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扎寺六百米外的一棵樹上,蹲坐著一個身穿迷彩服的人。他已經一動不動守在這里很久了,是山櫻手下一名極為厲害的狙|擊|手,叫梅達,雇傭兵出生。</br> 透過高倍鏡,梅達把寺廟里的情況盡收眼底。他迅速和山櫻取得聯系,將最新情報匯報過去。“山櫻先生,現在該怎么做?”</br> “老K死了嗎?”山櫻問。</br> “死了……應該死了。我親眼許辭割了他的喉?!泵愤_道。其實許辭是怎么把林景同拍暈的,梅達也沒看見,他畢竟不像安鐵能守在佛殿門口,從這邊望,他不能看清佛殿的全貌,而存在一定的視角盲區。</br> 不過以防萬一,梅達還是把事情的經過全都講了出來?!鞍茶F一定是看清了的。應該沒有問題。再說了,人質還在您那邊,他恐怕不敢耍花樣吧。就是不知道情報是怎么泄露的,怎么惹來了警察?是不是烏鴉那邊被抓了,他把我們賣了?”</br> 山櫻那邊給的回應卻是一片沉默。</br> 梅達猶豫著開口:“這……山櫻先生……”</br> 片刻之后他聽見山櫻言簡意賅道:“殺了許辭。動手之前檢查你的車。逃得掉嗎?”</br> “放心,一定完成任務!”</br> 梅達關掉耳麥,端起狙|擊|槍,通過高倍鏡重新看向客扎寺,透過一扇玻璃,他能清晰地看見許辭的半個身影。</br> 佛殿之內。</br> 林景同蹲在角落里,正瞬也不瞬地注視著許辭和祁臧那兩個人。</br> 他到現在還沒想明白祁臧是怎么找來的。</br> 難道是許辭泄露了情報?可自己最近幾乎一直守著他,實在沒有這種可能。</br> 再說了,許辭剛才確實親手殺了老K,現在祁臧也逮捕了他。他們不該像是串通好的……那么多證據指向許辭的情況下,祁臧怎么可能相信他、繼而和他串通?</br> 此時,兩名警察持槍走至林景同跟前,要求他抱頭蹲下,戴上手銬,然后跟他們走。</br> 林景同沒理他們,著了魔般地盯著許辭看,恨不得剖開他的心看看他到底藏著什么秘密。</br> 許辭雙手被手銬銬住,正緩緩起身,即將跟隨祁臧離開佛殿,就在電光火石間,林景同注意到了他身上的一個紅點。</br> “謝哥,小心——!”</br> 不顧身前兩個拿槍對著自己的警察,林景同直接朝許辭撲了過去。</br> “砰!”</br> 槍聲響起的前一刻,及時注意到異樣的祁臧迅速帶著許辭撲倒在地。兩人倒地的同時,一記沉重的悶響聲傳來,那是中槍的林景同側倒在地的聲音。子彈從林景同的肩胛骨穿過。他這樣在蜜罐里泡大的少爺從沒受過這種苦,當即痛得滿身冷汗,生理性淚水一下子就涌了出來。</br> 略喘一口氣,祁臧暗自拍了拍許辭的肩膀,皺眉看了一眼林景同,叫來同事看著神殿內的幾個人,然后迅速持槍沖出了佛殿。</br> 神殿內,被麻醉的阿樸、包新立接連被警察帶走,許辭從地上爬起來,用頗有些復雜地看向林景同。</br> 林景同趴在地上,肩胛骨還在不斷往外涌血,從劇烈的疼痛里緩過來些許后,他掙扎著抬起頭看向許辭,倒是笑了,沙啞著聲音開口:“這下你總該相信,我從來沒有想過要你的命了吧?”</br> 許辭皺眉看著他,并不接話。</br> 林景同再道:“你救過我,這一回,我算不算是還了你的恩,還了你的人情?許辭,我欠你的,我已經還清了。那么,此后你我之間,就只剩下仇恨了,是么?”</br> 兩名警察很快過來,一人給他銬上手銬,另一個人按住他的肩膀,迅速幫他包扎起傷口。</br> 林景同痛得暈過去之前,并沒有等來許辭的回答。</br> 靜靜注視他片刻,許辭平靜的視線向他身后移去——窗外空中,暮色四合,正在將那片燒到極致的云霞一點點吞噬。</br> 可許辭知道他等來了光。盡管他從不曾站在光下。</br> 一如那離弦的、迎著暴雨與狂風的箭,世人皆道它妄想,可它終究逆行而上,射向了蒼穹。</br> ·</br> 另一邊。山櫻駕駛著越野車剛駛出山道,前方的岔路即可進入市里,到達他們的場子。</br> 冷冷下達射殺許辭的指令,掛掉梅達的電話后,山櫻瞥一眼岔路口,前面三輛車都往右開了,他自己此刻也行駛在右轉道上。瞳孔驟然一縮,關鍵時刻山櫻忽然一打方向盤,伴隨著刺耳的車胎摩擦聲,車身急速往左轉,竟是開往了另一條完全相反的道路。</br> 沈亦寒迅速抓住扶手,勉強穩住身形,而后緊皺著眉頭看向山櫻?!澳恪?lt;/br> “井望云有問題。一定是他?!鄙綑衙嫔行┏粒瑢⒂烷T踩到底,他一路不斷地打方向盤、加速超車,將車開得極快。</br> 兩邊的風景飛也似的倒退,沈亦寒的臉色有些發白,聽見山櫻問他:“你不是想問,我會怎么處置你嗎?不如我先問你一個問題,老師,井望云有問題,那么你呢?</br> “從錦寧市到這里,你一路都盯著井望云的。他要是有問題,你不該發現不了。畢竟你是那么心細如發,見端知末……告訴我,是不是馬上會有警察追過來?”</br> 沈亦寒面上血色盡失,他迅速轉過頭看向車窗外,算是徹底回避了山櫻的視線。</br> 見狀,山櫻倒是笑了。</br> 猝不及防間,只聽刺耳的剎車聲響起,這輛越野車竟忽然在路邊停了下來。</br> 車內鎖被打開,山櫻側頭看向沈亦寒,然后探身幫他解開了安全帶。</br> “山櫻你——”對于山櫻的舉動,沈亦寒無疑有些詫異。</br> 卻聽山櫻嘆了一口氣,竟語帶了幾分溫柔開口:“老師,我想放你走。其實我一直想放你走?!?lt;/br> “你……”滿腹話語梗在喉頭,沈亦寒一句話也說不出口。</br> 緊接著他的安全帶被解開,甚至山櫻探身過來,幫他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再在他耳邊用很低沉的聲音說道:“下車吧,老師?!?lt;/br> 沈亦寒早就想跑了。他恨不得離山櫻千里萬里遠。</br> 可就在這一剎,感受著耳邊山櫻吐氣時的溫度,他腳下像是生了根,竟半步都挪動不得。</br> 山櫻又笑了,平素冰冷的眼睛難得流露出了幾許深情??粗阱氤叩纳蛞嗪?,他俯身在他的額頭輕輕印上一吻?!袄蠋?,舍不得我了?”</br> 不待沈亦寒說話,他又道:“下車吧。既然警察馬上要追過來,而我又不會束手就擒……到時候子彈不長眼,傷到你可怎么辦?</br> “老師,我確實利用了你。我的腦子估計也確實有點問題。但我從沒想過要害你。既然你和他們共同籌劃了這一切,那么我現在走的這條路,他們也該提前算好了吧?前方是不是有警察堵我?</br> “你走吧,不用擔心我,干脆讓我賭一下吧,看我能不能突圍……如果不可以,那我們就下輩子再見?!?lt;/br> 半晌,沈亦寒果然下了車,但他離開的腳步非常緩慢,就好像在猶豫擔心著什么。忽得,他轉過身回到副駕駛那里,身體探進車廂,竟是一把握住山櫻的手,很懇切地看著他道:“以、以后,你拋下這一切……不要再走這條路,不要再殺人,好么?你換個姓名換個身份,過上像正常人一樣的生活,可以嗎?”</br> 山櫻的頭微微偏了偏?!拔液孟癫惶愕囊馑肌!?lt;/br> 主動推開沈亦寒的手,將他再次推出車廂,山櫻傾身上前合上車門,然后坐回駕駛座上發動了汽車。他最后看沈亦寒的那個眼神充滿了決絕的味道,看得沈亦寒的心狠狠一跳。</br> 眼見著處于起步階段的越野車緩緩往前行進了數里,趕在它提速之前,沈亦寒拼盡全力大步追了上去,用力拍著車門道:“等等——”</br> “怎么了?”山櫻及時停下車,搖下副駕駛的車窗,再朝沈亦寒看去。</br> 卻見沈亦寒取下外套下襯衫上一枚紐扣,將它遠遠地拋進旁邊的樹林中。</br> 吸一口氣看向山櫻,他道:“前方不會有警察堵你,他們要救人質,要對付客扎寺的那么多人馬,沒那么多人手用來堵你。不過他們可以通過這個定位裝置鎖定我們的位置。他們應該很快就會追上來。但現在我已經把定位裝置扔了,如果你現在逃,還來得——”</br> 沈亦寒話音未落,“砰”得一聲槍響,他倒在了地上。</br> 他感到胸口破了個窟窿,無盡的鮮血正帶著他身體的溫度往外涌去。</br> 雙目用盡全力睜著,空中最后一絲光亮已經隱沒,無盡的黑暗沉入他的眼底。那一刻傳入他耳中的聲音宛若來自地獄。</br> “謝謝你,你果然還是心軟了。不過老師……你應該知道,我最討厭背叛的?!?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