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房里的鋼琴曲中斷片刻后又響了起來,這回換成了那首非常歡快的《小步舞曲》。</br> 茶室內的傷感氣氛似乎都被這首曲子沖淡了,大概是回憶起了當時教夏蓉彈這首曲子的往事,曾成華臉上也有了淡淡的笑意。</br> 他想到什么,給傭人說了幾句話,片刻后傭人就抱來了一個相冊。</br> 案情相關的,該聊的已經聊得差不多了,曾成華對祁臧招招手,帶著他一起看起了夏蓉從前的照片。</br> 曾成華這里沒有太多夏蓉的生活照,多數是她練琴的樣子。</br> 祁臧耐下性子陪著他一張張照片看過去,也不免有些唏噓。</br> 照片上,夏蓉從小到大呈現出的狀態都是聽話而又懂事的。與此同時,在曾成華的評價里,她是性格溫順、對人有熱心腸的,16歲才開始學鋼琴的她卻達到了很多人無法達成的成就,她可以說是這方面的天才……</br> 方方面面條件都很優秀的她,如果按著正常的成長軌跡長大,應該能過上非常幸福的生活。</br> 可惜她的生命永遠停留在了32歲。</br> 看照片的時候祁臧從頭到尾眉頭深鎖,而在曾成華把照片翻到某一頁的時候,他則又有些愣住了——</br> 那是一張曾成華和幾個學生在家里吃飯的照片。</br> 夏蓉站在中央位置,臉上掛著如花的笑靨,像是所有孩子的大姐姐,也像是最受大家喜歡的團寵。</br> “最愛夏天”這個粉絲的微博里發過很多夏蓉的照片,是祁臧之前看過許多次的。那些照片里的夏蓉神色陰郁、眉宇間有著籠罩不去的哀愁,與眼前相簿上青少年時期的她實在相去甚遠。</br> 看見這份相簿上她那無憂無慮的笑容,很難想象她長大后居然會變得那么憂郁寡言。</br> 然而這會兒最讓祁臧驚訝的并不是夏蓉的轉變,而是她旁邊那個似乎比她小了幾歲的男生——</br> 他居然長得和許辭有幾分相似。</br> 不過兩人也僅僅只是容貌有相似之處而已,氣質卻是大為不同。</br> 在祁臧看來,許辭為人內斂、低調,在經歷家庭變故之前,他的性格應該要來得更溫和一些。</br> 照片上的男生卻要張揚很多。</br> 如果說許辭是對自己容貌認知不深、也不甚在意的那種人,照片上的那人卻一定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外貌多么有優勢,因此他足夠自信。他笑得神采飛揚,眼睛好似帶著光,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好像連他自己都認為,自己的確是得到了上帝垂愛的。</br> 祁臧忍不住問曾成華:“請問……這個男生是誰?”</br> 他這問題倒是為難到曾成華了。</br> 不久前井望云陪著他在陽臺上,看著祁臧與許辭走過來時,說了一句話:“老師,我跟那個警官有些恩怨,我就不見他了。要是他問起我,你千萬別說我是誰。”</br> 于是曾成華這會兒只得道:“他、他是從國外回來的,我教他的時候,他還沒有中文名,大家都叫他Alex。”</br> Alex?</br> 祁臧默念了幾遍這個名字,又多看了照片上的那人幾眼,總覺得哪里怪怪的。</br> 不等他多問,琴房那邊傳來了動靜。那是許辭推開門走了出來。</br> 許辭面色如常,看不出任何異樣。</br> 可僅僅通過一個小細節,再熟悉他不過的祁臧卻察覺到了不對——許辭剛從琴房走出時步履很緩慢,過了一會兒才恢復如常。</br> 礙于曾成華在場,祁臧沒有多問,只是深深看了一眼琴房。</br> 可惜除了一架鋼琴、一個瘦高的身影,他什么也看不清楚。</br> 再了解了一些跟夏蓉有關的情況,祁臧向曾成華表達了感謝,與許辭一起告了辭。</br> 等上了車,祁臧一把拽掉行車記錄儀上的電線,發動車的那一刻,問許辭:“這是遇見哪個朋友了?”</br> “沒有。是他認錯人了。”許辭道,“我現在可是章小雨。除了你和血鶯這種天賦異稟的人,誰能一眼看出我是誰?”</br> “還記得嗎小辭?”</br> “什么?”</br> “騙我一次,就欠我一次債。”</br> “嗯,記得。”</br> “那你說,你會不會欠我欠到這輩子都還不清?”</br> 沉默了好一會兒,許辭倒是淡淡一笑,望著他問:“如果還不清了怎么辦?”</br> 祁臧也沉默了許久,這才用半開玩笑的口吻道:“那就把人抵給我。”</br> 就這么一句話,卻讓許辭面上難得的笑容倏地落了下去。</br> 許辭抬眸看向前方,長街兩邊的霓虹飛快倒推著,像極了稍縱即逝的流星。他不由瞇了一下眼睛,眼神出現片刻的恍惚。</br> “誒小辭,我、我開玩笑的。”</br> 見他這副表情,祁臧也笑不出來,但必須把面上的笑容維持下去,并盡力以平時那副逗許辭的口吻開口,“嘖,又生氣了?誒誒,別又說我輕浮、覺得我跟別人都這么說話啊。不帶那么冤枉人的。也不許這么容易就又生我氣。”</br> 許辭沒有接話,他面上一絲表情也沒有,望著街景的眼神有些怔忡,像是陷入了某種惘然的境地。</br> 許辭少有這樣的神態,祁臧看得心臟跟著狠狠一縮。</br> 手打方向盤,祁臧把車拐入一條安靜的小巷,暫時將停在了路邊。</br> 他忍不住攀住許辭的肩膀,逼他轉過頭來直視著自己的眼睛。“小辭,到底發生什么了?聽到曾成華的培訓班開在第七初級中學的時候你就不對勁了,從那琴房見完人之后更是……你見的人是誰?到底發生了什么?”</br> 暮色已深。</br> 路燈照進小巷,在墻壁上刻下深深淺淺的紋路,在許辭臉上投下了斑駁光影。</br> 許久之后許辭總算抬眼看向祁臧。</br> “今晚從夏蓉房間離開的時候,我說我有話對你說,還記得嗎?”</br> “記得。”祁臧心臟狠狠一跳,霎時間有一種很不祥的預感。</br> 許辭現在的狀態跟在夏蓉房間那會兒完全是不一樣的。</br> 在通過想象完成了一場接近瀕死狀態的體驗后,許辭出了一身汗,恢復輕松、面帶笑意,看向自己的眼神則有著幾乎是百分百的信賴。</br> 那個時候祁臧是真的以為,他會回答自己,他其實對自己動過心。</br> 出于性格、出于確實還有要事要做的緣故,許辭在那個當下并沒有說出,但祁臧篤定地認為,他對自己的情感是有所回應的。</br> 但現在不同了。</br> 也不知道琴房內到底發生了什么,竟讓許辭的狀態心態出現如此大的轉變。</br> 一時之間,祁臧的心情幾乎跟等待宣判死刑的犯人一樣。</br> 斑駁的光影把許辭的眼神照得更加復雜難明。</br> 他久久地注視著祁臧,然后低聲開口:“后面可能會面對一些比較復雜的情況。舒延說得對,很多事情要在一開始說清楚,免得后面惹來誤會和麻煩,繼而影響我們的任務。祁臧——</br> “你也知道,當年我見到那本漫畫書并沒有排斥,這么多年好像也沒有多關注過哪個女生,所以我應該早就那方面的傾向。</br> “八年前畢業那晚……我即將參加一段時間的特訓,特訓結束就馬上要去緬甸,那會兒我的心情是比較復雜的,我是做好了死在緬甸的準備的,所以情緒上有些……加上喝了酒的緣故,我當時可能有種在死前急需抓住什么、以及找個值得信賴的人求安慰的心理……</br> “你當時是我最信任的朋友,性向上也恰好合適,酒精又讓我變得……各方面元素的共同驅使下,最后有了那樣的結果。</br> “事后我確實有想過,想說等我任務結束,回國后要找你好好談談,如果雙方都覺得合適,我們也許可以發展戀人關系試試看。可是后來、后來我隊友全部犧牲,我也回不去了……我就放棄了那樣的念頭。</br> “你問我,有沒有對你動過心。我想,對于這個問題,我不能一而再地敷衍你、又或者始終避而不談,所以我這一路上慎重考慮過……</br> “我想,如果我真的很喜歡你,我在緬甸最難最苦的時候,一定會跟你取得聯系,一定不會把打算和你在一起的念頭輕易拋下,對不對?</br> “所以我想,我對你是有過好感的,當年那晚之所以搞成那樣,確實是由很多種元素共同促成。但那一定是建立在我對你有好感的基礎上。</br> “不過也就到好感為止了。祁臧,我沒有對你真正動過心。”</br> 許辭話到這里暫時停頓下來。</br> 車內一時靜默無聲,安靜得只剩兩個人的呼吸可聞。</br> 那一瞬祁臧幾乎感覺到了一種無望——</br> 像是大冬夜投向無垠雪地的滾燙炭火,他對上許辭,簡直一點勝算也沒有。</br> 不過祁臧沒有說話,面上也沒什么明顯的表情。他輪廓分明的五官沉在夜色中,一言不發,只是安靜地聽著許辭表述。</br> 許辭停頓了好一會兒,再繼續注視著他的眼睛道:“我不知道上次你去見劉副廳后兩個人具體聊了什么……既然你已知悉一切,并加入這個計劃,我們就還得成為并肩合作的戰友,把任務執行下去。</br> “但如果你覺得不方便、有影響,我就搬出——”</br> 到這里,祁臧總算打斷他。“不影響。我能保持我的專業性。不論你我之間發生什么,該是戰友的時候,我們是可以把后背交給彼此的戰友。對么?”</br> “……嗯。對。”許辭點頭。</br> 之后也不見祁臧有其余反應,許辭猶豫了一下,又開口:“但除了戰友這層關系,其他方面……我希望你可以往前看。”</br> 祁臧問他:“又是希望我結婚生子那套?拋去戰友關系,我倆其他什么關系都沒有的話,我找不找女朋友要不要結婚,你管得著嗎?”</br> 許辭一愣,卻見祁臧已經重新點火發動了越野車。</br> “你——”</br> “你還有話說?都說完了的話,我們回家。”</br> 許辭皺緊眉頭,隨即重新平視前方。“沒有。我都說完了。”</br> “那就回家。明天還有案子要查,今天早點回去睡覺。”祁臧打方向盤,把車開走了。</br> 次日,兩人都起了個大早。</br> 許辭做早餐的時候,祁臧照例幫忙,幾回下來已經逐漸嫻熟。吃早飯期間,他注意到許辭時不時就會盯自己一眼。把碗里的粥喝干凈,祁臧拿起餐巾紙擦了擦嘴,問許辭:“老看我干嘛?你這什么眼神?”</br> “我只是想問問。”許辭再打量他幾眼,“你……沒什么吧?”</br> 祁臧笑了,把餐巾紙團成團扔進垃圾桶,手肘撐上桌面,他再把下巴撐在掌心里。看向許辭,他道:“誒,你該不會是擔心我失戀難過什么的?現在才擔心,會不會晚了啊?”</br> 許辭:“?”</br> 祁臧道:“都失戀八年了,我都習慣了,有什么好難過失落的?”</br> 許辭:“……”</br> “要跟我撇清關系,就少操這些閑心。不然我會誤會你喜歡我。”</br> “…………”</br> “開個玩笑。作為朋友和戰友,彼此關心是正常的。我真的沒事。都是成年人了,說清楚就行了。沒問題。”</br> “謝謝你,祁臧。”</br> “不客氣。”</br> “嗯。”</br> “而且我又沒說過,會放棄你什么的。”</br> 許辭愣了許久,幾乎不可置信地發出一聲:“……啊?”</br> “當我在開玩笑吧。不談這些。一切等任務結束后再說。”</br> 祁臧站起身,居高臨下帶笑看著他,“走吧。先送你去公司,然后我去拜訪夏蓉可能見過的心理醫生。”</br> ·</br> 曾成華提到的那名心理醫生叫李曉嘉,在第三人民醫院上班。</br> 祁臧去醫院一樓大廳,請問詢臺的護士幫忙與他取得了聯系,李曉嘉倒也配合,立刻抽出時間見了祁臧一面。</br> 等祁臧簡明扼要地向李曉嘉道出自己的來意,李曉嘉道:“夏蓉這個人我是有印象的……她有很嚴重的妄想癥,屬于精神分裂的癥狀。”</br> “能否提供一下她的具體病例?這對緝拿兇手非常重要。”祁臧問。</br> “你等等。我調取一下。”李曉嘉打開電腦敲敲打打,而后倒是把資料打印出來遞給了祁臧,“她來的次數不多,也就治療過很短暫的一段時間。我是給她開過藥的。害,也不知道她后來怎么樣了。見她一直沒來,我還打電話過去問過。她卻說自己應該沒問題。”</br> “你對她還有什么其他印象嗎?”祁臧問。</br> “她和她老公感情很好。每次她治療,她老公都在外面等著。等治療完畢,我開了藥……他老公還會詳細詢問每一種藥的功效和副作用,吃習慣了斷掉藥會不會有什么影響等等。他把她照顧得簡直無微不至,我捫心自問,我對我老婆實在無法做到像他那樣。”</br> 來見李曉嘉之前,祁臧一直在心里祈禱,希望夏蓉確實聽了老師的話來看病。不然線索會又一次中斷。</br> 好在李曉嘉給了他期待中的回饋。</br> 不過幾番交談下來,再看了夏蓉的病例,祁臧并沒有發現什么新的、可能指向袁爾陽犯罪的線索。</br> 這就不免有些讓人失望。</br> 正如李曉嘉所說,夏蓉統共也沒來過幾次,對醫生所闡述的內容,也與她跟老師曾成華說得差不多,無非是覺得這世上也許真的存在什么可怕的水鬼,在想方設法把她拽進水里淹死。</br> 兩人接觸的時間短,夏蓉又極其內向,不怎么愿意與除了袁爾陽之外的任何人多做什么溝通,尤其是涉及個人生活的隱私方面。于是李曉嘉也沒能診斷出更確切的病因,只能將病癥歸結于精神分裂。</br> 交談到末了,祁臧不得不追問:“麻煩你再想想,還有沒有什么其他也許會對案情有幫助的線索。比如……夏蓉其實以前性格不是這樣的。她學鋼琴的時候,很照顧師妹師弟們。她不該像現在這么內向。你有了解到她性格轉變的原因嗎?”</br> “抱歉,我真的不知道。不過……”李曉嘉像是總算想起來什么,開口道,“你等等,我翻一下我和她的詳細對話資料。”</br> 李曉嘉找到了與夏蓉某次對話的錄像,快進到某處查看一遍后,當著祁臧的面重新以正常的速度播放了這一段。</br> 只見夏蓉問:“這個藥的副作用是不是很大?我以前吃過。要不你就還是給我開點別的安定類藥物吧。”</br> “以前吃過?誰給你開的啊,這可是處方藥。”李曉嘉問。</br> 夏蓉:“我高中的時候父親去世了,沒過多久母親又和外國人談起了戀愛……我壓力大,睡不著,也去看過心理醫生。是那個醫生給我開的。來這里之前,我看過你的百科介紹,你跟他好像還是同學,都是錦寧大學附屬醫科大學的。”</br> “是么?還記得他叫什么嗎?”</br> “記得。叫喬興。”</br> 到這里,李曉嘉關閉錄像,對祁臧道:“喬興確實是我同學,現在在二院上班。你等著,我給他打個電話!”</br> 多虧李曉嘉的熱心幫忙。30分鐘后,祁臧抵達二院,順利見到了喬興。</br> 喬興已通過與李曉嘉的電話了解到了事情的大概。</br> 夏蓉是他眾多病人中的一個,時隔太久,他對她連最基本的印象都沒有了,病例上也只寫著簡單的“受父親去世的影響,失眠、夜不能寐”,或者“學習壓力大”、“早戀壓力大”等等。</br> 但幸好醫院的心理科有非常正規的診療流程,夏蓉每一次來看病的情形,都有錄像做記錄。</br> 喬興陪祁臧去了趟檔案室調取影像資料,祁臧當即帶著拷貝好的影像回到市局,在辦公室里和大家一起查閱。</br> 這么一來,還真得到了頗為重要的線索。</br> 那會兒的夏蓉還算是健談,至少愿意對醫生敞開心扉。</br> “醫生,我爸去世了,我媽為什么能那么快嫁給別人?我不理解。他倆以前天天在我面前撒狗糧來著。”</br> ……</br> “我最近有個喜歡的男生。我本來挺害怕跟他說我來看心理醫生的,怕他覺得我有精神病,但他居然完全不介意,還陪我來了。你剛才也見到他了,你覺得他帥嗎?”</br> “醫生,謝謝你,我這段時間感覺好了很多。雖然還是得靠安定藥才能睡著。不過我沒那么壓抑難受了。”</br> “或許這也跟我交了男朋友有關。沒錯……我們戀愛了。你不會說我早戀吧?”</br> “我們今天吵架了。我幫班長弄了下黑板板。他居然因為這點事情生氣。他是吃醋吧……不過好像這更能表明,他確實喜歡我?”</br> “醫生你說,要是我死了,他該不會像我媽那樣,馬上就喜歡上別人吧?”</br> ……</br> 夏蓉在喬興這里看過很長一段時間的病,時間跨度有將近一年。</br> 那一日,她又對喬興說:“我高三了,最近壓力大,又焦慮了。”</br> “醫生,我最近跟男朋友關系也非常不好……</br> “是這樣的,我媽真嫁到國外去了。她希望我也去。她幫我聯系了那邊很好的音樂學校。我托福考試的成績也還不錯,是可以申請的。可這樣一來,我得和我男朋友分開。他最近挺難受的。我看著他那樣吧,我心里也難受……可我該怎么辦?我還是很想媽媽的。其實在我看來,只要我們真心喜歡,異國戀有什么可怕的呢?這方面,我不太理解袁爾陽。”</br> “今天我們又吵架了。哎,真難受。什么事兒都趕在一起了。我本來已經好多了的。袁爾陽給我好大壓力。”</br> “醫生你說我該怎么做?”</br> 就在這次診療過后,下一次的治療里,鏡頭里出現的居然是袁爾陽的臉,而不是夏蓉。</br> 辦公室內,刑偵三隊眾人立刻齊刷刷凝神屏息地看向屏幕。</br> 屏幕里的喬興也有些驚訝。“怎么是你?我說呢,剛看到名字的時候,我還覺得奇怪,明明還沒到夏蓉的治療時間……所以今天是你要看病?你怎么不用自己的名字掛號?”</br> 當年穿著校服的袁爾陽還顯得有些稚嫩。</br> 只見他對喬興道:“不是的,確實是夏蓉看病。是這樣的,她最近各方面壓力很大,發燒了,所以我替她跑這一趟。</br> “醫生,我養了只狗,喜歡霍霍家里,那天我把它帶到夏蓉家里去玩,結果它亂咬家具,把夏蓉的好多東西都弄壞了,我只得把被它咬碎的東西都丟掉……這丟完東西我才發現,夏蓉的藥沒了。所以麻煩你再開點她常吃的那種安定藥。這幾天她沒吃藥,一直睡不好,學校月考周考又不斷,這不,她累病了,我可心疼壞了!”</br> 聽到這里,祁臧對于袁爾陽的做法已經有了某種不妙的揣測,當即嚴肅了表情。</br> 繼續播放下一段錄像資料。</br> 錄像里夏蓉的臉色發白、氣色非常不好,中途談到什么的時候,她似乎想起了某種不妙的經歷,渾身都發起了抖。</br> “夏蓉,不要怕。”喬興溫和地開口,“無論發生了什么,你都可以告訴我的。我陪你一起面對、一起解決。”</br> 夏蓉不直接回答這話,喬興便引導她。“說說你的決定吧。我個人是沒有談過異國戀的,給不了你太好的建議。不過你們都還年輕,其實有些時候感情方面不用太執著,人生路長,變數還太多……那么你是決定出國,還是留在這里呢?”</br> 夏蓉卻是忽然反問:“你覺得這世上有鬼嗎?玄學什么的,是真實存在的嗎?”</br> “嗯?為什么忽然問到這個?”</br> “我……我母親找過算命的,說我會死在水里。我高一的時候就溺過水,差點死了,那之后我就覺得算命的話挺真的。”</br> “巧合而已。夏蓉,有時候很多事情,其實跟我們的心理暗示有關。你越怕什么,越容易受它的影響。”</br> “可是最近真的發生了一件怪事……袁爾陽要參加游泳比賽,我陪他去場館練習。我是不敢下水的,于是我只坐在觀眾席上……中途我有點打瞌睡,就睡著了,畢竟我等得挺無聊,他練了一整天……</br> “后來等我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在泳池中間了!幸好袁爾陽過來救了我。不然、不然……”</br> 夏蓉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我決定不出國了。我母親嫁的那老外,人家有三個孩子。我要是過去,我母親哪能都照顧得過來?萬一又遇到水,我怎么辦?那邊我還人生地不熟的……</br> “留在中國,我身邊至少還有袁爾陽。他說了,他會一輩子跟在我身邊、寸步不離地照顧我。我相信他。真遇到什么事兒,我也只有靠他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