六十了,他家老母還在世,可見也是孝順的。顧兆聽聞,便說:“我見見你家老夫人,親自道聲謝。”
    管家恭敬引了路,到了馬車旁。
    顧兆打馬到了馬車旁,下了馬,說:“顧某問老夫人安好,謝了老夫人讓路了。”
    窗簾掀開,露出一白發老太太,頭戴抹額,笑的慈祥端莊,人看著十分精神,口言:“顧大人客氣了。”
    “那顧某先行了。”顧兆點點頭,便上馬走了。
    其實顧兆官大,過不過來說這一句都成,要是這車廂里坐的是吏部尚書夫人,顧兆肯定不過來,但是老娘,那就說一句——一條大路都遇到了。
    人家還給他們‘讓路’。
    雖說這路封的也是他家,不過一沾上‘讓’字,總是人家占著理,加上還是一位老太太。
    顧兆不知,他這剛走遠沒多久。
    吏部尚書他母親馬車車廂里,響著聲,也是再聊他。
    “我瞧著剛那顧首輔進退有禮,不像是個漿糊人,怎么讓彰之到我跟前都唉聲嘆氣的。”老夫人同身邊老仆說。
    兒子最是孝順,一月好幾日都會來她院子陪她用飯,甚少說起朝廷上的公事,她一個老太太也聽不懂,這幾個月,兒子過來吃飯喝茶,也不提公事,只是知子莫若母,兒子愁了她怎么能看不出來?
    她問起來,就說新閣老辦差略有不合心,也不再多說。
    老夫人知道,孩子是怕惹她操心心煩。
    “外頭大事,瞧著樣貌可瞧不出來。”老仆說道。
    老夫人聽了被逗樂,樂呵呵說:“你呀,那樣貌確實是一等的好,人也年輕,瞧著不像是三十七八,倒像是二十七八。”
    因為兒子愁云,老夫人后來自然多打聽了些新首輔后宅事,外頭男人們的大事她沒法替兒子解憂,可后宅里頭的,能打點下,說說話,看看首輔夫人什么意思。
    是故意刁難彰之呢,還是彰之哪里沒辦到大人心坎上。
    總是有個門道的。
    結果自然是聽到,首輔夫人帶孩子回鄉,還未回來。
    “老夫人說的是,老奴瞧著顧大人是樣貌好人年輕,就是他夫人不知道什么個模樣,聽說比顧大人還大三四歲呢。”
    新首輔后宅如何,不光是吏部尚書府邸打探,京里當官的就沒有不打聽的,這都幾個月過去了,首輔后宅什么情況大致都知道。
    首輔入贅黎家的,就‘嫁’了個哥兒,鄉下村里的,還比首輔大三四歲。首輔那新府邸后宅是干干凈凈,一個女人妾室都沒有——由此得出,首輔夫人彪悍,善妒,首輔是個懼內的。
    誰家當官的后宅就一個夫郎沒妾室啊——哦,還真有位,內閣的嚴大人。他家夫郎也是如此,兇悍潑辣,沒什么規矩,登不上臺面。
    說起來了,當官的背后都笑話兩句嚴謹信。
    此時就說新閣老,因為黎周周沒露面,大家猜了好幾個月,是傳什么的都有,有說黎周周漏了怯不敢來京里,也有說黎周周消失這段時間是拿捏顧大人家里人,還有說是去主動給顧大人納良妾去了。
    京里官場社交,那就是男人們辦差干大事正事,后宅婦人們也沒閑著,低位的奉承高位的夫人,把關系網給拉攏起來,走動起來。
    而官場頭頭首輔的夫人那可是坐在諸位貴婦社交頭把椅子。
    人人都想結識都想拍馬屁——別管背地里怎么想,面上是這般的。
    好奇心吊的高高的,京里官員后宅婦人們,皆是想目睹首輔夫人的風姿,等啊等的——
    京城大門外。
    “大人來車馬了。”親衛還未說完,就見顧大人打馬上前,忙是跟上。
    剛好幾次車隊,大人都不上前說不是,現在那遠處的車隊,親衛也沒瞧出哪里不同,車身帳子還是灰撲撲的,顏色瞧不出黑色的還是青色的,更別提車廂花紋了。
    擱這么老遠,看不真切。
    大人咋就看出來這車隊是老板的車隊呢?
    顧兆是認出小白花了,旁邊草叢里還跑著條狗,這樣的組合,哪個車隊有?自然是老遠就認出來了。
    迫不及待的迎上前。
    車隊親兵也看見了,回頭報:“老板,顧大人到了。”
    黎周周聞言掀開了簾子,打眼就看到對面馬上的粉色,不由露出笑意來,顧兆由遠及近,夫夫倆隔著空氣看了好一會。
    “路上累不累?吃了早飯沒?先回家再說。”顧兆下了馬及車前問。
    黎周周還沒答,福寶從車廂鉆出來,一頭往他爹懷里扎,顧兆是拿大掌給按住了,“別摔著了。”
    “爹!”福寶可高興啦。
    “兒砸!”顧大人也可高興啦。
    顧大人喊完兒砸,目光都不錯黎老板臉上,說:“周周,你還沒說呢?我今個兒換了身新衣,好不好看,我覺得還挺好看的。”
    “累,吃了,好看。”黎周周一一回答。
    顧兆笑,說:“馬上就到了。”又捏了一把黎照曦臉,誘哄說:“福寶你要不要出來騎馬,把汪汪給抱著,一會進城人多,別嚇著人了,你也能看看京里風景,跟昭州不同,也挺熱鬧的。”
    “好!”黎照曦聽了有理,就從車廂里鉆出來。
    顧大人在底下接了個滿懷,抱著小孩,還親昵的揉了一把腦殼,“可想死你爹我了。”
    “我也想你爹!”
    “好兒砸,去上馬溜達玩會。”顧慈父摸摸兒子腦門。
    黎照曦感動汪汪就去上馬了,興致勃勃的回頭,就看他爹鉆進車廂背影,頓時哪里好像不太對——
    “誒呀周周我可想你了!”顧大人上了馬車廂,簾子一放,立刻粘著他家黎老板,腦袋就往黎老板肩膀上放,說:“你可不知道,這個夏天是我過的最難受的夏天了……”
    顧大人狗頭蹭蹭。黎周周就摸摸,帶著溫柔和包容來。
    外頭黎照曦已經分辨出他爹的計謀了。
    “……算了,汪汪過來。”馬上黎照曦說。
    親兵就抱著汪汪遞給福寶,福寶道了謝,一手拉著馬繩,一手抱著汪汪,揉了一把汪汪腦袋,只是這手法,略有點熟悉了。
    兩隊匯合,到了京城門口,熱熱鬧鬧的進城了。
    守城門士兵剛見過顧大人,自然是認識顧大人的親衛,此刻一看車馬隊伍,還有打頭的少年——嗬,是個哥兒,還沒仔細看,已經進了城,匆匆一瞥,只記得可漂亮了。
    吏部尚書家的車馬又遇到了回城的黎家車隊,送老夫人的是家里小輩男丁,先是看到迎面而來馬上的哥兒,生的是顧盼生輝,還沒多看兩眼,發現顧閣老的親衛。
    便知道這車馬隊伍是顧閣老的了。
    “避一避。”小輩男丁下了令。
    忠七也認出來是吏部尚書家里,見人避讓,拱手行禮,意思感謝,揮了手,繼續前行,他家大人鉆在車廂里不出來,沒下來打招呼的意思,剛來時都問了好,不費這二道麻煩了。
    等車馬一進城,后面吏部尚書家的車馬出城。
    “三郎,剛怎么了?”
    男丁三郎打馬到祖母車馬旁,彎腰說:“遇到了顧大人的車隊,想必是顧大人接了人回京,不過沒瞧到顧大人,是顧大人家的親衛。”
    他想了下,又給補了句:“前頭騎馬的還有個十四五的小哥兒,瞧著不像是守衛。”年齡小,穿戴也不同,底下人瞧著對小哥兒很恭敬的。
    老夫人一下子就猜到了,顧首輔的夫人進京了。
    這還由顧首輔親自出城接人啊。
    這車馬還沒到郊外莊子上,老夫人先讓貼身伺候的親近丫鬟回府,“同老大媳婦兒說,首輔夫人進京了,這幾日先別著急寫拜帖。”
    人剛到,肯定有的忙。
    老太太原先是想在郊外住個把月的,如今聽聞這消息,想著留個幾日就回去好了……
    馬車里。
    顧大人跟著黎老板表功呢。
    “……離嚴府特別近,就是斜對門,到時候你和柳夫郎能聊天串門了。”
    黎老板便夸:“相公有心了,處處為我想著。”
    “那當然了。”顧大人得意,又說:“新家比不得昭州地盤大,不過修的很精巧漂亮,我加班加點累死累活的,圣上就看我辛苦,給我賞了幾個郊外的莊子,等安頓好了,咱們一家去郊外莊子多住住,爹愛種點什么,那邊也能扯開。”
    黎周周就說:“相公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顧大人高興。
    當初苦哈哈加班的時候,顧首輔可不是這么說的。
    黎周周也說了村里事,阿奶走路不太穩了,不過吃飯胃口還成,愛吃肉,牙口好,聽大伯娘說,平日是肉給燉的爛爛的,不然怕阿奶不好消食,可阿奶嫌燉肉太爛沒滋味,愛吃烤的勁道點的,大伯家就不敢給太多了,解解饞就成了。
    說宗祠和族學蓋好了,說元元未婚妻孝順模樣也好,說二叔二嬸一家,說后娘同幾位弟弟……
    反正夫夫倆鉆一起說起家長里短來都特別有意思。反正顧大人聽了這些,也同周周說了他這邊聽到的‘家長里短’。
    “容四和十四親了。”
    黎周周:?!瞪大了眼,“他們倆,不、不是兄弟——”
    “又不是親的,傻周周,你別告訴我你沒看出十四什么心思?”
    黎周周搖頭,說:“當時在咱家中時,我同十四也沒太說話聊天,小容去的多,后來對外說表兄弟,我在場時聽十四喊小容哥,還挺親昵的。”
    他頓了頓,“其實主要是小容不像是……”
    “他心里芥蒂,還是當男兒郎自處的。”
    所以怎么就親上了?黎周周眼神閃亮亮的瞧相公。顧兆被老婆看的,八卦勁頭也很猛烈,小聲說:“反正我看著是雙方有意,還挺激烈,嘴皮子都破了,回頭找我問責——”
    “十四賣了我。”
    “我讓他對容四真誠坦蕩,別耍什么計策,他就賣我。”
    顧兆委屈。黎周周便可憐相公,說了句咋能這樣呢。旁的也不好多說。
    老板和老板娘的八卦不好多說,提一提就差不多。顧兆想到最近發生的,有一件得跟周周提前說,“大哥和二哥吵起來了,柳夫郎可能因此自責。”
    “怎會如此?”黎周周說:“嚴大人不像是吵架的人,就算是他倆吵架,同小樹有什么關系?”
    顧兆嘆了口氣,這話說起來長了。
    “前些年,大哥作為使者去了豐州和談,后來一直被扣著。逆臣赴京后,也有人留守看著,直到圣上登基天下太平,豐州那兒被扣的官員才能回來。”
    黎周周點點頭,這事他知道。
    “我是五月多到京里,他比我還晚了半月,路上耽擱了些。”顧兆說起這個來,其實也不知道怎么說,直言說:“他在豐州有個舞姬,舞姬有了身孕,才耽誤了回程。”
    黎周周:“大嫂留守京里,操持家務養育一雙兒女,為了他擔憂,還寫了書信求救。”
    “小樹肯定是氣不過,在嚴大人跟前說了吧?”
    顧兆點點頭,說:“說了。二哥在鄭輝面前提了,也說了,然后話趕話,鄭輝說了二哥難道是干干凈凈的,比起他納個舞姬,嚴謹信當時的內閣大臣是如何做的,就沒賣了骨氣求榮了?”
    說的是康景帝傳位遺詔,后來六皇子登基而非五皇子,宣讀遺詔的是嚴謹信。當時嚴謹信神色,鄭輝作為好友,肯定也猜到了些,只是吵起來拿這個戳嚴謹信的脊梁骨。
    對于時下,官員納妾在稀松平常的事情了,這不算私德有虧,嚴謹信卻拿這個說鄭輝,愧對正妻唐柔,意有點寵妾滅妻的意思,鄭輝氣不過,就拿這個罵回去。
    意思跟他納妾比,嚴謹信為了權勢地位,篡改遺詔妄為臣子。
    可謂是誅心。
    顧兆其實并不想摻和這些,私心來說,他更偏嚴謹信一些,因為他深知五六皇子都不是什么好鳥,就算五皇子登基上位,這天下百姓也是受苦,活的水深火熱,他沒什么傳統正統觀念。
    但嚴謹信不同。
    顧兆見周周看他,頓時說:“鄭輝納妾我也不贊成的。倆人吵架甚至還動起手來,拉開后,鄭輝挨了幾拳,二哥力氣還是有的,結果沒一日,大嫂就上門找柳夫郎了,話里話外意思是她家家事,不過是納個妾,她這位正妻賢惠大度,意思柳夫郎多管閑事了。”
    “小樹肯定很生氣。”黎周周能想來了。
    顧兆點頭,“所以你倆見了面,指定要聊起這個。周周你別看我,我真沒這想法,想都沒想過的!我就想和你一人,咱們夫夫二人白頭到老,等我退休了,也種種菜遛遛狗。”
    “相公還種菜啊。”黎周周笑說。
    顧兆:……算了還是別干體力活了,當個美麗廢物老頭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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