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吶,是小舅啊。認唔出,(注:認不出)變到認唔出。”伍衛南看著濃眉大眼,人高馬大的小舅李民說。</br> “我這都幾年沒來了?哦,應該有十八年了。”李靜的小弟李民說。</br> “就是嘛,你都十八年沒來,我怎么會認得?”伍衛南笑瞇瞇地看著李民說。</br> “我二姐嫁的時候,我就八九歲,現在我都倆孩子了。”李民笑呵呵地跟伍衛南聊了起來。</br> “小姨是吧?還是第一次見呢。”伍衛南看了一眼比李靜高出半個頭,跟李民一樣有一雙大眼睛的李芳說。</br> “是的,我二姐結婚的時候,我還小沒來。”李芳聽到伍衛南說沒見過她,她有點尷尬。</br> 李靜結婚的時候,她才四歲。</br> 倆姐妹根本就沒感情,況且李靜嫁過來后,也極少回娘家。</br> 在李芳的心里,這個姐姐跟鄰居沒有什么區別。</br> 從小媽媽就對她說,你只有一個哥哥,那些哥哥姐姐,就不是你的至親。</br> 所以這些年來,她不是只跟李靜不走動,跟在同一村的大哥,也基本沒走動過。</br> 在她的概念里,她家里除了父母,就只有哥哥了。</br> 他們這四口,才是一家人。</br> 以前李靜回去看父親,李芳也見過,只是那時自己還小,還在讀書,也很少跟李靜交流。</br> 后來自己輟學了,跟著媽媽繡花幫補家用。</br> 李靜每年的年初二回娘家,也是很少在他家停留,都是把禮物提給父親,再給父親一個紅包就到大哥家去了。</br> 所以李芳從出生到現在這二十二年來,見過李靜的次數,都數得出來。</br> 這次李靜回去,給父親帶了跟伍衛南一模一樣的牛皮鞋,還給后媽買了一條圍巾。</br> 看到燙著長波浪,穿著時髦的羊毛呢大衣,得體的羊毛衫和西褲,腳上黑色的皮鞋擦得錚亮,還背著一個白色的小皮包的李靜時,同是回娘家拜年的李芳驚呆了。</br> 去年自己結婚的時候,李靜也回娘家來過。</br> 可是那個時候的李靜,穿著農村最土的衣服,燙的雞窩頭亂糟糟,沒有半點光澤。</br> 臉上的黃褐斑配上那個雞窩頭,顯得臟兮兮。</br> 看到李靜的蛻變,李芳坐不住了。</br> 她破例地靠近了李靜,詢問她最近都干了些什么,為何變化如此之大。</br> 當知道她才從深圳回來,在深圳的廠里,干著最輕松的活,拿著最高的工資的時候,她嫉妒得整晚都睡不著覺了。</br> 自己千挑萬選,嫁了個在桃花鎮電影院看門的工人。</br> 每晚上班到半夜才回家,一個月的工資也就一百多塊錢。</br> 雖然說在農村,每個月都有進賬,比農民的生活要好多了。</br> 可是現在跟李靜比起來,老公干一年工資,還不如李靜在深圳一個月多。</br> 同樣的,李靜這次的蛻變,也讓弟媳孫楚芹驚訝不已。</br> 她也像李芳一樣靠近了李靜,打聽李靜怎么一年沒見,變得認不出來了。</br> 倆姑嫂都打聽到了李靜蛻變的原因,倆家人都坐不住了。</br> 商量好了結果,年初四,提上家里最值錢的禮物,就上門來了。</br> “這些年你們姐妹也不走動,我都不知道孩子們還有個小姨。”伍衛南這話,是故意說給李芳聽的。</br> 聽到親家這么說,李芳頓時臉上一陣紅一陣白。</br> 其實伍衛南在李靜跟伍紹富定親的時候,李靜娘家的情況,他就都摸清楚了。</br> 李靜在娘家不待見,只生了倆個男孩,自己沒有女兒的伍衛南,雖說表面對李靜不冷不熱,但是在他心里,一直都把她當成女兒來疼的。</br> 李靜進他家的時候,才十七歲,稚嫩得猶如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br> 雖然在她很小的時候,便死了娘。</br> 可是單純的李靜除了嘴巴碎點,心底善良又簡單。</br> 李靜嫁過來后,伍衛南家里終于有了女人。</br> 他也知道李靜父親自從娶了后娘后,后娘對李靜的各種苛刻。</br> 他心痛李靜沒娘疼,有爹也等于沒爹。</br> 從他心底,就已經把整個家都交給兒媳婦做主了。</br> 今天這樣說李芳,伍衛南是在為兒媳婦出口氣。</br> 現在兒子跟兒媳過得比他們好了,他們也終于上門來認親了。</br> 這次來的目的,估計是想讓兒子跟兒媳幫他們介紹去伍帆廠里工作的吧!</br> 伍衛南雖然嘴上不說,可是他心里明鏡似的。</br> 李芳的老公白劍鋒似乎也聽出了伍衛南話里的意思,他尷尬地迎合著說:“是啊,倆姐妹是有點太生疏了,以后就應該多走動走動。”</br> 聽到親家公這么說,在廚房幫李靜洗菜的李民老婆孫楚芹尷尬得臉都紅了。</br> 她嫁給李民五年來,第一次上這個二姑的門。</br> 見李靜,一共也沒超過五次。</br> 至于伍紹富,她這五年來,今天是第二次見面。</br> 每次老公的嘴里,除了李芳,從來也沒聽他提及過李靜或者大姐李婷、大哥李銳。</br> 正聊著,大弟跟二弟跟著李民的一對兒女。手里拿著煙花,從巷頭走來。</br> “楚芹,孩子們回來了,你去看著吧,我自己來就好。”李靜聽到巷子里響起了孩子們嘰嘰喳喳的聲音,她知道是弟弟李民的兩個孩子從大埕回來了。</br> “還這么多呢,我讓李芳進來幫忙。”孫楚芹一邊在抹手布上抹手一邊說。</br> “算了,我自己來就來。”李靜想起自己跟妹妹根本就不熟,她也不怎么了解這個妹妹的性格,不知道她肯不肯進廚房來幫忙。</br> “沒事,她在家也做飯的。”孫楚芹明顯是比較了解李芳的。</br> “那行。”李靜聽到弟媳這么說,她答應了讓李芳進來幫忙打下手。</br> “李芳,你進去幫二姐,孩子們回來了我得看著免得他們搞破壞。”孫楚芹走出廚房,對正湊在男人堆里看熱鬧的李芳說。</br> 聽到嫂子喊自己去廚房幫忙,李芳懶散地、不大情愿地站了起來說:“哦,好吧。”</br> 她心里嘀咕著:我第一次來當小姨呢,就讓我下廚房幫忙,真不把我當外人。</br> 本來自己不想進去的,又想著今天是有事來相求的,如果鬧得不歡而散,恐怕后面事情也不好弄了。</br> 她還是強忍了下來,不情不愿地、慢吞吞地走進廚房去幫李靜。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