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塵在暖光中飄著,它們圍繞著許辭，像是在追逐他的一舉一動。</br> 講話的時候許辭將語速放得很慢，話語里也透著些許遲疑,與平時在外人面前那副商業精英、牙尖嘴利的樣子有著天壤之別。</br> 這個時候祁臧會覺得許辭總算摘掉了臉上的面具,稍微讓自己窺到了幾分他的真容。</br> 不過這種感覺轉瞬即逝。</br> 許辭不經意泄露的那一絲脆弱很快就消失了。</br> 再抬頭看向祁臧的時候，他的目光已恢復平靜,平靜得天衣無縫。就好像他心里從未有過任何掙扎彷徨似的。</br> 祁臧安慰他的話還沒能說出口,許辭便自問自答道：“其實也沒什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也有自己要做的事。天底下本來就沒有兩全其美的事。我不能什么都想要。”</br> 許辭出于信念、信仰，出于為父母討回的目的，選擇了走這條路。這個時候他已經放棄了要和林景同成為朋友這件事本身。</br> 那一刻祁臧不由想起了自己。</br> 許辭如果對自己還有隱瞞,是因為他做好了放棄自己的準備么？</br> 祁臧的表情變得幾乎有些肅穆。</br> 許辭瞧出端倪來。“嗯？祁臧你怎么了？”</br> “沒什么。”祁臧收起眼里的凝重,很認真地看著許辭,“我只是想說，在我這里，你可以可以兩全其美,可以不必有任何后顧之憂。”</br> 可以兩全其美。可以沒有任何后顧之憂。</br> 聞言許辭幾乎一怔,然后在心里重復了這兩句話好幾遍。</br> 過了好一會兒，他淡淡笑著看向祁臧,問他：“就這么相信我？”</br> “嗯。就那么相信你。不是相信你嘴上說的話,而是相信你這個人。”</br> 祁臧道,“從你答應把商博然的下落告訴我、從你決定和我合作、從你從我那里拿走了隱藏式耳麥、從你一口回絕了血鶯的要求、從你選擇把炸藥綁在自己身上開始……我就選擇堅定不移地相信你。”</br> “唔……不怕我再騙你一回大的？”許辭下巴抬起來,表情仍是清清冷冷的，但不知為何祁臧從他的目光里感覺到了些許挑釁。</br> 凝眸看他半晌,祁臧倒是大笑起來。</br> “你笑什么？”許辭問。</br> 祁臧道：“想到了《倚天屠龍記》里張無忌他媽殷素素說過的話。”</br> 殷素素那話,許辭當然聽過——“越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br> 他當即皺眉：“我可不是什么姑娘。”</br> 祁臧笑著逗他：“嗯？謝善、章小雨……不都是你么？”</br> 合上筆記本,許辭端著它起身,冷冷淡淡瞄祁臧一眼,轉身回房了。“睡覺了，晚安。”</br> 祁臧跟著起身。“你看，又生氣了啊。”</br> 許辭：“……”</br> 祁臧：“整天裝的那么成熟穩重內斂的，其實就是個小氣包。”</br> “誒祁臧——？”許辭駐足，回頭，看向祁臧的眼神非常不善，腮幫子都咬緊了。</br> 祁臧做了個活動胳膊的動作。“我再去沖個熱水澡。今天下湖好像凍到了。明天見。晚安！”</br> 許辭：“…………”</br> 目送許辭回房后，祁臧確實前去洗澡了。</br> 經過客廳準備回房間的時候，他余光瞥到什么，抬步走進去，來到茶幾邊。上面放著一碗湯，還有許辭用左手寫的幾個小楷字：“姜湯，全部喝掉。”</br> ——嗯，語氣很霸道總裁，非常謝橋。</br> ·</br> 次日上午，關于尚品豪庭的沉尸案召開了第一次案情會議。</br> 小區一周內的監控已被大致看了一遍，暫時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人員；針對各業主的問詢工作還在進行，目前為止也沒發現明顯異樣。</br> 宮念慈和步青云總算帶來了好結果——</br> 基本確認死者死于中毒，體內檢測出了氰|化|物的成分。</br> 宮念慈再道：“死者的DNA已在全省數據庫里搜索，暫無匹配結果，他的具體身份未知。目前只知道死者為男性，年齡在35歲至40歲之間。顱骨我已經送到技術部，他們會聯絡專家進行面部還原工作。另外，我特意檢查了死者的骨頭情況。他頸椎有骨刺，腰間盤突出，膝蓋關節也有增生……似乎是個經常干重活的人。”</br> 祁臧立刻抓到什么，看向宮念慈，語氣非常嚴肅：“你說什么？”</br> 宮念慈眨了兩下眼睛，把剛才的話重復了一遍。“怎么？”</br> 話剛問出口，她忽然意識到什么，立刻瞪大眼睛：“我去……不是吧？”</br> “什么什么？怎么了？”李正正明顯沒跟上，立馬著急詢問。</br> 開口解釋的人是步青云，他道：“男性、35歲到40歲之間、干苦力、干重活……這符合之前跳樓自殺那四個人中李福旺的特征。如果這個死者是李福旺……”</br> 接下來的話他不必說，所有人心里都有了數——</br> 那四個人該不會都遇害了吧？</br> 最初“跳樓自殺”的章曉柳、李福旺二人，尸體找不到，但人一直處于失蹤狀態。</br> 至于一段時間后，在同一晚先后跳樓的賴康、寧葉葉，他們的具體情況則沒有人知道。</br> 祁臧想起了之前看到的新聞——政府派了心理醫生和志愿者去爛尾樓拜訪每家每戶。</br> 他立刻看向李正正，簡單解釋幾句后道：“立刻聯系他們。方便的話，請他們來局里一趟！”</br> 一個小時后，志愿者和心理醫生來到了警察局。</br> 祁臧在會議室里見的二位，言簡意賅地問：“之前你們去爛尾樓，確定每家每戶都拜訪到了嗎？”</br> “沒有。”兩人統一搖頭。</br> “章曉柳和李福旺是不在的。其他人呢？”聲音一沉，祁臧問，“賴康和寧葉葉呢？他們在嗎？”</br> 兩人再度搖頭。“沒有。這兩人我們知道，后來也跟隨著章、李二人跳了樓……我們沒有見過他們。”</br> 祁臧面色凝重。“可不可以理解為，這四個人早就失蹤了？”</br> 心理醫生答：“這、這我們就不知道了。得問問爛尾樓的其他人。”</br> 祁臧再問：“還有其他人缺席嗎？”</br> “有，好像有……對，有三個人缺席。不過跟那四個人的情況不一樣。那四人是完全聯系不上……其實我后來多次嘗試聯系過賴康和寧葉葉。”</br> 志愿者道，“從其余戶主那里聽說，這兩人也在那個維權群里，所以我很擔心他們的狀況，怕他們跟章、李是一起計劃的這件事。可是……沒辦法，我聯系不上他們。</br> “至于其余三個缺席的，電話倒都能打通，他們是一起去外地打工去了，暫時不在錦寧市。他們應該沒什么問題。我聽著電話里他們的聲音，感覺還挺積極陽光的。”</br> 一番溝通下來，祁臧心中不祥的預感越來越重，去技術那邊支會了一聲，請他們盡快復原死者的長相后，他去了榮勇辦公室，將目前的進展匯報了一下。</br> 榮勇還沒聽全，單在聽到“氰|化|物”三個字的時候，已嚴肅了表情。</br> 祁臧迅速捕捉到他的表情變化，問：“師父，什么情況？”</br> “也差不多是昨天，東南分局那邊接到報案，在冷凍庫找到一部分尸塊。目前尸體還沒有拼湊完整，死因確定上有困難……這邊法醫中心有人過去參與了調查，在咱們內部辦案的APP上，我看到了他更新過來的尸檢報告，從那尸體上也提取到了氰|化|物。你去東南分局了解下具體情況，必要的話，并案處理！”</br> 去東南分局的路上，祁臧的心情無疑十分沉重。</br> 一開始他只是略有懷疑，畢竟那從尚品豪庭的人工湖里撈上來的尸體，與跳樓者李福旺之間，雖然年齡、性別、工作這些特征都吻合。但這很可能也只是個巧合。</br> 在面部復原、或者其他證據出現前，什么都有可能發生。</br> 如果李福旺確實是死者，把情況往最壞的地方去想，才會懷疑，那四個人是不是全都遇害了。</br> 因此，目前看來，祁臧腦中這個一閃即逝的想法成真的可能性還很小，只是一個念頭而已。</br> 可現在另外發現了一個死者，居然也死于氰|化|物……</br> 這指向兩起兇案的兇手很可能是同一個人，這可能是一起連環殺人案。</br> 如此，那四人都遇害的可能性也就隨之加大了。如果事情落實，這將會是錦寧市近年來罕見的大案之一。</br> 祁臧很快把車開至東南分局，與負責此案的分局刑警大隊長溫磊見了面。</br> 據溫磊介紹，發現尸塊的地方位于沂水區內一家頗有些年份的冷鏈倉，那家冷鏈倉還是清豐集團的倉庫，用于存儲生鮮產品的，不僅負責整個錦寧市內清風超市的冷鏈產品，還囊括了一部分線上業務，因此占地面積頗大。</br> 最近清豐集團似乎是對那塊地有其他規劃，另外，集團在地價更便宜的郊區位置新建了面積更大、更具現代化管理的冷鏈倉，因此，目前集團在進行新老冷鏈倉的轉移工作。位于沂水區的老倉庫里的貨物，全都要轉移到新倉庫去，員工們最近正在馬不停蹄地忙這件事。</br> 也是因此，舊倉庫這期間處在管理相對混亂的狀態，大概就是這樣，才被有心人鉆了漏子。</br> 報案的人正是在清豐集團冷鏈倉工作的員工。</br> 目前大部分貨物已轉運至新倉庫，還有一小部分沒有完成，那人昨天照常做例行盤點，打開蝦類的冷凍區時，意外發現了一截手臂。</br> 這個片區是東南分局負責，昨日收到消息，警察們立刻前往現場，當即在同一個冷凍區又找到了幾塊尸塊。</br> 介紹到這里，溫磊道：“冷鏈倉很大，貨物在搬運期間，堆得很雜亂，我們昨天找了將近一天，把尸體其余部分都找到了，只除了頭。還有一部分區域沒有搜尋，我這正準備帶人過去，看能不能找到頭，祁隊一起？”</br> 片刻后，祁臧開車跟上溫磊，前往了沂水區清豐集團的A1號冷鏈倉。</br> 那個地方還正好離許辭上班的地方不遠，出發前，祁臧順手就給他發了條微信。</br> 祁臧跟著分局的同事一起在冷鏈倉找了兩個小時后，有了結果——他們在火鍋丸子類的冷凍區內找到了一顆頭。</br> 不比腐化嚴重的巨人觀，經過冷凍的頭顱的面部幾乎沒有受到任何破壞。經過處理后，它的樣貌已更加清晰。</br> 祁臧手機里已存好了那四個“跳樓者”的照片。</br> 他很容易就比對出來，面前頭顱的主人，是后來和賴康在同一晚跳樓的姑娘，名叫寧葉葉。</br> 恰在這個時候，祁臧收到宮念慈發來的消息——將因為出現巨人觀而難以辨認的死者面部復原后，能夠基本確認，此人確實是李福旺。</br> 如此，四個“跳樓者”全部遇害的可能性，似乎已經八九不離十。</br> 兩起死亡案件自此開始并案處理。</br> 很可能出現一下子死了四個人的情況，這件事自然引起了省廳的注意，當日下午就有省廳的領導過來專門和大家開會，并稱如果遇到疑難點，可以隨時找他們支援。</br> 應付完省廳的領導，祁臧又見到了自己最不愿意見到的領導——局長張云富。</br> 跟榮副局耍滑頭也好、拍馬屁也好，祁臧主要是跟親師父鬧著玩的心理。他性格直，不擅長迎合領導、也尤其討厭打官腔。</br> 偏偏張云富很喜歡這一套，把會議進行了無限延長，從爛尾樓相關的民生問題，講到了警方面對輿論的壓力，再講到積極破案的必要性。他講話的語速還非常緩慢，極其消磨人的耐性。</br> 有這時間，不如用來跑死者的社會關系、順著尸體出現的地方找線索。</br> 祁臧聽不下去，實在沒忍住翻了個白眼，然后成功被張云富發現了。</br> “祁臧！有沒有認真聽我講話！”張云富一拍桌子，“不想聽就出去！”</br> “那我趕緊跑一趟清豐集團，問問他們冷鏈庫的管理情況。兇手要么是他們的員工，要么是利用管理漏洞混進去的。張局，先走了哈！”祁臧從善如流地站起來，居然還真的“出去”了。</br> 張云富：“……”</br> 榮副局趕緊幫徒弟找補，當即一拍桌子，怒罵道：“這小崽子，當支隊長的人了，做事一點紀律一點章法都沒有，其他人可別學！等案子結束，我讓他寫3000字檢討！！！”</br> 張云富白了他一眼，不客氣跟著拍了下桌子。“榮老弟，你以為你護短護得很隱晦？師徒倆一個德行！”</br> ·</br> 清豐集團大樓總部。</br> 收到祁臧的微信，許辭照例清除了聊天記錄，然后去了物流中心辦公區，找管物流的副總裁方簡，名義是他的項目涉及物流相關的費用，包括倉儲費、運輸費等等，他需要跟方簡溝通一下業務邏輯。</br> 兩人剛聊了沒多久，方簡的秘書來了，表示有警察找，對方姓祁。</br> 方簡面露為難。冷鏈倉發現尸體的事情他也聽說了。他極不想應付警察，算是看救星般看向了許辭。</br> “我怕我說錯話。這事兒得找董秘辦去處理吧？你和林總、和董秘辦的都熟，幫忙傳個話？”</br> 許辭道：“警察姓祁的話……之前北水店的案子，我倒是跟他打過交道。我先過去看看吧。有什么事兒我直接找林總。”</br> “喲，謝了！”方簡立刻道。</br> 許辭搖頭：“方總客氣了。幸好之前跟你們一起梳理過倉儲方面的管理制度，警察問我，我應該能答上來，答不上來的我再問你。我那項目的事兒，勞煩你找個給力的人，幫我們一起梳理。”</br> “沒問題！”</br> 于是，片刻后的309號辦公室內，許辭見到了祁臧。</br> “謝總？居然是你。好久不見。”</br> “祁警官，別來無恙。”</br> 當著引導祁臧進來的前臺的面，兩人禮貌握手、點頭，坐在了長桌的兩邊，看上去像是一點都不熟。</br> 前臺端來兩杯咖啡，離開了。</br> 這個時候，一直板著臉像閻羅王一樣的祁臧，這才總算像川劇變臉般，忽然就變得溫柔了起來。</br> 不過這溫柔只體現在眼神里。</br> 畢竟還要顧及監控，他暫時沒有其他的動作。</br> 許辭倒是搖搖頭，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眼神，祁臧這才徹底放松下來。他摸摸鼻子，身體往前傾了些許，開口問：“冷鏈倉發現尸體的事情，你已經聽說了？”</br> 許辭點點頭，聽祁臧把兩起案子的進展大致講了一遍，他打開筆記本電腦，打開一頁空白的WORD，做了簡單的梳理——</br> 10月25日晚，章曉柳跳樓。</br> 10月26日晚，李福旺跳樓。</br> 10月31日，警方出具通報，表示兩人的墜樓死亡照片有PS痕跡。</br> 11月4日晚，賴康、寧葉葉跳樓。</br> 11月5日，尚品豪庭的湖里發現了已呈巨人觀的尸體，死者身份為李福旺；與此同時，清豐冷鏈庫發現了被分尸的尸塊，死者為寧葉葉。</br> 許辭問祁臧：“宮念慈判斷，出現巨人觀，尸體至少已沉湖十天？”</br> 祁臧當即點點頭：“另外，這四個人很早就沒有在仙居苑出現了。具體失蹤的時間不祥，我們還在找人在仙居苑找戶主們一一詢問落實。”</br> 許辭雙手抱胸，凝眉盯了WORD片刻，開口道：“11月5日發現李福旺的尸體。他至少死了十日以上。也就是說，很可能在10月25日、也即章曉柳跳樓前，他就已經死了。”</br> “是。”祁臧看向他，“我很好奇，這回你有什么好腦洞？”</br> 許辭右手五根手指在左手手臂上來回點了幾下。“他們四個人都是在夜晚跳的樓。所以目擊者看見的也都是黑乎乎的影子……</br> “比如發現章曉柳跳樓的小霍，他只是基于，住他對面樓里的人是章曉柳，繼而做出了跳樓人就是她的判斷。這是他的下意識反應。他不會想到，跳樓的可能是其他人，甚至不是人。對么？”</br> “你和我想到一塊去了。”祁臧道，他皺緊眉頭，聲音也沉了一分，“所以……這四個人很可能全都早就死了。”</br> 真正從樓上掉下去的，多半是假人，甚至可能只是裹了東西的床單。</br> 這是許辭和祁臧很早之前，就在排除所有其余可能后得出的推論。他們選擇在夜晚“跳樓”，就是為了掩人耳目，不讓人發現跳樓的不是真人。</br> 不過那會兒許辭和祁臧暫時認為，章曉柳和李福旺都沒死，他們二人配合著演戲，只是想制造輿論給袁氏地產壓力而已。</br> 但現在不同了。</br> 已經出現了兩具尸體，還都死于氰|化|物……</br> 可以推測，那四個所謂跳樓的人，很可能早就被人殺了。制造他們跳樓假象的人，是兇手。</br> “得去仙居苑實地勘查一下，看看有沒有機關留下的痕跡。”許辭道，“如果存在機關，一個人就能做到讓假人或者被套跳樓，趁著有人來前把假人迅速收走。但如果不存在機關，很可能是合作辦案。一人躲在陽臺上拋假人，一人躲在樓下迅速撿走假人。”</br> “嗯。現在再過去，天已經黑了，會影響判斷，我明天再讓痕檢過去一趟。不過……”</br> 表情頗為凝重地擺擺頭，祁臧再道，“爛尾樓片區半個監控都沒有。我真擔心兇手早已把痕跡處理得干干凈凈。畢竟這回的兇手實在不像是個簡單的人。”</br> 能夠出入門禁管理嚴格的尚品豪庭拋尸，能夠進入雖然處于新舊倉庫轉移、但依然有嚴格管理制度的冷鏈倉藏尸塊……還耍這么多把戲把大家玩得團團轉，兇手這回的本事實在不小。</br> 許辭問祁臧：“你會找人過來？”</br> “對。”祁臧點頭，“冷鏈倉的員工，我們得帶回去一一問詢。沒辦法，這種情況下，他們都有嫌疑。”</br> “嗯。沒問題。我一會兒跟物流的人說一下。”許辭道，“另外，我把冷鏈倉的管理制度文檔發給你。你們可以具體研究一下，兇手如果不是清豐的員工，是怎么鉆漏子混進去的。其實這確實很奇怪。”</br> 許辭打開電腦，給祁臧找文檔。</br> 祁臧趁這功夫刷了下手機新聞。</br> 沒過多久，他的臉色就變得極為難看。</br> 冷不防瞥他一眼，許辭發現了什么，問他：“怎么了？”</br> 祁臧把手機遞給他。“新聞流露出去了！”</br> 許辭接過手機一看，發現情況確實不太妙。</br> 首先，尚品豪庭這種豪門聚集地居然發現了浮尸，這件事早已經鬧得沸沸揚揚。其次，也不知道是物流基地的哪個員工不聽警察的勸告，居然偷拍了那顆頭的照片，網上很快有人分析出來，那人是跳樓者之一寧葉葉。</br> 這一下輿論算是又炸了鍋。</br> 在大家看來，事情朝很詭異的方向走了去——</br> 所有人都在猜測，莫非那四個人全部都死了。</br> 如果是這樣，兇手是誰？目的又是什么？</br> 是不是爛尾樓戶主里出了個大兇徒，他也想利用輿論逼迫袁氏地產處理問題、給大家賠款。</br> 可他沒有犧牲自己，他不會跳樓、白白廢了自己一條命，于是他殺了另外四個人，并策劃導演了四起跳樓事件，來達成自己的目的？</br> 祁臧和許辭都沒有想到的事情還在后面。</br> 那是在兩日后傳來的消息——</br> 袁氏地產的CEO居然跳樓了。</br> 他的尸體倒是沒有消失。</br> 他是從自己住的足有14層高的花園洋房往下跳的，頭部著地，血流得到處都是。白色的腦漿溢出來，灑在紅色的血液上，色彩分明而愈顯得觸目驚心。</br> 睜著雙眼，他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就跟一開始章曉柳在假照片中呈現出的狀態一模一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