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王小清跟伍櫻換親已經兩年了,她的嫂子伍櫻在去年初生了個兒子。這兩年來王小清才回了四次娘家,每次都是她一個人回去,從不讓傻子十粒跟著回,生怕村里人看她笑話,畢竟自己她嫁了個傻子。伍櫻好像跟她早就約好了似的,也是很少回娘家。也許伍櫻的心里,也是跟王小清一樣的想法吧。</br> 現在有了荷花,以后一個人回不了娘家了。村里人都說王小清的乳汁養人,孩子養得白白嫩嫩,又肥又壯特別可愛。荷花已經九個月大,都快20斤了。自己抱久了都累,更別說還要提行李了。所以這次要去煮初七,帶不帶上傻子十粒去幫忙提東西?為了這次回娘家的事,王小清可真是愁白了頭。</br> 潮汕乞巧節的風俗,出嫁后的女兒,一旦生了孩子,就得在每年的七月初七這天燉上一大鍋的豬腳煮花生(在物質貧乏的年代,豬腳燉花生是最高禮遇)去給自己的母親吃。這代表自己經歷了母親生自己時所經歷的生產之痛,理解了做為人母的艱辛。這份豬腳煮花生,是感謝母親對自己的養育之恩,俗稱:煮初七。出嫁還沒生孩子的,乞巧節的這個風俗,就與她們無關了。所以每年的乞巧節一到,潮汕地區的豬腳就會賣得特別貴。從孩子出生那一年就開始煮,一直到孩子十五周歲,七月初七這天行了成年禮-“出花園”后,就不用再煮了。</br> 伍櫻的兒子比王小清的女兒荷花早出生半年,剛好趕上去年的乞巧節,所以今年已是她的第二次煮初七了。而今年是王小清第一年煮初七,十粒媽非常重視,昨天早早就去鎮里,好不容易從肉販那邊搶回來兩只豬腳,還搶了兩斤今年新剝的花生米。今天天不亮,十粒媽就起床熬花生豬腳了。到了上午九點鐘左右,花生豬腳湯已經燉得入口即化。十粒媽把豬腳煮花生將一個二十四寸的鐵鍋倒滿,小心翼翼地把它放進了竹提籃里。今年去煮初七,傻子十粒也得跟著去,要不然王小清又要抱孩子,又要提行李,還得提這鍋滿滿的豬腳煮花生湯,叫她怎能拿得動!于是王小清終于把面子的問題丟在一邊,讓傻子十粒出動。</br> 七月的太陽,毒辣辣地炙烤著大地。今天是一絲風也沒有,人只要動一動就大汗淋漓。傻子十粒穿一件白色的汗衫,一條灰色的確良西裝短褲,一對人字鞋。一邊手提著裝有花生豬腳湯的竹籃子,一邊手拿著王小清跟荷花的行李,屁顛屁顛地跟在抱著九個月大荷花的王小清后面,向王小清的娘家出發。</br> 傻子十粒是個內八字,走路有點像鴨子一顛一顛的。提著這滿滿的一鍋湯,一路顛一路灑。走到村口的四角亭,湯已灑掉一小半。灑得王小清心疼地對著傻子十粒直嚷嚷說:“真是笨,連個湯也不會提。我也不知道你除了吃飯睡覺還會做什么?”說完,賭氣的抱著荷花坐在村口的四腳亭里不走了。傻子十粒放下了竹籃子,用無辜的眼神看著王小清,撅著嘴站了在亭外也不走了。</br> 四角亭坐落在鳳凰鄉大路口,是通往桃花鎮的必經之道。四角亭連接著一條大約一里路長的河堤。堤的另一頭,就是新堂村。新堂村跟桃花鎮銜接在一起,走過新堂村,就到了挑花鎮。河堤上兩邊種滿了綠色的竹子,長長的竹葉子在上面連接了起來,把河堤圍成一條長長的綠色通道。堤上長年竹葉翠綠,偶爾有陽光透過竹葉投射進來,堤面上斑斑駁駁,色彩斑斕。夏天走在河堤上,非常陰涼。</br> 這時,伍帆從河堤的遠處走了過來。今天乞巧節,他一早回新堂吃飯,正好此時回鳳凰鄉。走下河堤,就是村口的四腳亭。他走到四角亭,就看到了眼前這一幕。伍帆在亭外和傻子十粒打了個招呼,走進了四腳亭。荷花在王小清懷里掙扎著,哭鬧著想下地玩,九個月大的孩子對新事物都充滿了新奇。看到亭里面五顏六色的媽祖像想過去玩玩,過去摸摸。王小清緊緊的抱著她,不肯讓她下地,怕她不懂事得罪了神明。看到了伍帆進來,荷花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著媽祖像“嗚嗚嗚”的說著只有她自己才聽得懂的語言,九個多月的荷花此時正是呀呀學語的時候。王小清一見到伍帆,眼淚就不爭氣地掉了下來。伍帆憐愛的摸了摸荷花的頭說:“乖,那不能玩的。那是我們鄉的媽祖像,她會保佑我們的。不能亂玩,聽媽媽的話。”又對王小清說:“走吧,我來幫你們提一段路。到了你娘家的村口,再讓十粒提進去,我就返回。”王小清賭氣的說:“算了,我們自己提吧。省得讓別人看到了說閑話害你娶不到老婆!”“我求你別這樣說了行不?我誰也不怕!我就怕你不開心。我什么老婆也不想要,只要看到你每天都快快樂樂的,我就比娶老婆還開心。難道你還不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心里除了你誰都裝不下!”伍帆壓低了聲音對著王小清溫柔的說。王小清聽了伍帆來這么一段,既開心又委屈,開心的是她終于明白了伍帆對她的心,委屈是讓她等了這么久才肯表白。眼淚像是段了線的珠子,啪啪啪的直往下掉。荷花不解的看了看伍帆,又看了看滿眼淚水的王小清,又依依呀呀的說起了什么話來。伍帆走出了亭子,對著一直傻站在亭外的傻子十粒說:“十粒,我幫你提著竹籃吧,等到了小清家村口,才讓你提進去,我就回來怎么樣?”傻子十粒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開心得“呵呵呵”地直點頭。</br> 王小清的娘家在五里以外的石美村,經過四腳亭,走過新塘村,穿過桃花鎮,就離石美村不遠了。伍帆提起傻子十粒的竹籃子,招呼著抱著荷花的王小清,兩人并排的走向石美村。傻子十粒緊跟著走在他們的后面。走出四腳亭剛上河堤,就看到了去鎮里賣好豬仔回鳳凰村鄰居,全哥和全嫂,全哥全嫂住在伍紹意隔壁。他們驚訝的看了看伍帆手里提著的竹籃子,又驚訝地看了看抱著女兒和伍帆并排走著的王小清,再驚訝地看了看在他們后面跟著走的傻子十粒。被他們這么一看,王小清像做錯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被人家抓到了一樣,羞得滿臉通紅。倒是伍帆的臉上,此刻是出乎預料的平靜,問了句;“這么早就回啦?今天鎮上人多嗎?”全哥尷尬地說:“今天人不很多,可能是本要趕集的人都得陪媳婦回娘家吧。沒幾個人。”王小清尷尬地對全哥和一直盯著她和伍帆看的全嫂點了點頭,全嫂也是皮笑肉不笑的“呵呵呵”的應和了一聲。傻子十粒也“呵呵呵”的對著全哥夫婦傻笑了起來。</br> 看到他們走遠,王小清憂心忡忡地對著伍帆說。“你看讓他們碰到了回去又得一番好說。”“管他呢!愛說說去。我們是清清白白的,真金不怕紅爐火。”伍帆安慰著王小清。</br> 本來多美好的畫面,被突如其來的全哥、全嫂給攪得什么心情也沒有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