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警官,抱歉。你這句話,我沒聽太懂。</br> “確實……那兩臺電腦都是我的,我承認。我也承認我遠程操控電腦播放了水聲。但是我沒有想要殺害蓉蓉。這一切只是一個意外。</br> “祁警官,蓉蓉最近有些不聽話,我只是想讓她受到一些驚嚇,然后能乖乖聽我話。我沒有想到她會死。我愿意為她的死承擔責任。但我沒有想要殺她。真的沒有。我永遠愛她。”</br> “真的。我永遠愛她。你永遠想象不到我有多愛她。”</br> 審訊室里,明亮的燈光照見袁爾陽通紅的眼眶,他說這話的時候看上去情真意切,痛苦異常。說到情動處,那種痛苦居然不似作假,而真是發自肺腑的傷心。</br> 不過這種傷心顯然并沒有奪去他的理智。他咬定自己沒有殺人動機,沒有設計殺夏蓉。</br> 再到后來他就選擇了沉默,說是需要見律師,后面的一切由律師跟警方去談。</br> 辦公室內,忙活了許久的眾人不由有些義憤填膺。</br> 祁臧倒是鼓舞了一下士氣。“人已經抓住了,也承認了遠程操控的事。再者,雖然他咬死不承認,他沒有否認知道夏蓉病情的事實,這點足夠證明他‘故意為之’了。即便我們再查不到什么,后面還可以看檢察官和律師的博弈。何況我們還能繼續調查。查一查袁爾陽公司的情況,再把袁爾陽的親戚朋友,挨個叫來問話!”</br> 翌日。首先被叫過來的問話是袁爾陽的母親劉麗萍。</br> “你怎么看待夏蓉搬出你們家的事?”</br> “她自己神神叨叨不想住大房子,偏要跑郊區去住,那現在出了事兒怪誰啊?我們又沒欺負她咯!再說了,我跟她一點都合不來。她搬出去,我和她之間少些矛盾,她和袁爾陽也能相處得好一些。</br> “誒警官,我兒子絕對不是殺人犯。你們什么時候能把他放了?”</br> “不好意思,放不了。他已經承認對夏蓉采取精神控制。”</br> “不是,什么叫精神控制啊?身為女人,聽丈夫的話不也很應該吧?是,你們新時代的那些觀念,我聽不懂,也不想懂!就算我觀念落伍吧,那這也不是什么大事吧?他教育教育老婆怎么了?”</br> 負責審訊的柏姝薇翻了個大白眼。</br> 極力忍住了回懟的沖動,她皺緊眉頭。“說說顏巧巧吧。聽說你想撮合她和你兒子?”</br> “是。”</br> “為什么?”</br> “這還有為什么嗎?他倆家世天壤之別。夏蓉一點都不會來事兒,給我家帶來不了任何好處。顏巧巧可不一樣。人家千金大小姐,又喜歡我們家袁爾陽,我當然希望他倆在一起。”</br> “那你有逼夏蓉離開袁爾陽嗎?”</br> “沒有!我沒當她面說過這種話!”</br> “你只對袁爾陽說過?”</br> “對。我希望他跟夏蓉離婚!”</br> “他跟夏蓉簽署過婚前財產協議嗎?”</br> “你、你什么意思?”</br> 柏姝薇盯緊劉麗萍的眼睛,開口道:“袁爾陽跟夏蓉離婚,要分一半財產給她,然后才能娶顏巧巧。你不希望你兒子被分走一半家產,所以跟你兒子商量,干脆讓夏蓉死。這是個很合理的推測。”</br> “合理個屁!”劉麗萍徹底沒了貴婦的優雅,對著柏姝薇破口大罵,“我兒子絕對不是殺人犯!你們警察不要信口雌黃!你這小丫頭怎么說話這么不好聽,我一定要舉報你!”</br> “請你如實回答,有沒有簽這樣的協議?”柏姝薇一拍桌子站起來,再以強調的語氣問。</br> “沒有!沒有簽,那又怎么樣?!”劉麗萍怒道,“夏蓉很聽我兒子的話,而且她是那種一直視錢財為身外之物的人,說實話,雖然我一直嫌棄她,她還真不是為了錢和我兒子在一起的。就算讓她凈身出戶,她也不會有什么怨言!我犯不著因為這種事兒把兒子變成殺人犯!</br> “你們可以說我虛榮勢利,可以說我思想腐朽現在還講三從四德,但不能認為我是法盲、是目無法紀、心狠手辣的那種人!”</br> 觀察室內,祁臧透過單面玻璃靜靜看著一切,收到柏姝薇發來的消息。“她被刺激得這么生氣,好像還真沒有教唆兒子殺人。”</br> 祁臧通過耳麥指示:“沒事兒,適當刺激一下,讓她繼續生氣。情緒上頭容易說實話。其他人同步找線索——”</br> 話音未落,祁臧手機一震。</br> 拿起來一看,是許辭打來的電話。</br> 關掉耳麥,祁臧暫時離開觀察室,回到了自己那間平時不怎么用的辦公室,關起了門問:“嗯?什么事?”</br> “審訊進展如何?”許辭問。</br> “沒什么明顯的進展。不過應該能從他母親這里問出點東西。”祁臧道。</br> 片刻后他聽見許辭說:“給你提供一個線索。”</br> 祁臧笑了笑。“請講。”</br> 許辭便道:“還記得袁爾陽之前說,他和顏巧巧是在今年年前的一場酒會上認識的嗎?我還跟你說,那個酒會我去過。我聽見有人說顏巧巧主動去找彈鋼琴的袁爾陽要微信。”</br> “對。這有什么問題?”祁臧問。</br> “袁爾陽進監獄的事情,已經有報道了,正好,我今天去找林景同匯報工作的時候,撞見秘書辦公室的她們正好聊到這件事。聽到她們似乎知道點內部,我也就裝作無意順口問了幾句。”</br> 許辭道,“特助提到,她當時在年前那場酒會上也誤會了,后來跟顏巧巧秘書混熟了,才知道一些八卦——顏巧巧不是在那場酒會上才對袁爾陽一見鐘情的。他們大概兩年前就認識了。”</br> 祁臧霍然站起來。“兩年前?這么說,袁爾陽還真早就出軌了?”</br> “倒也不是。”許辭道,“按總助們的說法,顏巧巧是心高氣傲的大小姐,她兩年前就對袁爾陽表露過好感,也堂而皇之去他家拜訪過。不過她是不肯當小三的……她跟袁爾陽提過,她說她打聽了,袁爾陽的游戲公司經營得并不順利,甚至他父親的袁氏地產也面臨很大的財務危機。她愿意提供資金援助,只要袁爾陽跟她結婚。”</br> “明白,多謝。只是我沒想通……”祁臧簡單給許辭講了一下針對袁爾陽母親劉麗萍的審問結果,“如果不是擔心被分走一半財產,以夏蓉對他的聽話程度,他完全可以讓她同意離婚。他到底為什么非要殺她?”</br> 許辭沉默下來,大概也是在思考。</br> 過了一會兒他道:“你繼續審訊,我來查一下袁氏地產的財務年報等信息看看。袁爾陽那家游戲公司我也查查。”</br> 跟許辭通話完畢,祁臧徑直去了審訊室,與柏姝薇做了交換。</br> 他一步步走到劉麗萍面前,問:“袁爾陽早就認識顏巧巧了,是不是?顏巧巧也早就去你家拜訪過了。你們為了擺脫夏蓉,計劃了兩年?”</br> “沒、沒有!絕對沒有!”</br> 劉麗萍依然矢口否認,但表情明顯比之前慌張了許多。</br> 祁臧道:“我馬上給你上測謊儀,把袁爾陽和顏巧巧的事情交代清楚。”</br> 劉麗萍立刻道:“我不是法盲,測謊儀不能當證據!”</br> 祁臧笑了。“它確實不能當證據,但它也有極高的準確度,來幫我們認清事實,進行下一步推測。與此同時,法院那邊也可以酌情參考。給你一分鐘的準備時間。”</br> “不、不用了。”劉麗萍豁出去了一般開口道,“是,他們之前認識。那又怎么樣?可我兒子沒有做對不起夏蓉的事情!人家千金大小姐也很有原則!他倆這兩年沒見過幾面!”</br> ·</br> 另一邊,許辭上網查起了袁爾陽父親擁有的袁氏地產、袁爾陽自己游戲公司的相關情況。</br> 袁氏地產是上市公司,財務年報的內容很詳細,網上也有很多相關資訊。袁爾陽那家游戲公司倒是沒有上市,年報不對外披露,不過國家信息信用網站能看到些基本數據,許辭查閱了相關信息后,再搜尋一下相關新聞。</br> 許辭很快搜到了袁爾陽接受的一則采訪。</br> 那采訪還是許多年前進行的。鏡頭里的袁爾陽顯得很年輕、也很意氣風發。他道:“現在還有很多外地人選擇來錦寧市工作,房地產這塊始終是可以做下去的。不過基于一些政策管控,再考慮到房價目前上升空間不高……我沒有選擇子承父業,而是想開拓新領域試試。我公司主力研發的游戲,是基于手機端的……”</br> 末了,袁爾陽沖著鏡頭道:“這是我終身為止奮斗的事業。我相信它一定能取得巨大的成功。”</br> 然而這么多年過去,袁爾陽的游戲并沒有非常成功,相反資金鏈出現嚴重問題,如果后續資金跟不上、公司破產,前期的所有研發投入將會竹籃打水一場空。</br> 原本他可以向袁氏地產求助的。那是他父親的公司,完全可以為他提供資金支持。可這兩年房地產行業不景氣,袁氏地產更是投資失敗,資金鏈依然有問題。</br> 其中一則資訊尤其引起了許辭的注意——</br> 清豐集團有收購袁氏地產的打算,已經請了投行和袁氏地產接觸。</br> 按清豐的習慣,會把價格打壓到最低。到時候袁氏地產還是沒錢,袁爾陽的公司大概率還是要涼。</br> 這種情況下,袁爾陽似乎必須要通過與顏巧巧結婚的方式來保住他的終身理想了。</br> 可正如祁臧問的那樣——袁爾陽沒道理非殺夏蓉不可。他為什么要采取這么極端的方式?</br> 許辭合上電腦,輕輕闔上眼睛,按了下眉心,再抬眼朝窗外看了一眼。梧桐已經泛了黃,在風的吹拂下打著旋落上草地。摻雜著些許枯黃的青草起起伏伏,下面是泥土深深淺淺的脈絡。</br> 極具色彩感的初秋,卻讓許辭想到了只有黑與白構成的琴鍵,繼而就想到了那一頁沾滿了鮮血的十二平均律。</br> 那一刻許辭心中有了某種答案。</br> 輕嘆一口氣,他給祁臧發了微信,約他一起吃晚飯,順便聊聊袁爾陽的事情。</br> 晚上7點半,兩人約在了市局附近的一家餐廳包廂內見面。</br> 讓祁臧有些詫異的是,許辭又把自己扮作了謝善。</br> “這是什么情況?”祁臧問他。</br> “晚上審訊帶上我。我有以謝善這個名字辦理的心理咨詢方面的證書。你可以走個流程,說我是你請的特別顧問。我幫你們審問。”許辭道。</br> “所以你是想到袁爾陽的動機了?”</br> “大概吧。還不算確定。試試就知道了。后面還有什么進展嗎?”</br> 在對劉麗萍問過話后,祁臧今天特意請到了跟袁爾陽關系很鐵的兄弟,這兄弟是跟著他一起創業的,兩個人的關系可見一斑。</br> 袁爾陽的這位兄弟同樣堅持不認為袁爾陽會殺夏蓉。</br> 他表示,當年夏蓉想和袁爾陽結婚,遭到了劉麗萍的反對。夏蓉怕劉麗萍覺得自己是看中了袁家的錢,主動提出要簽婚前協議,如果兩個人離婚,她不要一分財產。</br> 后來是袁爾陽對他母親下跪,并對母親說絕不會簽這種協議。</br> 袁爾陽強勢、決不妥協,劉麗萍這才不得不同意。</br> “所以,袁爾陽真的很愛夏蓉,他們之間可能出了點問題,但他絕對不會殺她,更不會為了錢殺她!</br> “警官你說的不錯,我們公司是遇到點問題……可即便真走到要靠袁爾陽娶顏巧巧來解決問題的地步,夏蓉也可以理解的。她非常通情達理,也很在乎袁爾陽,她不會在袁爾陽最難的時候分走他的財產,也會為了成全袁爾陽的夢想而放手。他們完全可以好聚好散……</br> “真的,我了解夏蓉的性格。甚至,我其實幾個月前找機會向她旁敲側擊過。她當時就說,袁爾陽很支持她的事業,即便遭到母親的強烈反對,他也始終支持她繼續談她的鋼琴,那么反過來,她也會支持袁爾陽的夢想。無論她會放棄什么,她都會支持,哪怕是放棄他們之間的婚姻和愛情。”</br> 袁爾陽這位兄弟的話更是把大家弄糊涂了。</br> 要不是證據就在眼前,他們都要相信,袁爾陽還真是個極其深情的人了。</br> 后來警方把顏巧巧也請了過來。</br> 這位美艷的千金小姐有著夏蓉截然不同的氣質。</br> 如果是夏蓉是不知人間煙火的仙,顏巧巧就是深入紅塵的人間富貴花。她一副游刃有余的樣子,仿佛并不在公安局的問詢室接受問話,而是在召開發布會,聚光燈全都在她身上的那種。</br> “是。我是喜歡袁爾陽。結了婚可以離婚嘛,大家公平競爭。喜歡的就要爭取。我沒覺得我有做錯。再說,在他跟老婆離婚前,我也沒跟他攪在一起呀?我只是提出,我可以幫到他,幫到袁家而已。</br> “這兩年我跟他的接觸并不多。當然,每次見面,我都會問他的決定,讓他知道我的條件依然有效。”</br> “他很愛他老婆?嗯,這點我知道。不然你們覺得我為什么想和他結婚?以為我看上他的臉?我為什么不去娛樂圈包養更年輕的小鮮肉?</br> “以為我真看上他彈鋼琴啊?他彈鋼琴都是大學以前的事了。上大學他就開始為自己的事業謀劃,興趣愛好這方面是徹底荒廢了。他那彈琴的水準,我可看不上。</br> “我看上他,還真是因為他和夏蓉的故事,現在深情的男人太少了,好不容易遇見一個,那就不能放。</br> “你們大概不知道一件事吧,我聽袁爾陽一個高中同學講的。有次他倆和學校登山社的人去爬山,遇到泥石流被困在了一個山口。袁爾陽把自己的吃的喝的全都優先給了夏蓉。他愿意為了夏蓉去死。”</br> “此外,我聽說過袁爾陽為夏蓉下跪、為她反抗家里的上上下下,也見過綜藝節目上他對她百般照顧的樣子。我覺得夏蓉有點像巨嬰了,連喝口水都要袁爾陽去倒,她會拖累袁爾陽一輩子。夫妻是該互相扶持的。他們倆的關系很不健康,走不遠。</br> “我沒有使什么亂七八糟的手段,我在袁爾陽面前也沒有搔首弄姿,我只是給他一個選擇,讓他出于理智,從性價比去分析,誰當他的妻子,會帶給他更大的好處。實際層面的好處。”</br> 幫許辭盛了碗湯,祁臧道:“她這話把柏姝薇氣慘了,明明想搶人家老公,還說得理直氣壯,話語里還都是自己一點錯沒有。偏偏她說得有理有據,柏姝薇還不知道怎么反駁。”</br> 許辭淡淡一笑。“要是知道袁爾陽這十幾年來是怎么把夏蓉變成所謂的‘巨嬰’,顏巧巧的表情估計很精彩。”</br> “那話說回來……”祁臧看向他,“你猜的動機是什么?”</br> “我猜,有一件事袁爾陽沒有撒謊,所有人也都沒撒謊。那就是他依然愛著夏蓉。”</br> 許辭道,“證據之一,是那響了一整晚的鋼琴曲。袁爾陽為什么不讓孔大同干脆連夜帶走那些電腦和音響,而非要留在現場,故弄玄虛地放一晚的鋼琴曲,以至于我們會在第一時間把電腦作為物證扣下來呢?</br> “其實那不是故弄玄虛,也根本不是殺人手法里的一環。他為死去的夏蓉放了一整晚她最愛的那些曲子,是在為她送行。</br> “證據之二——夏蓉死的時候,旁邊樂譜攤開的那一頁是十二平均律。袁爾陽看到的第一反應是無法面對,這才會順手把書頁翻到了其他位置。</br> “改變了頁碼的樂譜書、響了一整晚的鋼琴曲,都是袁爾陽愛夏蓉的證明。”</br> 祁臧不解。“他如此愛夏蓉,為什么要殺她?”</br> “俗話說,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可袁爾陽偏偏想要兼得。”</br> 許辭用湯匙攪了攪碗里的湯,湯匙與白瓷碰撞,發出了叮當響聲,他垂著眼眸,低聲道:“夢想的事業,夏蓉的深愛,他都想要。”</br> 領悟了什么,祁臧幾乎心下駭然。</br> 他忍不住皺眉,看向許辭問:“你晚上想怎么審問他,讓他吐露實話?”</br> “試試吧。看能不能讓他崩潰。”許辭抬起眼,瞳孔黑得深不見底,他面無表情道,“他用心理學殺了夏蓉。我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用心理學的技巧,讓他崩潰。</br> “高中時期的他愿意為了夏蓉死,現在不同了,至少他把夢想這件事擺在了夏蓉之前。但我們要賭一把,他還是愛夏蓉的。”</br> ·</br> 當晚。祁臧帶著“心理學顧問謝善”來到市局,對袁爾陽安排了一場特別的審問。</br> 袁爾陽一副不動如山的淡定模樣,似乎咬定了警方拿他沒有辦法。</br> 看著祁臧、柏姝薇走進審訊室,旁邊還有個他不認識的“女人”,他也毫無所懼,甚至淺淺笑了一下,主動朝祁臧他們打了個招呼。</br> 讓他意想不到的是,當審訊室的門合上不久后,屋子內的燈忽然滅了。</br> 他的身后忽然傳來了光亮與鋼琴聲。</br> 那首鋼琴聲讓他無比熟悉,是夏蓉原創的一首曲子。</br> “爾陽,我經紀人不是建議我出鋼琴故事書來紀念我們的愛情嗎?現在第一首曲子已經好了。我發布出去,大家都很喜歡呢。你喜歡嗎?”</br> 夏蓉的話言猶在耳。</br> 并沒有發現這回自己沒有被銬上手銬,袁爾陽下意識循著琴聲的方向轉過身,這就看到了在夏蓉。</br> 夏蓉不同時期出現在不同舞臺的照片,開個人演奏會的錄影,在真人秀里出演的片段……一一通過投影在白墻上出現。</br> 看著看著,袁爾陽的眼睛就濕了。</br> 抹了一把眼淚后,袁爾陽看到某個片段,卻是又笑了。</br> 那是真人秀的時候,他們在某個古鎮里行走,袁爾陽給她買橘子,她不肯吃,要讓袁爾陽先“試毒”。</br> 袁爾陽嘗過后騙她說不酸,夏蓉這才肯吃,哪吃那橘子把她牙都快酸倒,當即招呼了袁爾陽一記拳頭,卻被袁爾陽握住手偷親了一口。</br> 大屏幕上,夕陽下夏蓉羞澀的臉被照得紅彤彤的,美得嬌俏、格外惹人憐愛。</br> 可是這樣的笑容自己再也看不到了。</br> 想到這里,袁爾陽臉上的笑容不見,終于又落下了眼淚。</br> 就這樣,屏幕一直播放了半個小時,袁爾陽也癡癡地看了半個小時,期間哭了又笑、又笑了又哭,他覺得自己像個神經病。</br> 到了下一刻,屏幕畫面驟變——</br> 夏蓉躺在血泊的樣子出現在了他的面前。</br> 袁爾陽立刻后退,后背重重撞上桌子,他一下子摔在了地上。</br> 鋼琴曲還在繼續,他不想看,轉過了頭,可投影跟著轉動,這回在他面前擺放的是夏蓉尸體在解剖臺上被切了“Y”字型的樣子。</br> 鏡頭繼續給特寫,她緊閉的眼睛、再也不會張開的唇、再也不會彈琴的灰白色手指……</br> 再接下來是她被掏下來的,泡在福爾馬林里的心臟、肝臟、腎臟……</br> “嘔——”</br> 袁爾陽終于開始忍不住干嘔。</br> 許辭拿起麥克風在這個時候冷酷地開口:“你縱容孔大同留下……他在屋子里住了那么久,都沒有對夏蓉做什么,你就以為他始終不會做什么,是嗎?這是你的僥幸心理?</br> “可你知不知道夏蓉被他砍了多少刀?38刀。整整38刀。</br> “你又知不知道,他強|暴了夏蓉的尸體。她身下的撕裂傷又有多嚴重……”</br> “別說了!別說了!他媽的閉嘴!”袁爾陽驟然嘶吼出聲。</br> “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殺了夏蓉,你把完全無法反抗的夏蓉獻給了孔大同。”</br> 許辭道,“你想她走在她喜歡的鋼琴聲中。這其實是你的心愿對嗎?按照你的預想,也許那會兒夏蓉還沒有完全死透,她的大腦也許還有知覺……那么你明白嗎?她或許知道自己受到了怎樣的侵害。她只能眼睜睜看著、感受著,可完全無力阻止”</br> “我讓你閉嘴!!!”</br> “我來告訴你,那38刀分別劃在哪里。她左邊第一根肋骨下方有一刀,傷口長達十厘米。那個地方,你曾經吻過嗎?曾動情地觸碰過,對嗎?</br> “她的腹部的傷口最長,有二十厘米。不過因為那個時候已經出現了尸僵,傷口不算深……你知道什么叫尸僵嗎?</br> “尸體已經出現了尸僵,可她身下的撕裂傷卻如此嚴重……那么你能認識到,你深愛的夏蓉遭受了多么嚴重的侵害嗎?”</br> “對了,聽說你喜歡她的眼睛?要不要讓我告訴你,尸檢的時候,有一只蛆蟲從她的眼睛爬了出來。她的眼皮現在輕輕一碰,就可以碎掉……</br> “夏蓉真是太可憐了。不過沒關系,等兇案結束,我們會把她的臟器一一放回原位,然后將她被切開的身體重新縫合,你對縫合的針法有沒有要求——”</br> “你他媽閉嘴!閉嘴!!!別說了!!!!”</br> 袁爾陽雙手握成拳,不斷地砸向地面,不多時就砸得滿手都是血。</br> “你愛她。”許辭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那你為什么要殺她?”</br> “我……我……因為我愛她!我要跟別人結婚!我必須要和別人結婚,不然袁家會完蛋,我會失去一切……</br> “可我不想失去夏蓉。我不要失去我和她的婚姻。我不要離婚,我只想殺了她。這樣她從生到死都只屬于我。這個答案,你滿意了嗎?</br> “你們滿意了嗎??!!”</br> 淚流滿面、幾近崩潰之際,袁爾陽忽然又笑了。他跪坐在地上,彎腰笑了很久,然后說:“其實我是為她好。她離了我就不能活了。她沒有生活常識,連怎么交水電費都不知道。她連泡面都沒自己泡過!她什么都不會……她一個人怎么活?</br> “她死了才好。不然她一個人……太可憐了。我一想到我跟別人結婚后,她只能孤零零一個人守在那棟空蕩蕩的房子里,我就心痛難忍。我舍不得……我舍不得讓她面臨那種局面。我只能殺了她!</br> “我是為了她好……我這是在照顧她……”</br> “當然,我也是為了我自己好。我媽說得對,顏巧巧說得對,所有人都說得對,我被夏蓉絆住了。我這輩子都被所謂的情情愛愛絆住了!她是我的軟肋,她在拖我的后腿。沒有了她……我才能過上更好的人生!</br> “佛家、佛家說得好啊,‘斷愛近涅槃’!,斷愛、殺妻……我這是涅槃、這是成佛的做法!哈哈哈……我斬斷了心里所有的癡纏,我親自拔掉我骨肉里的軟肋……</br> “這樣以后,我不會有任何羈絆、任何弱點了……我可以更好。袁家可以更好。</br> “夏蓉一死,再也沒有人能夠困住我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