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鏈倉停電是一件可能會影響食物品質的重大事件。清豐集團內部管理制度里專門有一項“重大事件上報制度”,員工如果發現類似事件,需要在一個小時內上報給集團總部,由總部出面協助大家解決問題。</br> 然而這回的冷鏈倉居然停電了將近一天半,不僅經理沒起到任何作用,白班的員工們在發現他翹班后,居然也提前離開了。</br> 全程沒有一個人動腦子想辦法找柴油啟動備用發電機且不說,他們甚至沒有將此事上報給總部。</br> 冷鏈倉上到經理、下到白班的員工們,算是全都瀆職了。他們不敢說一個字,以至于居然出現了集體撒謊的情況。</br> 李正正他們重新聯絡了每一個員工,重新核對口供。發現除了關于23號的下班時間說了謊,其他的口供倒也能互相印證。</br> 再來,這么多人不可能同時為幫兇。他們的嫌疑反而暫時能夠拉低。</br> 綜合大家的口供結果來看——</br> 經理是10月23日上午9點半,從舊冷鏈倉搬運貨物去了新倉庫,之后就去了醫院守著母親。</br> 差不多下午2點,他聽說基地停電了,口頭指示相應的負責人想辦法。待母親的病情穩定下來,他趕回了基地。</br> 經理回到基地的時候,是晚上7點半。</br> 那個時候晚班的員工來上班了。大家一起找來電工師傅排查問題,排查來排查去,發現基地內部的電路本身沒問題,是位于物流基地外面街道上的變壓器壞了。發現真正的問題、聯系電力公司,已是晚上9點半的事情。電力公司表示已發現了問題,不過因為人力不夠,無法立刻完成修復。</br> 至于員工那邊,下午三點半,早上跟著經理去新倉的人回舊倉,兩邊人信息一對,發現經理似乎是曠工了。</br> 一群人一合計,他們一直想去的一家火鍋店打折,干脆跟著提前早退了。</br> 能供整個物流基地的大發動機無法啟動,辦公室那邊倒是有臺小發電機可以維持電腦運轉,走之前他們還特意在集團內部聊天軟件上保持著在線狀態,免得被總部的人發現。</br> 白班的人下午三點半走了,晚班的人是下午六點半才來的。需要送到各個超市的貨,已經送完了,再有出庫的貨物,就只有零星的網絡訂單,壓三個小時再處理問題也不大,這幫人走得非常大膽放心。</br> 也因此,10月23日下午3點半至6點半,這中間有整整三個小時的時間,是兇手可以利用的。</br> 祁臧已與電力公司的人取得聯系,得到的反饋是,變壓器有人為破壞的痕跡。那么很可能這是兇手為了找機會進入冷鏈倉而故意為之。</br> 但是員工們全都跑了,居然讓他堂而皇之地晃了三個小時,這一定是兇手都沒想到的事情。</br> 也許基于時間充裕的原因,原本兇手可能只來得及把尸體隨便放在一個地方就趕緊跑的,這下好了,他成功把不同尸塊藏在了不同地方,還藏得很隱秘很深,以至于這么久過去才被發現。</br> 想要查兇手,還是得從監控入手。</br> 23日的監控已被經理調換,與此同時,兇手先在街道破壞了變壓器、再進入物流園,因為停電,他橫豎不會被錄下來。</br> 但幸好街道是有監控的,物流園的四個大門、處在四條街上,街道口的監控全部被技術部的人調取、盤查,很快有了結果——</br> 在23日下午1點半的某個路口的監控里,出現了一個穿著冷鏈倉員工服、戴帽子口罩、拖著行李箱的人。</br> 明顯可以看出,這個人是個男人。他被認定有極大的嫌疑。那個行李箱很可能就是藏有尸塊的。</br> 另一件事更加重了他的嫌疑。</br> 在物流基地工作的張會計的門禁卡大約是在10月15日丟失的。</br> 柏姝薇找了張會計吃飯的那家面館,面館沒有裝監控,老板接待的客人多,也實在想不起那么久以前的中午接待過什么人。柏姝薇只能調取了附近街道路口的監控。可人海茫茫,實在難以判斷。</br> 現在不同了。有了23日的這段監控,兩相匹配,發現那個男人確實也出現在15日面館附近的街道監控里。</br> 11月8日凌晨5點,祁臧一行在會議室召開短暫的案情會議。</br> 目前首要的難題是,監控無法看清嫌疑人的臉,該如何他的鎖定身份。</br> “這個男人身高非常高,監控錄到的部分,他略有駝背,真實身高在1米85以上到1米9之間。”</br> 李正正匯報著圖偵那邊的分析,“走路習慣性的外八字……耳廓往后翻,身材粗壯,經過圖偵的測算,他肩寬差不多達到了39cm。總體來講,還是樂觀的。老大,下一步你覺得……”</br> “這個人雖然不是冷鏈倉的員工。但他一定對那里非常熟悉。把監控截圖,和他的特征,拿去冷鏈倉再問一遍,看有沒有認識他。</br> “另外,也跑趟清豐集團總部的人力資源部,看有沒有可能是對冷鏈倉熟悉的離職人員。找不到的話,我們再做進一步分析。”</br> 凌晨7點,已兩天兩夜沒睡覺的祁臧總算回到公寓。</br> 打算直接奔向臥室睡覺的他被許辭叫住。</br> “先過來吃早飯。多少吃點再睡。”</br> “行。多謝。”</br> 祁臧眼圈更青了,但眼神還很有勁,仿佛越熬越精神。</br> 看得許辭都有些稱奇。“鷹也不能這么熬吧。”</br> 祁臧聽罷笑笑:“暫告一段落了。沒事兒,我睡一上午,這覺就補回來了。”</br> 一邊喝粥,一邊把最新進展告訴許辭,之后祁臧看到他略皺了眉,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br> “這是又有什么想法了?”祁臧已經很熟悉他的細微反應。</br> 許辭道:“有一個細節有點奇怪。”</br> 祁臧問:“哪里奇怪?”</br> “停電,是兇手可以預見的事情。另外,他一定很熟悉冷鏈倉的管理制度和工作流程。比如出庫口,如果停電,守在那里的單證員無法用電腦錄東西,只能去里面的小辦公室錄入,因為只有那里有一臺臨時性的小發電機。</br> “兇手進園區后,估計一直躲在出庫口外的某個地方,等著單證員離開,然后趁無人注意時迅速進去藏尸體,之后再找類似的機會離開。”</br> 祁臧點頭:“對。員工全都走了,這是兇手都沒預計到的事。”</br> “祁臧你看,這件事發生在幾號?”許辭問他。</br> 祁臧立刻反應過來了。</br> 李福旺是10月26日跳的樓。</br> 他的尸體被投了湖。沉湖十日再發生巨人觀鮮血、繼而被發現,這是兇手可以預見的事。</br> 可冷鏈倉的情況不同。</br> 經理的母親突發心臟病,以及員工玩忽職守,造成兇手有整整3個小時的時間用來藏尸,這是兇手不可預計的意外。</br> 兇手應該是熟悉冷鏈倉的人,知道哪些地方的貨物買的人少、出庫慢,尸塊放在那里,被迅速發現的可能性會大大減少,最終導致尸塊在10日后的11月5日才被發現。</br> 然而,按照兇手的原計劃,他只來得及匆匆將尸塊扔到某個冷鏈倉的地方后就迅速離開。按理,他應該做好尸塊立刻被冷鏈倉員工發現的心理預期。</br> 停電這件事,發生在10月23日。</br> 被殺后藏在冷鏈倉的死者是寧葉葉。</br> 如果按照兇手原來的心理預期,寧葉葉的尸體很可能在10月24日、或者25日就被人發現。那么,她還怎么可能在11月4日跳樓呢?</br> 許辭不由道:“當然,實際過程中,停電3小時發生在前,兇手成功把尸體藏得很好,后來他也能通過新聞報道知道,寧葉葉死亡的事一直沒被發現,于是能大膽在11月4日用假人扮演寧葉葉,演一出她跳樓的戲。</br> “但是,早在10月15日,兇手就實施了偷門禁卡的行為。再從這一系列事件來看,他有某種精心的布局、非常細致的部署。那么在他的原計劃里,寧葉葉的尸塊確實就該很快被人發現。</br> “可如果是這樣,他還怎么在后期通過PS過的照片,來營造一種跳樓者其實沒有死亡的假象?這實在有些奇怪。或者說……兇手在冷鏈倉的一系列動作,有些違和。”</br> 祁臧仔細順了一下邏輯,道:“我同意。其實最大的違和點,就是兇手選擇在冷鏈倉藏尸這件事本身。清豐集團的管理相對是嚴格的。兇手再想鉆漏子,再了解冷鏈倉,也很難辦到這件事。即便辦到了,他也容易留下把柄。要不是經理私自篡改監控,我們通過監控就可以鎖定拖著行李箱的他。</br> “從犯罪特寫上來看,策劃這一系列事件真兇,有著縝密、周全的特質。可在冷鏈倉藏尸的這個人,不太符合這個特寫。”</br> ·</br> 早飯吃完,祁臧洗了個澡,回臥室補覺了。</br> 許辭則又跟著林景同去見了袁氏地產的CEO紹岳山。</br> 這回是紹岳山單獨約的林景同,政府的人并沒有參與。</br> 地點是在一家私密性很高的餐廳包廂內。服務員上好菜,就被請出去,并被要求中途不要有任何人進來。</br> 不過兩日不見,紹岳山看上去又老了一些。</br> 滿桌珍饈佳肴,倒是襯得他更顯憔悴。</br> 等林景同吃了些東西,紹岳山開口道:“林總,我也就直說了……希望你下手輕一點。袁老爺子最近實在不好過。袁爾陽出了事,集團又……袁氏實在沒錢了。集團還是袁爾陽那游戲公司的股東,結果游戲公司也差不多要倒了。老爺子還得請律師為袁爾陽打官司,真切地希望你高抬貴手。</br> “在你收購袁氏后,比咱們之前洽談的,再多留5%的股份給老爺子,那項目,也給他讓一點利。畢竟前期是他親自談下來的。他費了很多心力。不能說……就直接拱手讓給你了。”</br> “我收購袁氏,是要花錢的。你們又不是白給我。難道這錢還不夠啊?”</br> 話到這里,林景同笑了一下,再道,“邵總,我沒有為難你的意思。我知道,袁老爺子對你恩重如山。你想報答他,不惜來求我這個晚輩。可是你報答人,也要講基本法。袁爾陽殺人,那是他咎由自取犯了法。就算判不了死刑,那也得是無期吧?國家監獄橫豎會養著他,老爺子還掙錢干嘛?他用不著給袁爾陽養老。</br> “真要說起來……其實也是我們這些納稅人在養他。誒不對,他進監獄后,得去參加勞改吧。哦,那他還是得干活勞動的。他可以自己養他自己。”</br> 林景同用最明媚的笑容,說著最刻薄的話。</br> 紹岳山臉都綠了。</br> “林總,你還年輕,我覺得你最好積點德。你們的收購價已經低于市場價很多了,我們已經做了最大讓步,不要把我們逼到沒辦法。說白了,你收購我們,不就是想接手那個項目嗎?那個項目足夠讓你掙好幾億了,別不知道好歹!”</br> 紹岳山說這話,算是被逼急了、跟林景同撕破臉皮了。“清豐集團背后的臟事兒少了嗎?我告訴你,大不了大家一起死!我會將我知道的全部告訴警察!!!”</br> 紹岳山越說越憤怒,聲音也越來越大,看來是氣到了極致,到最后直接情緒失控,操起桌上的紅酒杯,就把里面的紅酒朝林景同潑了去。</br> 數秒之前,許辭及時意識到不妙,迅速站了起來。</br> 但在手要伸出去阻擋前,他及時反應過來,不能讓林景同發現他的身手如此敏捷,于是又立馬把手收了回去。</br> 如此一來,直接阻止紹岳山潑酒的動作已是來不及,許辭退而求其次,及時握住林景同的肩膀將他旁邊一推,再上前一步,伸出手臂做了抵擋。那些血紅色的紅酒最終就全都潑在了許辭的手臂上。</br> 林景同脾氣也上來了,當即站起來轉過身,拉起許辭的衣袖看了一眼,顧不得看見他對自己搖頭的樣子,直接就操起桌子上的一瓶酒砸在了地上。</br> “噼里啪啦”一陣響,酒瓶落在地上,碎了。</br> 在這樣聲音的余韻里,林景同對著紹岳山,以嘲弄的語氣道:“現在是你們求我們。我們不給錢,袁老爺子連律師費都付不起。等著他兒子判死刑吧!”</br> 不及紹岳山再說什么,“咚咚咚”的敲門聲響起來。</br> 那是服務員被這邊的動靜驚到了,連忙趕過來問發生了什么事。</br> “還想去告我們?邵總,先把自己的命看好了吧。我們等等看,誰能活到最后、笑到最后。”</br> 林景同毫不顧忌地說完這句話,拉著許辭直接開門走人。</br> 許辭也不料。這是他最后一次見到紹岳山。</br> 當晚紹岳山跳了樓,次日清早尸體被人發現、報案。</br> 與此同時,他在死前登錄公司內網,給袁氏地產的所有員工寫了一封道歉信,信中表示,盡管他不知道,為什么那四個爛尾樓的住戶在跳樓后,尸體會分別出現在湖里、冷鏈倉里,但他知道,那四個人死亡,全都是因為自己。</br> 如果他將袁氏運營得當、如果不是他簽字同意的投資計劃失敗導致資金鏈破裂,袁氏地產不會走到這個地步,仙居苑不會爛尾,那四個住戶也不會自殺。</br> 在郵件的最后,他寫道:“跳樓事件發生以來,我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個中滋味,不足為外人道。面對四人的失蹤,我內疚之情無以言表。后來看到警方的通報,我還抱著僥幸心理,想著這四人或許沒死,他們只是想要錢罷了。可隨著湖中尸體、冷鏈倉尸體的出現,我再也無法自欺欺人。</br> “思來想去,只有以命償命,才能聊表愧疚之情,才能略為告慰那四縷冤魂。我可以不得安寧,唯愿四名死者能夠安息。”</br> 乍一看,這實在像是實打實的自殺案。</br> 不過,作為袁氏地產的CEO,紹岳山的死被懷疑與爛尾樓的四起古怪的跳樓案有關,終究與寧葉葉、李福旺的死亡案件并案調查。</br> 市局刑偵三支隊的警察們例行進行現場勘查,并把尸體帶回市局做進一步檢查。</br> 法醫、痕檢等技術刑警工作的同時,祁臧一行在調查死者自殺前的動向。</br> 很快,警方就查到紹岳山中午剛去過一家餐廳。</br> 好巧不巧,餐廳的很多服務員都看到紹岳山與林景同發生了爭執。許辭當然也不可避免地被卷了進來。</br> 服務員對警方的陳述是,其中有位長相很是俊秀的、戴眼鏡的男士,他左半邊西裝、尤其是手臂位置,都被紅酒潑了。</br> 警方一查監控——鎖定了跟紹岳山吃飯的人,正是清豐集團的太子爺,以及內控中心的總監謝橋。</br> 于是,午飯沖突事件的次日下午,警察就去清豐集團提人了。</br> 許辭跟林景同一起坐進了警車、去往了市局。</br> 接許辭的人恰好還是李正正。</br> 李正正都不由打趣了。“謝總你這……這怎么又成了嫌疑人?”</br> 許辭面不改色、從善如流、而又非常熟練地坐進警車,淡淡回答:“……大概我命里帶‘牢’、或者‘刑’字吧。”</br> 問詢室內。</br> 祁臧當著一眾下屬的面走向許辭。</br> 見到許辭又一次坐到熟悉的位置時,祁臧的表情也有些微妙,拼命忍了再崩住。</br> 許辭淡淡看他一眼,一副“我和你不熟”的表情。</br> 祁臧擺擺頭,食指勾了一下鼻子,上前坐在他對面,再抬起頭時已是專用于審訊的嚴肅閻王臉。“方便把昨天你們中午跟紹岳山吃飯的詳細經過說一下嗎?”</br> 許辭基本如實敘述了。</br> 說是“基本”,是因為這里還有其他警察在,他暫時沒有說紹岳山提到要舉報清豐集團的事情。</br> 祁臧敏感捕捉到什么,暫未深究,只是問:“那么在你看來,林景同會是兇手嗎?”</br> 許辭搖頭。“他不像會做這種事的人。再來,他說的都是實話。袁氏現在得求著他。談判么,就是有來有往,是漫長的心理拉鋸戰。林景同如果咬死價格不放,最終袁氏也只得同意。要是沒有袁爾陽的事,他們或許還可以拖一拖,找其他的意向收購方。但袁爾陽那事兒,他們急需用錢,沒辦法的。”</br> “但還是存在這種可能。”祁臧道,“林景同殺他,也不一定是為了談判的事,還可能只是出一口氣。正好有爛尾樓的事,他順水推舟,把一切偽裝成自殺,是有可能的。或者他還可以把這一切推給爛尾樓事件的受害者、網上某個想為民除害的‘正義’使者。”</br> 許辭:“理論上確實有這種可能。但你們警察辦案,還是要講證據。這還是祁警官你自己說的原話,不要瞎開腦洞,要實事求是。對么?”</br> 唇槍舌戰,你來我往。</br> 旁邊負責記錄的李正正不由在心里感嘆——</br> 這么久不見,這個謝橋還是這么犀利啊。</br> 他怎么還在埋怨祁隊懟他的事兒啊?果然從商的人都記仇。</br> 等等,兩個人上次都有點像是要處成朋友了,現在怎么又這么針鋒相對呢?</br> 許辭不動聲色瞥一眼李正正的表情,再抬眸對上祁臧的目光。</br> 隔著問詢室的明亮燈火,兩人僅僅一個對視,似乎就能迅速捕捉到對方的情緒、以及那眼里的含義。</br> 這幾乎已經變成了一種無法解釋的心照不宣與默契。</br> 祁臧的嘴角不由揚了一下,但馬上就及時收住了。</br> 李正正再側頭朝他看去的時候,他依然是那副嚴肅兇狠的審訊臉。</br> 審訊室里,祁臧繼續與許辭唇槍舌戰地交鋒。</br> 卻沒有人知道,某一瞬祁臧的心其實是狠狠跳了一下的——</br> 剛才兩人對視的那個眼神,幾乎會讓他有種錯覺,他和許辭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在監控照見的地方,在最該講究公正與嚴肅的場合……光明正大、卻又暗度陳倉地、極盡隱晦地調了一個情。</br> 在針對“謝橋”的問詢結束后,許辭走了。祁臧以臨時忽然想起什么,要再問謝橋幾個問題的名義,追了出去。</br> 之后兩個人就站在了市局門口梧桐樹投下的陰影里交談。</br> 斜陽鋪上金色的梧桐落葉,上面投出的是兩個看上去緊密依偎、隨時可能糾纏在一起的長長黑影。</br> 但順著影子往上看,又會發現其實他們兩人靠得并不算近,是一個很舒服、很適當,近一步顯曖昧遠一步又顯疏離的、最恰到好處的距離。這個距離幾乎像是某種隱喻。</br> “說真的,你怎么看林景同的?剛才你那反應,是有什么想單獨對我說的?”祁臧問許辭。</br> 許辭倒也如實把自己原本隱瞞的那部分內容告訴了祁臧,又道:“不過我確實不認為他是兇手。他也沒必要在這個時候動手。</br> “總不至是四色花竊聽到他的談話,繼而動手的?我覺得這不現實。</br> “其實從跳樓開始,整個事件都顯得太奇怪,很多地方都有些違和……我覺得紹岳山的案子,多半還是跟爛尾樓的事情有關。不過還是要等進一步調查了再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